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今晚月亮很亮，墙角那株鹅黄色的腊梅在深夜之中飘出几缕冷香，黑翼从窗外扑棱着飞进来，稳稳的站在窗户上，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陆妍瞧。

    陆妍看见它，取来抽屉里的肉干喂它，这肉干是用牛肉做的，很有嚼劲，落在黑翼嘴里，却被它很轻易的咬吃入腹了，尖利的嘴巴一咬，那肉就被它撕成两块，看它进食，总有一种令人战栗的凶恶感。

    “小姐你也不怕它啄你。”春杏隔得远远的道，她和禾香都怕黑翼怕得紧，黑翼也不让她们接近，也只有陆妍，能在喂它吃东西的时候，稍微抚摸一下它漆黑光滑的羽毛——这小家伙并不亲人。

    吃了几块肉干，陆妍试探的伸出手去抚摸黑翼的羽毛，小家伙短短的一个月，身量就翻了个倍，站在那里颇有几分凶狠的味道，让人心里生惧。而它那一身黑色的羽毛，服帖的贴在身上，在月光下几乎是在闪闪发光。

    “真漂亮。”手下的触感十分光滑细腻，陆妍心里觉得欢喜，不过也只是抚摸了几下，就没有再动作了。

    黑翼是一只凶鸟，她并不想把它作为家鸟来养，这样会伤了它的野性，没了凶性，它也就不是黑翼了。

    吃了几大块肉干，黑翼扑棱着翅膀就走了，桌上的点心一点没动，它是纯粹的肉食动物。

    春杏走过来收拾桌上的狼藉，道：“这家伙，吃饱喝足了就跑了，简直就是来吃白吃的晚餐的。又那么凶，一点都不亲人。”

    “可是，黑翼长得很威风啊。看起来就很厉害。”禾香倒是很喜欢，可惜黑翼并不亲近她们。

    这点春杏倒是忍不住点头，想到什么，兴致勃勃的开口道：“我爷爷说，黑翼是一种吉祥鸟，它会给人带来财富和幸福的。”

    “……这只是传言吧？”禾香不信。

    “这是真的，听说有一家救了一只黑鸟，然后第二天他家就多了一块金子……”

    陆妍听她们两聊着天，眼睛一转看见了一边的钱袋子，绣绿竹纹的钱袋子看上去很雅致，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哐啷啷作响，倒出来里边的大洋哒哒哒的落在桌上，积成了一个小山堆。

    “……一个。两个，三个……六十三个！”陆妍数了数，一共有六十三个大洋，这点钱，足够一个三口之间过一个颇为富庶的一年了。

    春杏道：“顾四爷看起来也没那么可怕嘛，我觉得他比顾家孙少爷好太多了。”

    禾香接口道：“最主要，顾四爷对小姐真好，看来是真把您当小侄女了。”

    小侄女？

    陆妍脑海里浮现出顾四爷那张足够年轻的脸来，忍不住摇了摇头。

    “小姐，休息吧。”春杏把床铺好，还在里边塞了几个汤婆子暖着，现在被窝里那是暖呼呼软绵绵的。

    陆妍应了一声，伸手把桌上的大洋塞进了底下的抽屉里，手指在手腕上的手串上抚了抚，她最终还是没将它取下来。

    “黑鸟真的能给人带来财富和幸运……”春杏还在试图让禾香相信，她爷爷说的一直都是对的。

    *

    顾府。

    顾四爷刚和顾将军谈完话，爷俩从书房出来，就看见一道黑影钻进了不远处的阁楼里，瞧影子，不是人，倒像是鸟，还是个不小的家伙。

    顾将军吹了一声口哨，伸手把腰间的枪□□，道：“好家伙，瞧着是只大鸟啊，看来今晚可以加餐了。”

    说着，他拿着枪兴冲冲的就往阁楼去，刚才还叫嚷着困，现在倒是精神百倍了。

    那阁楼是顾家顾四爷的私库，门一打开，灯点上，眼前一片珠光宝气，缠枝莲纹的前朝花瓶，上千年历史的铜器，然后什么红珊瑚，绿宝石，猫眼石什么的，随意的摆在桌上，闪烁着夺目的光芒。

    不过，进来的人谁都心思去看这些宝石，目光灼灼的在屋里扫来扫去的。

    “在那里！”有人开口，伸手指着房梁，大家抬头一看，果然见到了一只鸟站在房梁上，因为羽翼是漆黑的，如果不仔细看，还真容易被人忽略过去。

    底下有一名懂鸟的小兵道：“这鸟……这是黑鸟吧，也只有我们绿水城才有，就生活在城外那片峭壁那儿。我曾经见过这鸟捕猎，那叫一个凶，那么大的一只鹿，一嘴咬下去，生生的把肉都给咬下来了。”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比划着那鹿的大小，很显然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黑鸟这鸟，其他地方的人不知道，可是久居绿水城的人都知道，这鸟很凶，只生活在城外那片峭壁里，喜食肉，而且并不亲近人，很难驯服。但是，这种鸟的忠诚度也很高，如果你能驯服得了一只黑翼，那可是打猎的好手。

