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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沈略点了点头,毕竟一切都还在调试的阶段中,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超出了沈略自己的预期。

    冯先生说:“我有一个想法,可以试着把一个空间从末世里分离出来……”

    沈略愣了愣,没有什么迟疑地接下了他的话:“制造一个生态球?”

    冯先生看着她笑道:“你也想到了。”

    章敦坐在一旁,有些百无聊赖地拨弄瓷杯,他的本职并非在此,实在是有些难以插上话,听到现在,却也是听懂了。

    他微微抬起眼睛:“拿这个小岛做实验吗?”

    冯先生点了点头。

    沈略缓缓说:“不是做实验,而是为这座小岛筑起高墙和壁垒。”

    章敦看着沈略,继续问:“因为你的波赛顿,随时还会回来?”

    沈略无可否认。

    甚至在这个极为平静的时间段里,她对波塞顿无端生出了恐惧。她了解了人鱼的天性,一种杀死爱人以求得永恒的天性,即便最后会想孤独星球上的玫瑰一样枯萎,即便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在所不辞。

    沈略知道波塞顿在极力模仿人类,甚至他有一半人类的血统,但是沈略不知道那另一半人鱼的血液中是否会有随时爆炸的因子。

    冯先生只是静静听着,直到这沉默地间隙里,他才出声询问:“你们说的波塞顿,是之前在船上我见过的那条人鱼吗?”

    沈略点了点头。

    冯先生笑了笑:“那可真是一种神奇的生命,他们能够永生是吗?”

    章敦几乎是有些酸酸地回答了冯先生的话:“这有什么,他们甚至有神的力量,如你所见,我们现在被困的洪水,就是他们中之一创造的。”

    冯先生没有在意他口气中的不满一讥讽,他只是回答:“神呼风唤雨的能力,这听起来很诱人,可对我们又有什么意义——古往今来,我们所寻求的都是永生。”

    “刘青终其一生都在寻求人类长生的缘由,可惜他很短命,我也想知道,人鱼永生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冯先生对于生物方面的涉猎甚少,他所说的想知道,不如说是想替沈略已逝的老师知道。

    沈略沉默了片刻,忽然伸手去兜里掏什么东西,她把手拿出了兜,但是却迟疑着不愿摊开手掌。她掌心藏着的,是她曾经视若珍宝的礼物。

    她很早的时候就想看看其中到底藏着什么,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她摊开手掌,掌心有一颗锋芒的星。

    冯先生的神色凝滞了一下,他看着这片并不属于他认知中任何一种生物的鳞片,看见其中有流转的光芒。

    他看见了他所没有见过的东西。

    忽然明白了何为朝闻道,夕可死。想起了刘青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我想看看百年之后的,哪怕一眼也好,我愿意用一生去换。”

    沈略看着她手心嚣张地、有恃无恐地照耀着的星星,又爱又怕,爱得诚惶诚恐,怕得患得患失。

    作者有话要说:  诺亚:不瞒你说,你得叫我声公公。

    沈略:……

    波赛顿:我们要不,还是分手吧。

    沈略:行。

    诺亚:哭哭

    第60章 朝闻道(2)

    说干就干是沈略身上唯几的美好品质了, 有了冯先生与章敦的支持,她也可以放开了做。

    午后的休息时间,沈略忙里偷闲地从实验室脱身而出, 海滩上的气温已经落了下来, 海风带来淡淡的腥味,她赤脚踩在了海滩上, 沙子中藏着未散去的热度。

    极目远眺, 是茫茫的海水,剩下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不存在, 这座小岛就像是什么与世隔绝的地方,然而海的另一面也没有什么世界。

    “很久不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冷不防从她的身后冒了出来,惊得沈略几乎寒毛倒竖。

    她有些悚然地回过脑袋, 诺亚不知在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他是个衣架子的身材, 穿着一件大地色系的外衣, 如果笑起来就是人们口中的暖男,只是他神情冷淡,沈略无法从这样的一张脸上捕捉到丝毫温度。

    沈略看他, 他也看沈略,是用那种看滑稽戏的目光打量。

    沈略刚想说什么话, 诺亚便微微一笑:“你在等波赛顿。”

    沈略皱起了眉头:“我想做什么,似乎不需要你来管吧?”

    诺亚耸了耸肩,并没有回答沈略的问题, 他只是带着笑意说道:“他可能不会来。”

    沈略回答:“那又怎么样?”

    她的口气是硬邦邦的,直截了当的,有些自欺欺人的。自欺欺人自己一如多年前无坚不摧,并无软肋。

    诺亚摇了摇头,似乎很不赞许她的话一般,他站在了沈略的身侧,同她一起抬起头看海面那边的太阳,一边笑着问道:“我看过很多次这样的太阳,几乎有些看得厌烦了。”

    沈略不知道诺亚究竟在故弄什么玄虚,她只能是有些警惕地看着诺亚,与他隔着一段恰当好处的距离。

    诺亚也察觉了她兔子似的警觉,笑出了声:“你想要他来吗?”

    问完之后便觉得自己明知故问,他叹了口气道:“当然了,你是想的,你怎么会不想呢?”

    沈略只是冷静无比地冲他说道:“他不应该来岸上,即使我想见他,又或者他想要见我。”

    诺亚听了她的话,脸上露出了一个讶异的神情:“上帝啊,你是想在这座小岛上建造一个壁垒吗?隔开爱情和海风?”

