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像今晚路灯下乔微平静无波的大眼珠子!
姑娘被霍崤之突如其来的脏话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哪里得罪了他,倾过来的身子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
“我特别不喜欢吃葡萄。”
霍崤之拎着电吉他起身,挪到沙发角,心烦意乱用点弦弹了段帕格尼尼,越来越不得劲儿。
很快,他又把电吉他扔到一边。
想来想去,他还是觉得音乐会那晚乔微是真疼,今晚估计是蒙他的。
下车时候额角没汗,脸色也没什么异常,就连唇瓣……也是粉红色的,还有力气把他绊倒,爬起来倒比他还快。
他躺地上时候她那个口型,是不是在骂他蠢?
居然逗他玩儿!
可气的是他还当真了!
火大!
霍崤之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当即拿起手机给姑妈打了个电话。
“阿崤啊,怎么这么晚还打电话过来?”
“哦,姑妈,我就是问问西卜在不在家?”
“哦,在呢,刚进门。”
霍崤之眯起眼睛,“麻烦您让他接下电话。”
那边悉悉邃邃几声过后,徐西卜胆战心惊将电话接过来。
“二……二、二哥,我就是路上买个烤串儿迟了十分钟,你怎么能真打过来……”
霍崤之往后一靠,指尖在沙发边缘无意识敲几下,开口:“我问你,那天撞了人家的车以后,赔偿你留的是谁的电话。”
“司机的啊……怎么了?”徐西卜把声音压得极低,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老母亲,恨不得哭着求二哥别提这个。
“号码给我。”
“干嘛?”
“索赔。”霍崤之理直气壮。
挂掉电话,严坤抽空坐过来,给他点燃一支烟。
“怎么了霍少,一晚上不高兴的样子。”
“腰摔断了。”
严坤愣住,上下打量他一眼:“真的假的?”
“真的,疼得不得了。”霍崤之吐出烟圈,把烟头按进烟灰缸,低头翻起电话簿。
“明儿个我就去医院做检查。”
城市另一端,乔微也回到了宅子。
她先发信息同季圆说过一声,洗完澡待要上床,又想起明天上午没课,打开电脑,预约了医院的身体检查。
关机前,最后登录瞧了一遍与律静弟弟的对话框。
那边静悄悄地,灰色的头像显示离线,抛出的问题好似石沉大海。
她失望地叹了口气。
躺上床,便做了一夜怪梦,浑浑噩噩难受得紧,一会儿梦见自己站在瀑布上踩空,掉下来摔得粉碎,一会儿又梦见父亲站在云端,朝她伸手……天还未亮便被吓得惊醒过来。
心上余悸微消,乔微端起床头柜上的水一口气饮尽,坐起来平复了好一会儿才下床洗漱。
她的车正在修理厂,车库里倒是停着另外几辆,只不过她没有给谭叔打电话,换了套保暖的衣服,压低帽檐,便背着包便出门了。
但凡好些的医院,总有人天不亮起便排队。即使乔微昨晚便挂过号,但总有预约得更早的。
在接诊处缴费填了单,乔微便在长凳上坐下来,等着体检中心的护士叫号。
不知怎地,从进医院开始,她的手心总在冒汗,空气中弥漫的混杂的味道让人浑身都不适。
走廊里有六七岁的小孩哇哇哭着不肯抽血,等哭到没气时,乔微的耳朵已经嗡鸣起来。
“67号,乔微。”
“乔微,乔微在不在?”
