萧尘来到冰棺前，声音哽涩，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只见花未央静静躺在那冰冷的棺中，仿佛只是睡着了，身上仍然穿着一件淡红的衣裳，尽管李慕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但是萧尘看见李慕雪的第一眼，就知道她不是未央，而此刻躺在冰棺里的这个人，尽管不说话，他亦能感到心痛。

    尽管从前，他每次都怀着一丝丝希望，也许未央还活着，也许未央和自己一样，也在数千年后莫名其妙醒来了，可是这一刻，希望破灭了。

    “前世不可追，来世不可待……物也非，人也非，事事皆非……为什么。”

    萧尘声音哽涩，两眼通红，双手紧紧按着冰棺的边缘：“为什么当初你不肯去天界神魔渊，为什么你要留下来……”

    万古帝也缓缓从外面走了进来，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道：“小妹那么喜欢你，而你，只是一次次让她受伤罢了。”

    “当年……究竟发生什么。”

    萧尘紧紧捏着手指，向后面看了看，万古帝淡淡道：“我赶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怎么知道……你们人界发生了什么。”

    “那慕雪呢？慕雪她又是怎么回事……”

    “阿雪……”

    万古帝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上前，看着冰棺里的未央，许久才缓缓说道：“当年……轮回转命只能救一人，而问天选择了，救你。也是那一次，我因此事，与他兄弟决裂……后来，我也尝试以轮回转命救小妹，可惜，在轮回转命这等本事上，我远不如问天，所以他成功了，而我……失败了。”

    话到此处，万古帝转过头来，看着他道：“问天成功了，所以世上有了你，至于那个萧家少爷只是替代品，永远失去了身份，若非问天还有着另一重本事，那么计都，也是不会出现在这个世上的……而我，我失败了，所以世上才出现了一个李慕雪。”

    “原来如此……”

    这一刻，萧尘将所有事情都理清了，两次轮回转命，萧家少爷和李慕雪分别是自己和未央轮回转命的替代品，然而问天成功了，但是万古帝却失败了，所以自己成功复活，而未央……并没有，倘若万古帝的轮回转命也成功了，那么世上，便不会有李慕雪这个人。

    而此刻，他也终于明白了当初炼尸宗红袖的怨念是怎么回事，正是因为轮回转命需要剥夺别人的身份，被剥夺之人再也无法转世轮回，只会聚集怨念不散，当初万古帝选择七月七日生辰的人来替未央轮回转命，尽管失败了，但是这怨念却一代一代蔓延了下去，直到三千年前，红袖聚怨不散，她也要寻找下一个代替品，却刚好又选中了轮回转命失败后出现的李慕雪，凡事必有因果……当真是因果循环。

    “所以你现在……明白了么。”

    万古帝看着他，淡淡道：“要让未央醒来，只有再续轮回转命之术，也即是……让阿雪成为牺牲，当未央醒来后，世上便再无李慕雪这个人，那是一种彻底烟消云散，连认识她的人，对她的记忆，亦会逐渐消失。”

    “慕雪……”

    萧尘浑身微微一颤，在以前的时候，他就想到了什么，李慕雪和花未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两个人，最终只能有一个活下来……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细细的轻响，万古帝神色一凝，向殿外看了去：“阿雪，是你吗？”

    “万古大哥……萧大哥……”

    只见李慕雪神情怔怔的从殿外走了进来，刚刚的所有话，她都听见了，原本只是不放心，所以她才悄悄跟在后面，却没想到，竟知道了这样一件事。

    “慕雪……”

    这一刻，萧尘也感到心中有如万千针扎一般，只见李慕雪像是丢了魂魄一样，慢慢向冰棺走了过来，怔怔看着里面躺着的那个与她一模一样的人，喃喃道：“原来我……只是一个轮回转命的替代么。”

    “慕雪……”

    萧尘向她快速走了过去，李慕雪抬起头来，这一刻看着他，竟忽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遥远距离：“萧大哥，你也是这么想的么……”

    萧尘强忍着心中伤痛，摇了摇头：“没有的事。”

    “可是她……”

    李慕雪又向冰棺中那个人看了去，这一刻心里忽然剧烈跳动了起来，仿佛当真和棺中之人，有着千丝万缕的紧密联系，若非要替她轮回转命，这个世上，也不会有自己……

    “阿雪……”

    万古帝向她看了看，最终摇头轻叹一声气，往外面去了，剩下她和萧尘站在这冰冷的幽殿里，直到许久，萧尘才深吸了口气：“慕雪……你先上去吧。”

