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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节

      她来到柳川和柳侠跟前:“幺儿,您哥俺还以为房没好,会晚点给钥匙咧,觉得问多了不得劲,跟催着人家要哩一样。

    你啥时候可给房弄成这样了啊?房钱就是你给拿哩,有个这么大哩房子您哥俺俩就都可高兴了,荣泽装修房子哩有几家?你花这钱弄啥哩孩儿?”

    柳侠得意地笑:“三嫂,你猜,这么漂亮哩地板砖,咱一共花了多少钱?”

    晓慧看柳川,柳川一直看着外面某个地方,晓慧摇摇头:“我没想过要铺地板砖,没问过价,这么好哩,得,得一千……多吧?我看厨房、卫生间跟餐厅哩瓷片都贴到顶了,光那就得不少钱。”

    柳侠搂着柳川的肩膀晃悠:“哈哈,我就知道您会猜这么多,您想不到吧,咱这搁原城买哩最好哩地板砖,价格比咱荣泽一般哩还便宜,一共才不到六百块钱。”

    柳川突然回过头,对晓慧说:“别问钱了,还是想想搬家哩事吧,我看这房子这么美,今儿就想搬咧!咱搬过来了,小葳就能搬到咱那间大屋里头了,屋子大,过些天也会凉快些,孩儿最后两个月了,得叫他住哩舒服点。”

    柳侠说:“那三嫂以后上班不就太远了?哥,您没事先看看家具,暑假再搬吧,等天热了,咱一天多跑两趟,叫小葳住我那儿,我那儿一楼,本来就凉快,还有空调,孩儿最起码黑了能睡个好觉。”

    晓慧说:“没事,暑假后二年级和三年级就搬到新校了,就剩不到俩月了,天还长,四点多就亮了,我一个星期就三个早读,三个晚自习,跑不了几趟,小葳可是天天都得五点到校,早点搬就早点搬,我一会儿回去哩时候就搁桥头那儿看个好日子。”

    柳侠问:“二年级也能搬过来了?不是说有一部分教室没弄好,暑假后光三年级能过来吗?

    苏晓慧说:“王老师又跑了些财政拨款,后面那几排教室已经开始做地坪了,学校夜儿才正式通知,暑假后二、三年级一齐搬,明年暑假希望能全都搬过来。”

    柳侠高兴了:“这下可好了,猫儿不用天天往老城跑了,嘿嘿嘿,以后孩儿每天清早能多睡至少十分钟,黄昏放学几分钟就到家了。不过,咱小蕤高一还得搁那边上?”

    柳蕤在厨房大声说:“我可想搁老城上,小叔您都搁老城上过,就我没有,我可待见那边哩学校,看着就可美,新学校光秃秃哩,连个树毛尾(音yi:尾巴上的小毛毛)儿都没,一点都不美。”

    柳葳也说:“我也觉得俺现在哩学校美,新校不知道为啥看着恁别扭。”

    只有猫儿高兴:“我待见新校,我以后清早五点二十走都不会迟到,还能跟小叔多睡会儿咧!”

    柳蕤跑着滑了出来:“咦——,猫儿,这么大了还得成天叫小叔搂着睡,看你以后去上大学了咋弄?叫小叔跟着你去?小莘现在都是自己睡咧。”

    猫儿蹦着地板砖的格子往外跳:“我觉得美,小叔待见,咋着啦?”

    柳葳跟着出来:“就是,孩儿还小咧,小叔待见,孩儿也睡哩踏实,只要小叔不娶媳妇,没事。”

    猫儿揪巴着着脸蹦到柳川跟前:“三叔,人非得娶媳妇?俺小叔要是不娶媳妇多美。”

    柳川把他揽在身边揉了揉脑袋:“嗯,你是美了,您奶奶成天就不用睡觉了,你没看见?您五叔二十六没谈恋爱您奶奶就愁哩不行了,要是您谁到三十敢不结婚,您奶奶那日子还有法过?”

    猫儿扑到柳侠身上哼哼唧唧蹭。

    柳侠搂着拍着他嘻嘻哈哈笑。

    一群人看完了房子,高高兴兴出来,柳侠和猫儿也坐在车上,一起到老城吃了烩面,柳葳和苏晓慧、猫儿、柳蕤都去学校了,柳川让柳侠开车,俩人一起又回到了水文队。

    兄弟俩一进屋,柳川就把柳侠按坐在了沙发上:“幺儿,你好好听着,我今天这是最后一次跟你说,以后,不许在我跟前这么乱花钱。”

    柳侠被柳川严肃的神情吓了一跳:“怎么了三哥?那地板砖你不喜欢?”

