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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8节

      刚刚过去两个多月的暑假期间,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繁忙,他在和朋友们一起准备自己的网站启动工作的同时,还打了一份暑期工,打工的地方是他精心挑选过的,一家国际金融机构,公司地址在n城。

    柳岸在国内上大一时就选修了金融课程,到了m大后依然在坚持。

    他没有拿多个学位的打算,他只是想了解一点这方面的知识,经历越多,他越感到自己懂得的太少,他主修计算机,但他觉得,所有的领域都有共通的地方,当你在自己的专业领域遇到瓶颈,没准在其他领域的某些知识或规则可以带给你灵感,他对数字比较敏感,所以选择金融专业做为拓展自己眼界的另一条路。

    当他把自己要到n城打工的决定告诉张力和格林时,两个好朋友差点跟他翻脸,认为他那个时候居然还能放下他们共同的事业走开,太不负责任。

    马鹏程和楚昊却是举双手双脚支持。

    不过柳岸很清楚,自己这两个朋友只是觉得好不容易出国留学,不多跑点地方玩玩太吃亏,根本没把他的选择和事业之类的联系起来。

    柳岸和张力、格林最终能和平解决问题,是因为格林那个经常被他拉出来当替罪羊的、已经算是事业有成的哥哥,他听了格林的抱怨,问清楚事情的原委,支持柳岸的做法。

    格林的哥哥认为,哪怕是科学狂人,也需要接触社会,了解当下科学发展的现状,借力已经存在的、成熟的知识体系,来达成自己的研究成果,何况柳岸和张力、格林他们即将要创立的事业必须建立在大众认同的基础上。

    过于单薄的经历和社会认知会限制他们对事业未来发展方向的判断,虽然柳岸他们只是抱着成功的理想和态度在认真地试水,或者说是实验,并没有打算一蹴而就一鸣惊人,但试水也是越逼真越好,越逼真的环境越能发现真正的问题所在,有利于以后真正下海时做出最完美的作品。

    柳岸在n城期间,每天工作十五个小时左右,除了六个小时雷打不动的休息时间和一个小时锻炼时间,其他杂事,包括吃饭和上卫生间,都被他压缩到极致。

    他打工的事情柳侠知道,因为瞒不住,他要给柳侠新的电话号码。

    不过,柳侠不可能知道柳岸真正的生活状态,每次打电话柳岸都是元气满满,快乐到不行,好像他打工的地方是天堂,老板大方,同事宽厚,没有种族主义者,也没有加班和处罚制度,美好和睦的气氛简直能为当年望宁公社大院门口外墙上那条柳长青写下的标语做注脚——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

    柳岸过了近三个月机器人一般的生活,那三个月里,只有和柳侠通电话时他才能把自己从数据和代码里暂时抽离出来。

    但正像他来实习之前所想到的那样,他在这期间学习到的东西让他获益匪浅,他回去之后,推翻了自己当初的很多设想,重新进行了设计,网站比他原先的计划推后两个多月运行,并且开始阶段表现得也并不完美,但包括张力和格林在内的伙伴,都觉得他们现在的方向比之前的想法潜力增加了无数倍,当然,困难也增加了无数倍。

    所以,现在柳岸和伙伴们现在每天都被淹没在数据洪流里,晨昏颠倒,两眼泛绿,却干劲冲天。

    单从表面看,柳岸可能是最悠闲的一个了,因为他每天中午都会回家,在其他伙伴通宵熬夜的时候,他每天必须睡眠六个小时左右,一周之内还有一天要睡满八个小时。

    他还拒绝连续吃快餐,经常给自己开小灶;喝的水里永远都泡着来自国内的各种养生物品;永远都不会忘记定闹钟,最多两个小时,一定要好起来做几分钟的运动,看看风景和做做眼保健操。

    张力有一次和他开玩笑说:“柳岸,咱们课本里学过的那些成功榜样,必须有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痴迷到废寝或忘食地步的经历,你这样注重享乐,连饭菜咸或者淡一点都能感觉到并且还要及时纠正,让我很有危机感啊。”

