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琼琼拿着从身上撕下的布块，沾水为乌尔擦拭脸上的血迹。

    她或许是这场袭击中受伤最轻的人，乌尔脸上有道长长的撕痕，可能是下坠是被炸开的金属碎片划开，细碎的石粒混在肉中。

    “防护罩已经被轰开，等我们飞出皇宫，我就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你按下那个按钮的时候，我还以为我们要与这座皇宫一起‘同归于尽’了。”

    方琼琼想要笑一下，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不，其实一开始就没有发射激光的打算，所以能量也并没有装填多少。”

    “是吗？”方琼琼把手中的布块扔到飞艇的驾驶台上，“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驾驶着这艘战斗飞艇复仇？”

    乌尔没有说话，低下了头。

    方琼琼望着她，为了躲避激光炮的袭击，在飞艇被击落之后，他们逃走前往蒙拉的仓库，甚至连珀登的尸体都没能带走。

    “珀登死亡的时候，我刚才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方琼琼仰头向着飞艇上的窗户外看去，“它就像是在我心中点起了一团火，烧得我焦躁不安。”

    “那是怨恨。”方琼琼望着乌尔，“你也是因此按下了那个按钮，是吗？”

    乌尔沉默了。

    方琼琼:“你还会再按下那个按钮吗？”

    乌尔猛的抬起头，他双眼通红，却掉不出一滴眼泪来，真正痛苦到了一定程度，眼泪仿佛成为了一种奢望。

    然而，他却迟疑了。

    “我……我不知道。”

    乌尔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他迷茫的仰起头。

    “我是不是太天真了？”

    “是的。”方琼琼毫不留情说道，“寄希望于政权的自身改变……看来你所寄予厚望的政权比你所想的，要冷血的多。”

    乌尔嘴唇颤抖了一下。

    “我……做错了吗？”

    他手腕上的通讯器忽然发出‘滴滴’响声，弹出一只杜宾犬的头像，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方琼琼静静的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视线扫过他的手腕。

    “是杜蒙的，接吗？”

    乌尔目光畏缩了一下，他望着手腕上的通讯器，犹豫了。

    方琼琼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逃跑吧，乌尔。”

    *

    “逃跑吧，乌尔。”

    终于联络上乌尔的杜德蒙，捏着手腕上的通讯器，低声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捂着自己的耳朵，手中紧紧攥着药瓶。

    通讯器并没有打开视频，或许是乌尔的刻意为之，杜德蒙望着漆黑的显示屏，通讯器那头没有回话，只是听到轻微的呼吸声，一呼一吸，一呼一吸，轻的不可思议。

    “我知道你听得到我的话。”

    杜德蒙凝神望着显示屏幕，保持一个姿势让他的手指的骨节发酸。

    “琼琼在你的身边吗？她受伤了吗？”

    “我很好。”通讯器中传来一道幽幽的女声，停顿了一下，“没有受伤。”

    “那太好了，太好了……”

    杜德蒙松了一口气，绷紧发白的骨节终于缓和下来了一点。

    “逃跑吧，乌尔。”

    他找回刚才的话题。

    “我会为你摆平这边，争取足够的时候，你……一个人飞出帕特星，去和你的同伴汇合，不要再回来了。”

    “杜蒙，珀登死了。”乌尔终于出了声。

    杜德蒙顿住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干巴巴的说了一句。

    “我很抱歉。”

    通讯器忽的发出一声呜咽声，那声音仿若是还没冲出口便被闷死在喉咙中，深沉的、沉重的。

    “我太天真了。”

    杜德蒙双手都攥了起来。

    说点什么，这个时候快说点什么。

    他张开嘴。

    “哈俾斯让我指挥瑶鹰巨舰，等你们冲出皇宫就击毁。”

    杜德蒙低下头。

    “他知道他命令不了我，于是改由皇帝陛下下令。”

    他忽的感觉到喉咙有些哽咽，那种令人窒息的无力感犹如翻滚的浪潮向他袭来，要将他活生生溺死在其中。

    您……要将我击毁吗？

    又来了，又来了。

    杜德蒙捂住耳朵。

    “我会拖住时间，不让瑶鹰那么快的起飞，这段时间你……”

    杜德蒙急促的说道。

    “杜蒙。”

    方琼琼的声音自通讯器传来。

    “您会下令吗？”

    “什么？”杜德蒙呆呆的望着显示屏。

    “将我击毁。”

    ‘嘟’的一声，通讯中止了。

    杜德蒙急忙的想要重新拨打回去，然而显示屏上却显示着联络对象所处信号之外。

    他低下了头，鸟叫在耳畔此起彼伏，化作尖锐嘈杂的杂音，不断在他耳中回响。

    您……要击毁我吗？

    杜德蒙颤抖着拧开药瓶瓶盖，手指却颤抖着连瓶子都握不住，从他手心中滑出，‘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滚了出去。

    杜德蒙站起身，摇晃着向药瓶跑去，

    手指在触及到药瓶时，通讯器震了一下，上面闪着红色的信号提示灯，没有如往常一般弹出屏幕。

    那是因为对方被他屏蔽了。

    而唯一在通讯录中被他屏蔽的人，只有一个，哈俾斯。

    对方似乎清楚他此刻的心态，没有继续狂轰滥炸下去，而是发了一张图片过来。

    金色的皇宫外沿飞出了一个黑色的战斗飞艇。

    图片中还刻意的将这艘飞艇圈了出来。

    并在下面配了一段话。

    “时间不多了，杜德蒙元帅。”

    杜德蒙狠狠的一挥手，手臂向墙壁上打去。

    ‘咔嚓’一声。

    杜德蒙猛的回神，他收回了手臂，似乎是敲到了哪里，手腕上的银色通讯器被砸出了一道裂缝。

    这是父亲所送的通讯器，杜德蒙连忙取下来仔细观察。

    而就在此时，那道裂缝冒出了一团火花，混着一团黑烟，发出‘噗呲噗呲’的电火花响声。

    杜德蒙有些心痛的捧起了通讯器。

    “杜蒙，你是我的骄傲。”

    杜德蒙僵住了。

    通讯器似乎被摔坏了，犹如复读机一般，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句话，这句他的父亲留给他的话。

    “你是我的骄傲。”

    他捧着通讯器喃喃自语。

    耳畔的鸟叫声一阵接着一阵，杜德蒙怔怔的盯着通讯器，眼泪就这么不自觉的落了下来。

    “我在干什么啊？”

    他笑了起来。

    “您……要击毁我吗？”方琼琼的声音再一次的响了起来。

    杜德蒙扔掉了手中的药瓶，站了起来。

    “不，我不会了。”

    他冲虚空中轻声喊了起来。

    “我不会再退步了。”

    手心中的通讯器再一次的震动了起来，夹杂着‘噼里啪啦’的电流声。

    哈俾斯的耐心似乎终于耗尽，他发了一条讯息过来。

    “无论您的选择如何，最终都会击毁反抗军的飞艇，我想您应该清楚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