    只是，怎么会在城里看见一只黑鸟？

    顾四爷微微眯眼，目光在那黑鸟身上仔细瞧了一下，眼里带着几分喜欢，道：“我曾经看过一本书，上边说黑鸟这种鸟，喜欢宝石。你们看，它脚下是不是抓了一块宝石？”

    他这么一说，众人仔细一瞧，嘿，还真是，那还是块绿宝石了。

    “这不就跟龙一样？”

    顾将军说道，传说中的龙也喜欢珍宝，可不是相似？

    盯着黑鸟嘴里的宝石瞅了两眼，顾将军突然一拍手，道：“我操，那是老子打算送给夫人的礼物，拿给她打首饰用的。”

    他的夫人，也就是顾四爷的母亲，顾夫人了。

    顾将军龇牙咧嘴，道：“老子好不容易寻摸到那么一块品相好的宝石，足足有拳头大小了，原是打算给夫人做个玉佩的。你这小家伙，还真是逮着好东西拿啊。”

    正说着，那只黑鸟突然张开翅膀冲了下来，它的速度很快，大家还没反应过来，那鸟就扑了过来，气势很足，也很凶。凑近了看这鸟的模样更加凶狠了，尖利的喙部，要是一嘴咬下来，那滋味绝对酸爽。

    众人下意识的护住头，这黑鸟却没有攻击他们，张开翅膀直接飞了出去，隐入了黑暗之中，瞧不见踪影了。

    “将军，四爷，你们没事吧？”

    顾将军和顾四爷都摇了摇头，顾将军摸了摸自己的光头，道：“这可怎么给你娘交代啊，老子还说了，要送个好东西给她了。”

    因为想给个惊喜，他还特意让人抬到了顾四爷的库房来。

    如今，好东西没了，还是被一只鸟给抢去了，这话说出去谁会信？

    *

    昨晚是春杏守夜，早上起来她先把火盆里的炭火给处理了，烧了一晚上，只剩下一点隐约的火星还在散发着余温。因为屋里烧着炭，那窗户是一直开着的，春杏走过去，隐约好像看见什么发亮的东西。

    那是什么？

    春杏心里嘀咕着，走过去一瞧，眼睛顿时就睁大了。

    “……小姐，发财了！”

    *

    陆妍抱着被子懒懒的打了个呵欠，还有些昏昏欲睡。这被子在太阳底下晒过的，睡起来温暖绵软的，睡在里边只让人想缩在被窝里永远都不起来了，她现在就是这个状态，完全就是被春杏那句“小姐，发财了”给吵醒的。

    “……这么大一颗宝石，就搁在窗台上……”春杏手里拿着一颗拳头大小的绿宝石，一脸激动的给陆妍说着这块宝石的来历，简直觉得惊奇不已。

    陆妍勉强打起精神来，问：“你说你是在窗台上发现的？”

    春杏使劲的点头，将宝石递过来，陆妍伸手接过来看了一眼，上辈子在宫里呆久了，对这些东西她也算有所了解了。

    这宝石是呈鲜艳的翠绿色，绿汪汪的一团，拿在手里，瞧着绿得十分喜人，是难得一见的祖母绿宝石。尤其是这宝石个头还不小，足足有婴儿拳头大小，价值自然不菲。

    “这宝石，是谁放在窗台上的啊？”禾香不解。

    春杏有些兴奋的道：“我爷爷说黑鸟会给人带来财富和幸运，你们看，我没骗你们吧，这不就是财富吗？”

    禾香问：“你的意思，这宝石是黑翼拿来的？”

    春杏使劲点头，十分笃定的道：“肯定是这样的，不然谁会把这么贵重的东西扔小姐窗台上？”

    陆妍琢磨了一下，觉得春杏说的很有道理，只是，这么大一个宝石，黑翼是从哪里拿来的？

    晚上黑翼又来了，准确无误的落在窗台上，歪着脑袋清理自己的羽毛。窗外的腊梅抖了一下，上边的积雪哗啦啦的落在地上。

    陆妍熟门熟路的拿出肉干来喂它，一边喂一边拿出拿颗绿宝石问它：“黑翼，这是你拿来的吗？”