    沈略不太喜欢他过于夸张的神态与动作,也不喜欢他那毫无联系的比喻。总体来说,沈略不喜欢这样的一个诺亚。

    “你不想再见见他吗?”诺亚过于煽动性的言语让沈略觉得前方必然有一个陷阱,但是她不由自主地想往前靠近,看看那坑中究竟有什么。

    “你刚才才说过,他可能不会来。”沈略望着他。

    诺亚笑了:“同样的概率的,他也可能回来,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只是把这个可能转化成必然。”

    沈略笑了笑:“这听上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诺亚冲着她摇了摇头,用一种极具欺骗性的口气温和地对沈略说道:“不不不,这简直易如反掌。”

    他笑着说出这话的时候,修长的指关节已经扣上了沈略的脖颈,然后收拢,就像是捏死掌心的一只珍珠鸟一样,易如反掌。

    他的动作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力道却极大,沈略想要挣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天色终于阴沉了下来,原本平静的海面终于掀起了波涛,那波涛算不上汹涌,就像是一只困兽在笼中挣扎,那模样惨烈又美丽。诺亚似乎已经等待着这一刻许久,他微笑着撇过脸去,手中的力道微微放松,双眼眯起来打量那海面上的巨浪。

    沈略在恢复清明的时候,终于意识到时波赛顿来了。

    风与浪,都是他指掌中拨弄的花。

    诺亚的浅色头发被那细密砸来的雨丝给沾湿了,但他的脸上依然表现出那种冷峻的,高人一等的姿态来。全然没有因为外表上的狼狈而缺失半分。

    “波赛顿?”

    诺亚松开了他的手,沈略后退了两步,有些艰难地站稳。而诺亚似乎已经对她完全失去了兴趣了一样,将全部的身心都灌注到了波赛顿的身上。

    风浪里他什么也看不清,但他始终不愿移开眼睛。那些浪花与泡沫,不一样是造物主捏造的美丽与谎言?

    “我已经等候多时了。”

    沈略抬起头望向风浪来的那个方向,耳边是诺亚不明所以的言辞。

    “我,约翰·科汀,已经在这个世界上,等候多时了。”

    一个声音在沈略的脑子里炸开来了,她听到这个无数次看到的,听过的姓名,心脏难以抑制地狂跳了起来。她祖父的挚友,或许也是波赛顿的生父,只是——

    真正的约翰科汀已经死在了那艘特修斯号上了,而诺亚这个人,从前的身份从来都只是诺亚。他有名有姓,有着完全健全的人际交往关系,而不是凭空出现的。

    诺亚,又或者是自称约翰的诺亚,居高临下地用那种鸟瞰众生的目光,扫过了同样是芸芸众生之一的沈略。然后嘴角勾起了一个轻笑:“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是你的推论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沈略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诺亚笑着回答:“人们都是极为自我的动物,只要被一两个字词暗示引导,就会朝着一条路走到黑。死掉的约翰从来是那个疯子,而不是我。”

    沈略了然而了。

    而诺亚对她的批评也是完全正确的。

    她最开始就看到了那本船员的航海日志,日志上粗俗不堪的言语给她留下了并不好的印象。而后来近乎疯狂的“我要杀了他们”,似乎也直接暗示了是他,杀死了所有人。

    只是暗示之所以是暗示,是因为它不曾直接言明,带着强烈的误导性,把沈略,和船上的所有人,包括那个瘦约翰,都带到了一条沟里去。

    从来没有什么人说过,约翰科汀死了,而船员约翰假扮了他——一切都只是他们的一个合情合理的猜测罢了。

    沈略在了然之后的第一个问题,是带着她老师刘青那种研讨性的询问:“那么,你又是怎么活了这么久的?”

    也许是托生到了诺亚的身上,借着留着相同血液的后辈的躯壳生活下来,那些灵异中不乏有这样的题材。

    诺亚只是笑了笑:“这是一个好问题——怎么活下来的?就是这么活下来的啊,呼吸空气,吃饭睡觉。”

    沈略几乎觉得他给自己讲了一个极为拙劣的古早笑话,但是诺亚的样子,显然不是在开玩笑的。

    她还想再问下去,那海上的国王已经从海浪中露面了。他伸手时像是分开红海,海浪被他劈成两半。

    波赛顿用金色的瞳孔,用着审视的目光扫过两人。

    冷淡得不像他,让沈略几乎疑心,他并不是为自己而来。

    波赛顿的目光扫过了诺亚,然后停了下来。

    沈略从那样的一双,最适合微笑的眼中,看出了滔天的恨意来。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六十章了,好了,这就是上一章公公的意思

    不是灵魂穿越,就是活了很久很久。

    第61章 朝闻道(3)

    漫长地等待死亡这件事情本身, 要比死亡更加痛苦。如果死亡是一道惊雷劈开朽木,那么等待将是朽木底下生长病霉,缠住你, 直到死去,直到湮灭。

    这片海域的王, 怯懦或是倨傲的王,高高在上地看向科汀,像是看着什么垃圾。他明知道科汀刚才扼住沈略的动作, 只不过是想让自己现身罢了。

    而自己也不是应当现身的时候。

    少女的目光向他望来, 柔软得如同这片深褐色的晚阳,其中藏着些柔暖的因子一眼便让他想起那些冰冷与黑暗。

    他听不见她的呼唤, 只能依靠口型辨别, 她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郑重得像是她当年将这个名字给予自己的时候。

    波塞顿几乎有些故作冷淡地将头别开,玩味地向着科汀问道:“你又在等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