    “好……”李慕雪知道他此时心中承受着比谁都痛的痛苦，不想此刻还打扰到他，一个人缓缓往外面去了。

    萧尘慢慢向冰棺走近了几步，看着里面沉睡的人，仿佛一切，都还在曾经一样，脑海里一遍遍浮现着，那时候她的一言一笑，都历历在目，恍然如昨。

    对外面的人而言，是过去了几千年，但对他而言，只是一梦醒来。

    ……

    回去的时候，已是夜幕轻垂，萧尘整个人仿佛丢了魂魄一样，也不知如何回到庭院的，李慕雪早已在此等他，见他一个人失魂落魄回来，小声道：“萧……萧大哥。”

    “慕雪……”

    萧尘微微抬起头来，眼神触碰的一刹那，李慕雪心里蓦然一阵绞痛，她从未见过，他何时有过如此绝望落寞的眼神。

    “我没事……”萧尘摇了摇头，又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庞，笑了笑：“白天的事，你不要想太多了……”

    “萧大哥……”

    接下来的时间，过去了三天，这三天里，萧尘整个人都像是丢了魂一样，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好像一切事，都变得与他无关了一样，一个人自饮自醉。

    李慕雪每天都会来看他，但每次都不敢进去打扰他，生怕令他更加痛苦难受，更加为难，每次都在外面偷偷看着他，这么久了，她从未见过萧尘何曾如此一蹶不振过，每一次，她心中比刀割更痛。

    这日下午，她遇见了司幽，或者说，是她来找司幽。

    只见司幽身穿一件黑色长袍，头上戴着斗袍帽，仍是看不见脸，双足悬于地面，慢慢飘了过来，左手轻轻放在胸口：“公主殿下……”

    “司……司幽。”

    这一刻，李慕雪像是鼓足了勇气一样，道出了对方的名字，一直以来，她都很害怕这个魔族大祭司。

    “公主殿下今日来此……所谓何事。”

    司幽声音平静，若论整个魔族，谁最是深藏不露，那么便当属他了，整个无妄界，无人不是对他有种深深的忌惮，这些年来，全凭他一人只手，撑起整个大幽王朝的一片天。

    “你……你与我来。”

    李慕雪仍是对他有些心存畏惧，低头走在前面，直至一炷香后，两人才又来到那幽殿里面。

    过了许久，司幽才平静地开口：“你可是想清楚了……你与未央命魂相连，一旦轮回转命，未央可以醒来，但你……将彻底烟消云散，从此世上再无李慕雪，包括那些认识你的人，他们对你的记忆，也将逐渐消失，连萧尘……他也不会再记得你，你将……从未来过这个世上。”

    李慕雪看着冰棺里静静沉睡的人，就仿佛看着自己一样，这一刻，脸上异常的平静，许久才缓缓道：“我想清楚了……”

    这些天，每每她看见萧尘，心里都像是破了一个洞，一天比一天大，一天比一天深，无法去填补，因为她知道，真正埋在萧尘心里的那个人，那一扇尘封数千年的门，里面的人，是花未央，永远不会是……她。

    “倘若你想清楚了……那么我，现在就可以施展轮回转命之术，也让陛下不再为难，但你真的……一点也不会后悔吗？”

    司幽的声音平平静静，这一刻李慕雪向他看去，发现他似乎也并非真的那么可怕了。

    “以前的时候，我经常做一个相同的梦，梦见有个人，抱着我从很高的地方跳了下去，可每一次，我都看不见他的脸……直到后来认识萧大哥后，我才知道，那个人是他。”

    李慕雪脸上十分平静，说话时，慢慢躺在了冰棺上面，司幽轻轻一叹：“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话到最后，衣袖一拂，一股诡异之力，立时将李慕雪和寒冰棺笼罩在了其中。

    第1628章 苏醒问天

    随着那一道诡异之力笼罩下来，李慕雪仿佛连魂魄也要离体了一般，只听得司幽轻轻的叹息在耳边响起：“此术非寻常之术，乃是窃阴阳，夺造化，颠倒五行之术……我最后问你，当真不后悔。”

    李慕雪轻轻闭上了眼：“我知道，他们都不喜欢我，因为我，总是给大家添麻烦，我本是应该消失的那个人，时至今日……这是我，唯一能替他做的……”

    话到最后，一滴眼泪缓缓从眼角流了下来，这一刻，她脑海里出现了许多人，浮现了许多事，却都如烟云一般，过往而散。

    “命由天定，运由己生……既你心意已决，一切，皆是命数。”

    司幽说完最后一句，双手间陡然运转起了轮回转命之术，以生易死，以死易生，此术颠倒阴阳五行，逆施造化，非同一般。刹那间，整座幽殿阴风大作，李慕雪只感到眼前一昏，仿佛这一瞬间，连魂魄也离体了一般，意识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像是生命的最后一刹那光辉，仿佛烛火熄灭前的最后一瞬明亮，这一刻，李慕雪仿佛元神与这天地合一，达到了修道者最神奇的天人合一境，像是化作了一片树叶，慢慢随风飘到了人间。她看见了昆仑琼华峰上，羽逸风正在剑阁的院子里，翻阅昆仑典籍。

