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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5节

      猫儿当时非常嘚瑟地对柳长青说:“大爷爷,你别发愁了哦,你看,就算哪一天世道不好了,计算机专业没人使,我开个小饭店也能养活咱一家。”

    柳长青想着小小少年扎着围裙在灶前忙碌的样子,微笑着说:“长春,事儿不能这么比,猫儿搁小侠跟前用哩心,跟小侠对他是一样哩。”

    清脆的铃铛声越来越近,驴蹄子的“哒哒”声清晰可闻,猫儿的吆喝声也传了回来:“爷爷,大爷爷,俺奶奶跟俺大伯也回来啦。”

    怕孙嫦娥晚上走山路出意外,柳魁也跟着一起回来了。

    孙嫦娥从驴上下来,坐在席子上捶腰:“老了老了,不能再干这个了。”

    山里没有任何娱乐,婚丧嫁娶就成了难得的节日,孩子们压床的时候能把窑洞给掀塌,主持压床也就成了力气活儿。

    柳侠和猫儿一边一个坐在孙嫦娥身后:“奶奶(妈),我给你捶。”

    柳魁去堂屋抱了床被子出来,让孙嫦娥斜靠着,猫儿捶腰,柳侠捏腿,柳侠边捏边白话:“妈,猫儿俺俩要是买来哩,你这待遇就是地主婆了。”

    孙嫦娥伸手给了柳侠一巴掌:“小鳖儿,你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猫儿嘿嘿笑:“奶奶,俺小叔哩意思是你老有福。”

    孙嫦娥说:“嗯,孙子都会给我捶腰了,我也觉得自个怪有福咧,不过,小侠,你要是能早点结婚,给我再生俩孙……唔……唔唔……幺儿你个小鳖儿……”

    柳侠笑嘻嘻地一只手捂着孙嫦娥的嘴,一只手给她按摩太阳穴:“妈妈妈,难得咱这么高兴,说点别哩,说点别哩。”

    柳长青、柳长春、柳魁一起笑,柳魁说:“妈,看在幺儿这么孝顺哩份上,咱今儿就先不说娶媳妇哩事吧。”

    孙嫦娥重新躺好:“娘了个脚,别哩孩儿一说娶媳妇都是高兴哩不行,咋到你了这儿,娶媳妇就跟杀你样咧?”

    “比杀我还可怕。”柳侠嘟囔了一句,然后趴在孙嫦娥脸上,“妈,咱商量一下,我不娶媳妇中不中?

    “给我爬一边去,”孙嫦娥点着额头把柳侠的脑袋推开,“这儿你不着急,再过一两年,您一番儿哩同学朋友都有孩儿了,你再急就晚了。”

    “俺同学朋友现在就都有孩儿了,”柳侠接着捏腿,“我一点也不急,我跟孩儿俺俩过哩这么美,着急他们干啥?”

    柳魁呵呵笑:“孩儿您俩再美,也不能过一辈子啊,就算你不结婚,孩儿还得结婚咧。”

    “我不结,”猫儿飞快地接话,“我就跟俺小叔过一辈子。”

    柳长春也笑了起来:“真是小孩儿呀,啥都不知,到三十岁不结婚,不说你想不想要孩儿,光是满世界哩人都对着你指指戳戳,你自己就慌着忙着找人结婚了。”

    猫儿改捶腰为按摩:“随便指随便戳,反正我不会结婚。”

    柳侠附和:“对,俺伯不是教过俺?只要咱不干伤天害理哩事,谁爱说闲话就叫他说去,咱又不指着他们过日子。”

    柳长青忍不住笑:“小侠,我说那话是叫你使到这儿咧?”

    柳侠理直气壮:“真理不分地界呀伯,我不结婚又不伤天害理,你那话当然也适用了。”

    柳长青笑着伸手揉了把柳侠的头:“快三十了还没长大。”

    孙嫦娥说:“您五哥不结婚,你再不结,您这是商量好了想气死我啊?”

    柳侠手上速度加快:“妈,你说这就不对了,你不是也看见了嘛,俺五哥跟小萱俩人过哩多美,你不是说只要俺过哩好你就可高兴吗?”

    孙嫦娥嘟囔:“家里连个女人都没,忙了一天回到家都吃不上口热饭,你咋过好?”

    柳魁笑着说:“妈,你可不敢这样说,这样说幺儿更有理了,他会说,猫儿做饭比您都好吃。”

    他又转头对柳侠说,“孩儿,你确实不小了,咱妈说哩没错,过几年,你身边年龄差不多哩人都有孩儿有家了,就你还是独个儿,你就会觉得可没意思。”

    柳侠说:“叫俺四哥四嫂再多生俩不妥了?”