    柳岸说:“撞电线杆子的人多了,成为科学家的也就一个陈老师,更多的人是被撞成了傻子或直接撞进了火葬场。

    你不是司马光,就是让自己枕着狼牙棒睡,把自己的脑袋扎成个筛子,也照样写不出《资治通鉴》。

    所以呢,依靠废寝或忘食而成就一番伟大事业的人只是个例,通过正常的渠道,比如认真钻研的态度加上科学合理的方式方法,才是正确的成功经验。”

    张力想反驳说他就是给自己犯懒找借口,可想到现在他们的设计理念和核心程序都是柳岸在主导,就没能说出口。

    柳岸在n城期间,也有过几天比较轻松的日子,那是曾广同来美国的时候,在n城停留十天,柳岸给他当过一天导游,还有一天请假陪他回b城,看自己住的地方和m大;还有两个晚上,柳岸被曾广同邀请去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吃饭聚会。

    柳岸虽然恨不能把一分钟掰成八份用,但他对曾广同的要求来者不拒,他从内心也很享受那几天的生活——他愿意把小叔给予自己的美好生活展示给任何认识的人。

    曾广同走的时候,除了带走两个大相册和一大包给柳侠买的礼物,还有一包附上了汉语翻译的英文杂志和书籍。

    那些书籍,现在大部分在柳凌手里。

    柳岸现在的日子依然紧张忙碌,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他可能需要一直保持这种状态,柳岸对此坦然接受——只要回国和小叔在一起后能过正常人的生活,一个人的时候怎么样对他都不是个事。

    柳岸现在最大的困扰是柳石。

    合适的代孕者一直找不到,詹伟和他提议的那个条件没问题,但他觉得不安全。

    世界这么大,给生活带来困扰甚至危险的因素有千千万万,但其中绝大部分都有个时效性和彻底解决的方案,过了某个特殊的时间段,或找到了问题的根源所在,事情总能过去,最多就是解决起来容易和麻烦一点的区别,唯独和人本身相关的事情不行。

    尤其是和孩子的身份相关,一旦扯皮,可能就是一辈子,神仙来了都断不清。

    而柳石,只能是小叔和他的孩子,其他人,哪怕是大罗神仙,柳岸也不会让他沾边。

    “可是,要苦恼这些,总得先有个柳石吧。”柳岸对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叹了口气说,“现在,连制造柳石的基本配置都还没个影儿,就先把精力用在防范柳石未来可能遇到的麻烦上,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了?”

    他自言自语地说着,用毛巾擦着汗往书房走。

    越是困难,越是得努力工作,如果用现在的方法一直找不到代孕者,那就多挣钱,最后用钱给砸出来个高质量的代孕人好了。

    柳侠到底给自己弄出了一顿勉强合格的午饭,他正在感叹自己这种知错就改的美好品德,就听到大门口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他放下碗跑了出去。

    是程新庭开车载着曾广同回来了,车顶上用宽布条帮着一个用塑料泡沫板包得严严实实的大家伙。

    曾广同一看见柳侠,就冲他招手:“快快快,快抬进去挂上,许应山一会儿就来了,他一来就挂不上去了。”

    柳侠麻溜地跑过去,和程新庭一起解开了那些布条,抬起那个大家伙往家走,他不用问就已经知道了,这是一幅画。

    到了家里,把塑料泡沫板拆掉,再拆掉里面的塑料布,棉布,最后,露出一幅让柳侠喜欢得大叫的漂亮画作。

    第463章 一副油画和柳葳的新阶段

    这是一幅浓墨重彩的风景油画。

    背景就是柳侠刚刚做汤时还在脑海里反复出现过的两个帅得掉渣的老头儿并肩走过的凤戏山秋景。

    油画在真实感上经常不输于照片,许多还能比照片更有冲击力,因为油画的色彩更强烈。

    曾广同的这幅画就是如此,而且因为画的尺寸特别大背景也非常深阔辽远,视觉上的冲击力更是被无限放大。

    这幅画的背景并不完全写真。

    因为从柳长青家到三太爷家中间那个无名山包的小路两旁,柿子树并不多,而画中两个从远处并肩而来看上去就是在悠闲散步的青年,身后却被形状各异的深秋的柿子树点缀的如梦如幻,黄橙橙的柿子和树上残留的少许几片颜色极为艳丽的柿树叶,远处漫山遍野红艳艳的黄栌和各种深深浅浅颜色的落叶乔木,以及偶尔散落其中的青翠松柏,再配上远方苍茫厚重的深冷色背景,构成了一副充满矛盾又无比和谐的美丽画卷。