    黑翼已经知道“黑翼”是它的名字了，听见陆妍叫她便睁着眼睛看它，一副茫然的样子。

    陆妍扶额，觉得自己有病，她再怎么问，一只鸟也不可能回答她的问题啊。

    然后这晚上，顾家的阁楼再次被光顾了，而第二天早上，春杏又在窗台上拿到了一颗宝石，红色的宝石亮晶晶的，闪烁着十分漂亮的光芒。

    陆妍拿着宝石沉思，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不知道哪家那么倒霉被黑翼给盯上了，得想办法还回去啊。

    倒霉的顾四爷表示，很好，看来这只小黑鸟是盯上他们顾家了，一次光顾也就算了，还每天都跑来，胆儿可真是肥了。

    第34章

    接下来每天陆妍都会收到一颗宝石，有大的小的，但是毫无例外，不管大小，这些宝石的品相都是最好的，价格自然不菲。

    切割完美的宝石呈各种形状，陆妍还专门拿了个盒子装上，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折射出很耀眼夺目的光芒。

    “……到底是哪个倒霉蛋被黑翼给盯上了。”从黑翼爪子里再次拿出一颗宝石来，这次的是玉了，上好的白玉珠串，每颗珠子透着细腻白润的光芒，上边雕刻着芙蓉花，触感细润，拿在手里很快的就染上了人的体温。

    这样的好东西，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而在顾府，张副官检查了一下阁楼里的东西，最后拿出一个空盒子过来，道：“四爷，这次丢的应该是这里边的白玉珠雕芙蓉花珠串，是上次西林山剿匪抬回来的。这珠串听说是用上好的暖玉雕刻成的，戴着能滋养人的身体，是难得的好东西。”

    顾四爷挑唇笑了一下，道：“如果不是好东西，那小家伙也不会瞧上了，它眼光可是高得很。”不仅眼光高，还像是瞧准了他一眼，每天都来光顾，这样下去，他的库房都得被这小家伙给搬空了。

    “……这黑鸟应该是有主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竟然能驯服这样的凶鸟。”顾四爷向来喜欢这种凶狠的鸟儿，这大概是男人追逐力量的本性。

    张副官觑着他的表情，道：“据调查，最近城里并没有哪家珠宝被偷盗的……”

    顾四爷似笑非笑的道：“也就是说，这鸟儿就盯上我了？”

    张副官讪讪，这可是您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

    顾四爷吩咐道：“让下边人警醒点，今晚，我就要瞧瞧，这黑鸟，到底是哪个人派来的。”

    “是！”张副官立刻应了一声。

    *

    夜晚，一道鸟影熟门熟路的来到阁楼里，它瞅了很久，发现就这里边亮晶晶的东西最多，它决定每天搬一点，很快的就能把东西都搬到它那里去。

    “咕噜噜！”

    嘴里发出细微的声音，黑翼这里看看，那里瞅瞅，一双爪子在桌上跳来跳去，最后抓起桌上一个蓝宝石手钏，扑棱着翅膀飞出去了。

    阁楼里灯亮起，顾四爷走过来伸手翻了一下刚才被黑翼扒拉开的东西，也都是宝石什么的，但是最好的，还是那个手钏上镶嵌的蓝宝石，足足有猫眼大小，一点杂质都没有。

    “这鸟，还真是只捡好东西拿啊。”张副官有些哭笑不得，就算没看见，他都能脑补出那只鸟嫌弃的样子来，专盯着好东西拿。

    顾四爷将手里的猫眼石丢桌上，道：“走吧，我瞧瞧，到底是谁，□□出这么一个小东西来。”这四周早就布着眼线，就等着这鸟来了。

    兜兜转转，跟着那鸟，顾四爷一群人来到一个宅邸前，看着熟悉的大门，顾四爷有些沉默，微微拧着眉在思考着什么。

    张副官抬头瞅了一眼头顶的牌匾，上边大大的“陆府”两个字，在黑暗中被灯笼里的烛光照得清清楚楚。

    “四爷，现在怎么办？”晚上有点冻人，张副官跺了跺脚，忍不住问。

    手指在腰间的枪柄上抚了抚，顾四爷道：“先回去。”

    张副官诶了一声，十分高兴的对身后的士兵道：“好了，收兵。”

    顾四爷抬头深深的看了一眼陆家的牌匾，转身身影没入了夜色之中。而在一墙之隔陆家的宅邸里，陆妍坐在窗前，果然见到黑翼从窗外飞了进来，爪子里还抓着一个赤金的手钏。

    一进来，它先把手钏放在桌上，自己走到一边的水杯里喝了口水，然后歪头清理自己的羽毛，一套动作，简直自然得不行，完全就是演练过无数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