    柳魁哭笑不得,一巴掌呼到柳侠后脑勺上:“您四哥是猪啊,一窝接一窝哩生?生孩儿多不容易你知不知?您四哥心疼您四嫂,要不是怕您五哥多想,生完虹虹他就想叫您四嫂结扎,您四嫂老想再要一个,他俩商量好了,不论妮儿孩儿,只再生一个。”

    柳侠大笑着换到孙嫦娥另一面:“那就叫俺六哥生,我还能有个德国孩儿咧。”

    孙嫦娥给气笑了:“你个小鳖儿啊,这女哩咋着你了?叫你结婚生个孩儿就这么难?”

    柳侠笑道:“那我来个试管婴儿吧。”

    孙嫦娥从收音机里听过试管婴儿,但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手指粗个管儿,那里头真能养个孩儿出来?”

    柳侠也不知道试管婴儿究竟是怎么弄出来的:“将开始搁试管里,后来,应该就转移到个大箱子里了吧?”

    猫儿忽然说:“小叔,我老憋慌,想去尿,你去不去?”

    柳侠站起来:“去。”

    俩人撒完尿,猫儿在院子里的架子上摘了几根黄瓜,柳侠和他一起跑到凤戏河里洗了洗,等他们回来,柳长青他们的话题已经转移到了曾广同身上。

    许应山原本给曾广同定的暑假计划是继续去年中断的东瀛国之行,可今天柳魁接到柳凌的电话,曾广同前天突然取消了行程,并在当天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买下了王德邻家西边连着的三个院子和石榴巷两个一进的院子,款项一次付清,他还让柳凌这两天帮他问问,老杨树胡同还有没有其他人卖房子,如果有,只要房子不是太差,让柳凌帮他砍价。

    曾广同电话里说这事的时候显得非常匆忙,柳凌没来得及问他原因。

    昨天晚上他才听小蕤说,曾广同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消息,说小柳巷和它周边的胡同区可能都要被拆迁,一个由著名作家和民俗学家组成、为保护国内古建筑和具有显著民族文化特征的优秀近现代建筑而成立的民间组织一直在想办法阻止这件事,但收效甚微,无奈之下,他们开始联络其他在文化界比较有影响力的人物一起参与,曾广同接受了邀请。

    今天早上,曾广同和许应山、小蕤跟两位著名作家一起去了津城。

    十多年前,曾广同第一次重返柳家岭的时候就曾经说过,京都的老东西被破坏的太厉害了,如果再不停手,京都经过数千年才形成的独有韵味将不复存在,沦为千万座没有任何特色的现代城市中的一员。

    十点多,柳茂领着小莘和小雲、小雷,秀梅、玉芳、柳钰萌萌、柳若虹才回来。

    孙嫦娥已经睡下了,几个小家伙也不敢太热闹,反正明天就放假了,也不缺这一会儿,大家都老老实实回屋睡觉。

    柳侠躺在被窝里,准备吹灯的时候,忽然发现猫儿看自己的眼神有点……探究的意味,问他:“咋了孩儿?”

    猫儿迟疑了一下才说:“小叔,你是真哩不想结婚吗?”

    柳侠说:“那当然,你又不是不知,我提起结婚就害怕。”

    猫儿说:“那,要是你不结婚,柳石咋弄?”

    柳侠一愣:“啥柳石?”

    “你哩孩儿呀,”猫儿说,“你不结婚中,没孩儿可不中。”

    柳侠说:“要想有孩儿就得结婚,这俩事不可调和,我总不能真去弄个试管婴儿吧。”

    猫儿说:“没准还只有这样咧。”

    柳侠侧过身,揪着猫儿的脸笑:“臭猫,我咋看你跟当着了样,听人说,试管婴儿可不是谁都能做哩,得可多钱,还不一定能做成。”

    猫儿不笑:“你要真是不结婚,多少钱都得做,你要是没孩儿,俺奶奶得替你操一辈子心。”

    柳侠苦起了脸:“您奶奶恁待见孩儿,我也觉得要是不给她生一个,就跟犯了错样,心里可不美。”

    猫儿说:“那就生一个。”

    柳侠被猫儿一本正经的样子给逗乐了:“傻猫,你还真哩当真了呀?孩儿是说生就生哩吗?真要弄试管婴儿,咱去哪儿找个卵子咧?”

    猫儿说:“只要想,总会有法。”他扭头吹灭了灯,“你别管了小叔,我肯定能给你弄出个柳石。”

    柳侠大笑,伸手去摸猫儿的小肚子:“你这么肯定,叫我看看,是不是你会生孩儿?”

    猫儿不动,任柳侠摸:“我要是会生就好了。”

    柳侠哇地一声收回了手:“臭猫,这儿又不是清早,你翘恁高干啥?”