    第一眼,会有洪荒大地人如蝼蚁的苍凉感;继续看,绚烂的风景里并肩而行的人和隐在山林深处的小屋,是人世苍茫有你相伴的安然归属感。

    画里的人物所占比例非常小,面容甚至都只是个模糊的轮廓,但见过现在的柳侠和柳岸两个人的人,却绝对是一眼就能够认出他们来的,何况是柳侠本人。

    柳侠看着画里的自己和柳岸,简直要乐傻了,他搓着手问曾广同:“大伯,人家都说猫儿我们俩的身材远看一模一样,而你这幅画,仔细看,猫儿我们俩连衣襟被吹开的幅度都差不多,更不用说发型啊什么的,可我怎么还是一眼就能看出哪个是我哪个是他啊?”

    程新庭帮曾广同回答:“这就是功底,老师的人体解剖学估计比很多医科毕业的大学生还好。”

    柳侠觉得这个解释不够:“我们身材几乎一样,还都穿着衣服,看不出骨骼肌肉什么的呀。”

    程新庭说:“人的五官就那么点东西,用尺子来量的话,可能好多数据的差别就跟人的dna似的,小数点后好几位才有一点点不同,可在我们这些同类眼里,几十亿个数据,却永远都不会搞错。”

    柳侠点头:“这倒真是哈。”

    人就那么大一张脸,还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他长了三十年,见过的人数不清,从来没把不相干的两个人弄混过,包括双胞胎的刘狗剩和刘狗旺、小雲和小雷。

    曾广同舒服地摊在沙发上:“幺儿,你就跟大伯说,你待不待见这画儿吧?”

    柳侠恨不得把画搂怀里抱着:“太待见了,大伯你不知,我十点多才跟猫儿打过电话,将我还正搁脑子里想俺俩老了以后回柳家岭哩日子咧,跟你这画几乎一模一样啊,大伯,你不是偷听过我哩梦吧?”

    曾广同笑呵呵地说:“我没偷听过你哩,我正经听过小猫儿哩,他陪着我去b城那一天,跟我说了半天他哩理想,就有老了要跟你搁凤戏山,每天三次饭后百步走。”

    “嘿嘿嘿嘿,”柳侠笑着摸摸画上柳岸的脸:“这傻孩儿,好不容易去美国恁牛逼哩地方了,却还成天想着回凤戏山。”

    看柳侠盯着画一副要看到天荒地老的架势,程新庭不得不提醒他,曾广同还没吃饭。

    柳侠这才想起来,自己的饭还在厨房扔着呢。

    知道柳侠昨天回来,柳凌提前准备了很多菜在冰箱里,程新庭不让柳侠动手,他半个小时不到,就做出了三大碗看上去极其诱人的臊子面——柳侠知道程新庭做面很好吃,决定放弃蛋炒饭,先吃面。

    三个人刚刚准备开吃,就听到院子里许应山的大嗓门:“幺儿,柳侠,曾老是不是在你这儿?”

    柳侠先往嘴里扒拉了一口面条才笑着回答:“没有,我好多天没看见大伯了。”

    许应山通通通地半跑着过来:“没有才怪,我都闻到你们在背后算计我的味儿了。”

    他掀开帘子,看着笑吟吟扒着面条吃的三个人,指指这个,又指指那个:“你们,你们,就就就,就这么嫌弃我?”

    柳侠大笑着说:“不嫌弃你本人,可是嫌弃你那颗孔方兄的心。”

    “还有饭没?快饿死我了。”许应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先对着柳侠,然后马上转向曾广同,“我跟朋友搁锦绣谷那儿刚上桌,接傅老那小弟子的电话,说你刚从他老师那儿拉了一副画走,傅老一个朋友惦记那画好久了,但傅老有话,说是帮朋友裱的,不卖,也不肯告诉他那是谁的画,那小弟子想帮人撮合这生意,就找上了我。”

    柳侠把自己蒸的米饭和半盘子尖椒炒鸡蛋端出来,问许应山:“吃这个还是再给你做面条?”