护士连喊好几声,还是她身侧的姑娘瞧见她的号,提醒了她一声,乔微才猛地回神站起来。
“过来做b超。”
乔微跟着比她矮一头的护士进了室内。
“脱鞋,”仪器前的医生拍拍细窄的床,“躺上来。”
g市室内不似北方那样有暖气,乔微脱下外套,躺平拉起毛衣,肌肤与空气接触的一瞬间,浑身寒毛竖起来,乔微没忍住瑟缩了一下,牙关发抖。
护士们低声交流着什么,医生低头往她身上抹冰凉的液体。
天花板雪白。
这样的感觉,如同自己成了一块案板上的肉,又像是水中的绿萍,沉沉浮浮。
“放轻松,”医生隔着口罩提醒她,“不疼的,你没做过b超吗?怎么抖成这样。”
“可能是太冷了。”
乔微左手抓紧下方的一次性床单,止住了身体的轻颤。
“行了,马上就好了,你这腰细的,我的耦合剂都没地方涂。”医生笑起来,“鼓气。”
接下来,她依着医生话侧过来,侧过去,那液体不知涂了多少,医生的眉头却越拧越紧,无意识脱口低语,“怎么会有阴影……哪里看错了……”
乔微耳朵灵敏,隐约听清楚了一点。
医生很快站起来,嘱咐床上躺的人,“你等一下。”
不多时,人便又回来了,身后跟了另外一位男医生。
“主任,您帮我看一眼,这是胃肿物吧,我瞧着不敢确定……”
年老的男医生推了推眼镜坐下来,仔细注视了半晌屏幕,又问了乔微平日的许多症状。
“我帮你再开个胃镜和上消化道造影检查吧,缴完费让护士会直接带着你过去。”
“医生,我怎么了?”乔微坐起来。
“现在好不好说。”那医生摇摇头,“你先做个胃镜看看吧。”
乔微头脑昏沉下床,走出几步才觉得腿又沉又软。
她的背影却瘦极。
瞧着人走远了,老医生才站起来,惋惜地摇头。
这孩子太年轻了。
b超观察的是肝胆脾这样的实质性脏器,正常情况下胃是无法观察的,b超都能发现的胃肿物,那多半是医生也无计可施,无力回天了。
第13章 part 13
无痛胃镜前,护士先给她拿了小瓶麻醉咽喉的药水,乔微喝下去不过几分钟,从下巴到喉咙便失去了知觉。
她血管太细,护士凑近找了好半天,又往她手上埋了个全麻用的针头,这才松开橡胶绑带。
“好了,进去吧。”
乔微醒过来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手术室外了。
医院天花板上的白炽灯亮得晃人眼睛,空气中尽是酒精和消毒水的味道。
她觉得时间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拿起手机来一看,却才不到二十分钟。
全麻的效力没有完全消失,乔微视线模糊,整个人是木然的,花了许久才撑着床坐起来,每个动作都反应迟缓。
“乔微,家属没有跟来吗?”
医生翻着病例问她。
“没有来。”她的头还没办法摇动,会眩晕,只闭了闭眼睛。
“那还是通知一下家属吧。”医生合上钢笔盖,抬头认真打量了她一眼。
“家属暂时来不了,您直接告诉我就可以的。”
话是这样放出来,可心里多害怕,只有乔微自己清楚。
昨晚那个踩在悬崖边的梦好似一场征兆,之前那两位医生的低声交流悉悉邃邃回响在耳侧。
她手脚冰凉,周身都被无形的恐惧包围着。
医生迟疑了片刻,还是摊开病例,钢笔指了指灯箱上的片子给她看。
荧光灯的光线从胶片后面透过来,上面显示着腹部造影。
“你瞧,肿瘤这儿、这儿,都有。”医生顿了顿,又把刚出的胃镜片子也递给她。
“我看不懂的……”乔微下意识往后瑟缩了一下,又把片子推了回去,“您就直接把结果告诉我。”
“我的诊断是胃癌。”
医生说出来只要一瞬间,可乔微听着,却反应了大半晌,脑袋发懵,眼前一片空白。
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带,把诊断在喉咙里低低重复了一遍。
“胃癌?”
医生经历多了这样的场合,但瞧着乔微顷刻间煞白的脸色,还是又补充一句,“当然了,还需要活检结果确诊,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说百分百地断定。”
那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了。
乔微僵硬了半晌,脚下虚浮,像是踩在云端里。有一瞬间,她甚至怀疑是自己的麻醉没有清醒,一切其实是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