    猫儿翻身躺平:“我年轻嘛,啥时候想翘就能翘。”

    柳侠“唏”了一声:“我也可年轻,我也是想翘就能翘。”

    猫儿说:“嗯,咱俩都可年轻。睡吧小叔,几个孬货都放假了,明儿肯定早早就得过来跟咱捣乱。”

    柳侠闭上眼睛:“嗯,咱今儿睡哩有点晚,你明儿起晚点,得睡够七个小时。”

    柳侠的呼吸渐渐平稳舒缓,猫儿静静地睁开了眼,侧过身面对柳侠:叫别哩人给你生孩儿……

    第326章 五年之约

    晓慧高考结束回家的第二天,柳侠和猫儿动身回京都。

    小雲和小雷计划中浩浩荡荡的送行大军没能成行,让柳长青给否决了,原因很简单,七八个人来回好几百的路费,这个钱给猫儿带在身上比花在路上更合适。

    家里人虽然都非常想去京都送猫儿,但他们也都觉得柳长青的话有道理,千里万里的,他们就是把家里所有的钱都给猫儿带着,也还是觉得不踏实。

    猫儿看着一直黏在他身边的小莘和俩小阎王,心里十分内疚。

    实际上,是他偷偷跟柳长青说,不想让家里人去京都给他送行:他离开前家里越热闹开心,他走后柳侠就越孤单难受,猫儿简直不能想象他走了后柳侠一个人呆在京都大院子里的情形。

    小莘反过来安慰猫儿:“哥哥,没事,等你回来哩时候咱家肯定能再挣可多钱,到时候俺都去京都接你。”

    小雷有点忐忑地问一句:“哥哥,要是美国可美,你不会就不回来了吧?”

    他看过柳川拿回来的杂志,里边有可多出国前信誓旦旦、出国后变陈世美的故事。

    小雲拍了小雷一下,眉毛挑得老高:“哎,美国再美,还能比咱家美?你说是不是柳岸哥?”他转向猫儿,眼睛里满是期待。

    其实他也有点担心。

    猫儿看了眼远处,凤戏河边,秀梅、晓慧和玉芳在洗衣裳,妯娌仨边洗边说,不时发出叽叽呱呱的笑声。

    他又看了看院子里,大柿树下,一大堆刚剪下的柳枝,柳长春和柳茂相对而坐,挑选着粗细长短都相近的柳枝在刮;

    孙嫦娥头上顶着个花毛巾坐在矮石墙上,柳长青带着老花镜坐在她脚边,抱着她的左脚在小心翼翼地给她刮脚垫。

    孙嫦娥年轻时就长了个脚垫,各种办法都试了也没能治好,半个月左右就得刮一次,要不就嘶嘶地疼,脚不敢沾地,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柳长青给她刮,柳长青眼睛花了后,柳魁和秀梅也试过想接过这个活儿,可俩人对着那小小的硬茧子,横竖无从下手,最后还是得柳长青来。

    大栎树下。

    柳侠和柳葳抵着头在说悄悄话,俩人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很可疑;

    柳川脖子里围了件柳魁的旧布衫,舒服地坐在个柳条圈椅里,手里举着本理发店里才有的发型画册;

    柳魁一手木梳、一手锃亮的专业理发剪刀站在柳川身后,看一眼画册,再对着柳川的头比划比划;

    柳钰坐在他俩旁边,边砸杏核边聊天:“三哥,我看画上那些男哩烫发也怪好看咧,你说,要是咱也烫个叨树毛(啄木鸟)发型,俺大伯会修理咱不会?”

    柳川说:“打折腿倒不会,剃个光头是肯定哩。”

    柳萌萌嘴里含着跟棒棒糖,趴在小桌子上专心致志写作业。

    在这件事上,小姑娘和俩小阎王不到屎憋屁股不挖茅坑的作风相反,她总是一口气把作业都完成,然后痛痛快快地玩。

    柳萌萌身边,柳若虹坐在大木盆里,手里拿着个会喷水的小黄鸭,自得其乐地转着圈唱着歌在洗澡,被喷得顺着脑袋乱滴水的柳小猪屁颠屁颠地跟着柳若虹在转圈。

    猫儿说:“嗯,美国肯定没咱家美,哪儿都没咱家美。”

    小雷放心了:“嘿嘿,那哥哥你早点回来哦。”

    翌日清晨,柳侠和猫儿回到了京都。

    顺着人流往外走,远远看到出站口一个写着“七儿和猫儿”的大牌子,俩人都挺惊奇,柳凌和怀琛从没玩过这种花样,等再走近一点,看清楚了牌子下笑得满脸大白牙的人和他旁边一脸无奈的柳凌,柳侠惊喜地大叫了一声:“假六哥,詹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