    许应山招手:“就它就它,我喜欢吃炒米,不过兄弟你先把你面条分我两筷子我也不嫌弃。”

    曾广同嫌弃地看着许应山:“幺儿比你小三十岁!”

    许应山自己站起来,拿了碗筷过来,从柳侠的碗里扒拉面条:“我心年轻,哥咱不说这个,那画儿呢?”

    曾广同慢条斯理地说:“我都没敢让许老帮我裱,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柳侠把米和菜一起倒进锅里,回头得意地说:“在我卧室挂着。”

    许应山撂下筷子就去拉程新庭:“兄弟你跟我一起过去看看。”

    程新庭和许应山点了个头后就一直低头扒拉饭,就是不想被他盯上,这会儿还是没逃过,抱着碗坚决不动:“许大哥,我昨晚上就没吃饭,你让我吃完这碗面咱再去。”他知道曾广同不可能卖这幅画,才不跟着两边讨人嫌呢。

    许应山跑过去,直接关了火,架巴着柳侠就往外走:“走走走幺儿,你跟哥过去看。”

    柳侠顺手捞了自己的面碗跟着他往外走,还给曾广同做了个鬼脸儿。

    他才不怕许应山抢画呢,就许应山的个头儿,他一支胳膊就能把他给夹大门外去。

    许应山看到了那副占据了快一面墙的画,痛心疾首地瞪着柳侠,活像看一个挥霍光了祖宗丰厚家业的败家子:“柳侠啊,幺儿啊,你说,咱自个儿家,挂个什么不是挂,啊?花花儿的就行了,咱干嘛要把几十几百万的挂墙上,亏不亏啊?”

    柳侠非常舒心地吃着面条:“好看,不亏。”

    他判断绘画作品好与不好的标准就是漂亮与否,而今儿这幅画何止是漂亮。

    许应山盯着画,那眼神撕心裂肺:“曾老有生之年第一幅大型油画作品啊,国画大师唯一的一副油画作品啊,就挂在你的卧室里,我我我……”

    柳侠笑嘻嘻地指着画里的两个人:“这是我跟我家猫儿的肖像画,不挂在我的卧室挂在哪儿?”

    许应山表情痛苦地打量着柳侠:“你知道什么是肖像画吗?”

    柳侠快乐地看着画中人:“我不用知道,反正这画是我的。”

    ……

    许应山回到厨房,瘟鸡一般没精打采地吃他的蛋炒饭,当他听说画被抬进柳家大门时,他就知道自己基本上没指望了,再看到画里的两个人,他就彻底死心了。

    可是,他还是不甘心怎么办?

    他家里有一副曾广同十多年前给他爷爷画的肖像,就是油画,不知道的人,第一眼会会把那副肖像画当成是经过特殊处理的照片,浓厚而深邃的光影效果,质感特别好。

    从那时起,许应山就惦记着要收藏一副曾广同的油画,但他从来没说出来过。

    他是收藏界的大行家,懂得物以稀为贵,曾广同是当今中国画的领军人物,不以油画而闻名,偶尔兴之所至出一副油画作品,相当于贵宾客串,留下一段佳话,一副珍宝般的作品,多了,不但会冲击他在国画界的地位,还会引起油画界的敌视,这是行规。

    他没想到,自己惦记了十几年,曾广同好不容易来了一次兴致,别说收藏了,画都给挂在别人家里了,他还没见着呢。

    而且许应山发现,曾广同都七十出头的人了,居然还跟孩子似的,保留着非常感性的一面,他一时情起为朋友所作的画,都会有一种特别的灵气,可以说都是他到目前为止的创作生涯中的顶尖作品。

    反正许应山最喜欢的,除了那副《我的朋友许大才子》,都是曾广同给柳家人画的,那副《万紫千红春正好》让他惦记到今天,还有那副《看家猫》,还有《财源滚滚》,还有柳凌房间的那副《荷花》……

    不能想了,再想,许大才子觉得自己要嫉妒得吃不下饭了。

    不过话是这么说,其实许大才子的心胸远比自己以为的要宽广——柳葳回来了,带回一只热乎乎、香气扑鼻的烧鸡,许大才子在装了一肚子不忿的情况下,自己吃了大概二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