    “怎的忽然……起风了？”

    羽逸风合上手中书籍，一片枯叶，慢慢飘落在了他指尖上，这一刻不知为何，一股凄伤之意涌上他心头，看着落在指尖上的枯叶：“慕雪……”

    “逸风大哥……保重。”

    李慕雪像是与这天地融为了一体，再也不受约束，又随一阵风，回到了东洲玉卿门，落殇颜正在房间闭目冥思，以参透最后一层修炼，忽然一阵风敲打着窗户，一片落叶盘旋落在了她身前。

    “李师妹……回来了？”

    落殇颜睁开眼，向窗外望去，却只看见满院子的落叶盘旋，仿佛秋后一片萧瑟之景。

    ……

    风云城里，芝峦叽叽喳喳不知在说些什么，一阵风忽然吹来，白楹立即向远处看了去，芝峦见她一脸凝神的样子，问道：“又怎么啦？咦……刚刚谁来过？谁谁谁，谁把本大仙的栗子拿走了！刚刚明明还在这里的……哎哟！谁拿栗子砸本大仙，给本大仙出来！喵了个咪……没人啊？”

    “奇怪……”白楹慢慢回过神来，自言自语道：“怎么刚刚感觉，慕雪回来了……”

    ……

    房间里面，萧尘大概又是一夜宿醉，醉醺醺趴在桌子上，酒坛也横七竖八乱倒在脚下。一阵风轻轻吹了进来，多了几分凉意，也清醒了几分酒意。

    “慕雪……是你吗？”

    微微睁开眼，萧尘模模糊糊仿佛感觉李慕雪来过，可屋子里却是空空荡荡，只有两三片随风飘进来的落叶。

    这一刹那，他心脏忽然剧烈跳了起来，像是快要窒息，像是要将失去什么，心中一股不好的预感，突然上升了起来。

    “慕雪……糟了！”

    这一下，萧尘再无任何醉意，瞬间如一道疾风般往外面去了，越是离那幽殿近，他心里这股不好的预感越是强烈。

    “慕雪……千万不要做傻事，等我……等我救你。”

    这一刻，萧尘不顾一切，将凌仙步施展到了极致，终于来到了那座幽殿里面，只见司幽正在布诀施法，而李慕雪，已然快魂魄离体。

    “做什么……慕雪！”

    萧尘陡然运起玄功，瞬间施展出绝对领域，中断了司幽的施术，“呃……”发出一声闷哼，司幽仿佛受了创一般，连连往后面退了去，而李慕雪也在这一瞬间猛地睁开了眼睛，顿时只觉身处寒狱一般，无比的寒冷。

    “慕雪……你在做什么！”

    萧尘一瞬间冲过去，将她从那寒冰棺上抱了下来，两眼已是通红，嘶哑地吼道：“你做什么……做什么啊！啊！”

    “萧……萧大哥……”

    李慕雪被他吓着了，但看着他嘴边的一圈胡渣，这三天下来，他将自己折磨得憔悴不堪，她的心仿佛又忽然被狠狠扎了一刀，一下扑在他身上哭了出来：“我不想看见……不想看见你这个样子……我不想，不想……”

    “世间……情为何物。”

    司幽情知施术失败，轻轻一叹，拂袖往外去了，幽殿里面，只剩下两人，李慕雪哭得眼泪哗哗，萧尘也红着双眼，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想呐喊出来，却又喊不出声。

    直至许久，萧尘才松开她，一摇一晃向寒冰棺走了去，这一刻，两行眼泪终于滑落了出来，双手按在寒冰棺上：“未央……对不起，对不起……我做不到……做不到……救不了你……啊——”

    仰头发出一声长啸，八尺男儿泪潸落，声声摧人肠，他知道要救花未央只有一个方法，便是牺牲李慕雪，目前再也没有第二种方法，可是到今天，他才发现，做不到，倘若要用李慕雪的生命，来换取花未央的一线生机，他做不到……

    “为什么会这样……未央，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萧尘忽然仰头大笑了起来，然而眼泪却在不断落下，后边李慕雪更是早已哭得肝肠寸断，声音哽涩：“萧大哥……萧大哥……”

    “怎么回事……阿雪！”

    就在这时，万古帝忽然从外面赶了进来，见此情形，不禁脸色一变，快速将李慕雪从地上扶了起来：“阿雪……你怎样？有事没？”

    “我……我没事……萧大哥他……”李慕雪脸上仍是泪如雨下，声音哽涩，向萧尘看了去。

    萧尘慢慢转过了身来，两只眼睛通红，头发披散在肩上，整个人显得颓废至极，万古帝向他看去，声音有些低沉：“若是未央醒来，她也不想看见你此刻的样子……”话到最后，扶起李慕雪：“阿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