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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节

      阮念抿起唇,静静地捏紧了他的手。

    她能感觉得到他的手在抖。

    她不知道蒋逸舟为什么突然要说,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把这些埋藏已久的过往重新撕裂开来,摆在她的面前看。

    她想阻止他,想告诉他别说了。

    她不想听,更不想看见,他竭力压抑痛苦伪装平静的模样。

    可惜蒋逸舟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他只是抓着她的手,自顾自地往下说着。

    “……她工作很忙,电话永远忙音。但只要我周末回到家,一定会看到她在家里做好饭等着。

    “她把自己的病瞒得很好,没让我见过她的药和病历本,从来没有。

    “某个周末我参加化学竞赛,她在家晕倒送院,等我回来她已经出院了,说没事,化验单被她扔进房间的垃圾桶里,我明明看到过,却没当回事儿。

    “后来再晕倒,我送她去医院才听医生说,她已经……胃癌晚期了。

    “我高三休学一年照顾她。手术,化疗,恶化了又手术,然后化疗。反反复复。

    “我不敢离开她一步,整夜整夜地失眠,因为不知道她哪天会走,哪天我睁开眼时,她已经没了呼吸。

    “3月病情好转了,她要我回学校继续上课,我没去,只答应了她会参加高考。”

    蒋逸舟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事,语速很慢,仿佛说得很艰难,但脸上的表情一直都非常平静,几乎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高考那天,我在考场门口接到医院的电话,说她病情复发恶化,就立刻赶去医院看她。

    “她见到我,狠狠扇了我一巴掌,生气地骂我不懂事不长进。可那一巴掌轻得像没用力,根本不疼,我看着她被扎满针孔的手,就知道她已经使不上劲儿了。”

    阮念被他捏得手指发疼,拿着冰袋的手也早就冻僵了。

    但她没有动,也没有吭声。

    因为蒋逸舟忽然伸手抱住了她。

    “最后半个月里,我每天都陪在她身边,做了所有我能做到的事。”

    他的额头顶在她肩上,脸朝下轻轻贴着,压住眼睛,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表情。

    “我很努力了。我已经很努力了。”

    带着哽咽的声音闷闷地撞在她肩头,搂在腰间的手臂也微微颤抖,阮念咬着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可她还是要走。”蒋逸舟用力搂紧她,压抑在喉咙的声音近乎嘶哑,“她还是走了,还是不肯留下。”

    走得远远的,再没回来过。

    再也不要他了。

    很长一段时间,阮念都能听见埋在自己肩头的,那低得仿佛压在胸口里的哽咽,难过又委屈,很低很低,温热的湿意在肩头蔓延,让她心疼得喘不上气。

    她以为他是又冷又凶谁烦揍谁不近人情的大野狼。

    可原来,大野狼只是把伤口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然后躲在无人的深夜里独自舔舐,独自煎熬,压抑着所有的痛苦和脆弱,不许外人触碰。

    她见过打架凶人的蒋逸舟,见过上课睡觉玩手机的蒋逸舟,见过打篮球霹雳无敌帅的蒋逸舟,见过轻轻松松年级第一的蒋逸舟。

    唯独没见过,这样伏在她肩上闷声哭泣的他。

    是,他哭了。

    即便隐忍着不肯出声,她也知道他在哭。

    说出去谁也不会相信吧。

    冷漠暴躁凶巴巴还爱打架的蒋逸舟,居然会哭。

    她也不相信,甚至从来没有想过,某一天会看到这样的他。

    阮念深吸了口气,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死死揪住了,疼得有些喘不上气。

    她仰头望着空白的天花板,好像脑子里也是一样的空白。

    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这种时候,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阮念只是丢下了冰袋,轻拍着这个大男生的背,一下又一下。

    像以前她哭着找妈妈时外婆哄她的那样。

    或许他也只是想说出来吧。

    毕竟藏在心底这么久,总是憋着堵着,没有谁会觉得好过的。

    所以她就默默听着,默默地陪着他。

    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蒋逸舟,你也要好好的。

    连同你妈妈的份儿,好好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