    柳川的表情一瞬间又松动了,他忽然不忍心说他想了两个多小时的话了。

    他最小的弟弟,应该说他所有的弟弟,包括大哥柳魁,或者说他所有的家人,应该都和他一样,一直都是在怀着和当初他们一起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在一个锅里舀饭、一家人就着半碗萝卜干吃饭的日子时候的心来对待他们这个大家庭的,他们从来都不觉得长大了、各自结婚有孩子了,他们就不再是当初那样骨血都连在一起的一家人了,树大分枝儿大分家这个说法他们从来都没想过。

    如果他把那些话说出来,只会让满心得意和快乐想给他们一个惊喜的幺儿难受。

    柳川轻吸一口气,笑了,他捏捏柳侠的脸:“那么漂亮三哥如果再不喜欢,那三哥还能喜欢什么呀?”

    柳侠也跟个做好事被父母夸奖的孩子一样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咱猫儿的眼光,你们肯定会喜欢的,乖猫可会挑东西了。

    其实哥,我原本是想等着我跟猫儿装房子的时候咱一块儿去买东西装的,越买的多合得越便宜嘛。

    大概有好几个星期了,那个星期天我和猫儿在院子里洗衣服,付东哥和欧大姐在院子里择菜,说起装修的事,他们说,就是再紧张,哪怕先借钱呢,至少也得先把卫生间和厨房收拾好了,如果住进去以后再捯饬,不是一般的麻烦,而是根本就没办法弄。

    后来有一天我干完活从道北回来,正好碰到凤河哥,他知道你买房子了,特别想去看看,我就跟他一起过去了,结果正好施工队在加班给咱们对面那家贴瓷片,凤河哥看了看,说他们用的瓷片和地板砖质量太差了。

    凤河哥说他们平时给人用的就算比较差劲的了,给单位干一般用的东西质量都不怎么好,可也没这么差的,瓷片连最起码的方方正正都算不上,釉都没上均匀,根本就是残次品,简直看不过眼,而且瓷片还只贴一米高,一般单位都是一米五。

    我也觉得那瓷片太次,就问凤河哥怎么办。

    凤河哥说他们经常用瓷片和地板砖的那家建材商和他很熟,这些人平时很巴结他们,如果他说是他私人用,那人应该会用批发价给他最好的瓷片和地板砖,他建议咱们给建筑队说一下,让他们别贴咱们家的,他带人直接把咱们那套给贴了,如果等他们贴完咱们再敲掉重贴,费工又费力。

    嘿嘿,我就让凤河哥帮忙,直接给你贴了,水泥是凤河哥从他们工地拉过去的,他还是带着来我这里干活的那两位师傅帮忙贴的,那俩人是他们建筑队干活最细致的。

    我开始的打算就是光把厨房、卫生间贴好铺好就行了,可猫儿想把全屋都铺铺。

    我搬家那天,小雲和小雷不是跑到付东哥家去了吗?猫儿说他看到那俩小孬货当时看着人家家客厅的花地板砖稀罕得不行,不知道地也可以弄成花嘎嘎,他想搬家的时候让俩孬货好好高兴高兴,给俩孬货屋里贴上最漂亮的地板砖。

    凤河哥给我说瓷片价格的时候,顺便也说了那家最好的地板砖的价格,比咱荣泽便宜太多了,我算了一下,全部铺下来也就是五、六百块钱,星期天我就和猫儿跟着凤河哥去挑了颜色,应该说都是猫儿挑的,他知道俩孬货喜欢什么;其实我觉得孩儿可会搭配颜色,我觉得现在你那房子那么搭配特别舒服漂亮。

    嘿嘿,哥,其实我知道,至少卧室铺什么应该让三嫂去挑的,不过,我当时没想起来,三嫂不会不喜欢吧?”

    柳川反问:“你看你三嫂下午那样子,像是不喜欢吗?”

    柳侠嘟起了脸:“那你刚才那么严肃干什么?吓我一跳。”

    柳川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权衡了一会儿才开口:“幺儿,我知道你们单位工资和奖金都比较高点,可是孩儿,你还没结婚,你还带着猫儿,以后你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你看才几年的工夫,定亲、结婚的价码涨了多少?以前也就是几件家具,有个黑白电视就觉得不错了,现在彩电都不行了,还必须是平面直角不小于21吋的,洗衣机必须是名牌双缸的,好多现在又开始要冰箱了,一件就顶以前满屋子的东西了,去年开始又兴起了给女方买金戒指,到你结婚的时候,不知道兴什么、得花多少钱呢。

    你得给自己存点了,如果你真宽裕了,你五哥、六哥结婚的时候你贴补家里一点,我跟你三嫂孩子都那么大了,她还会再跑了?你把钱都贴我们这里干什么?这不是花冤枉钱吗?

    还有啊,三哥都三十多了,如果让别人知道,我不但连房子是你给买的,连装修都是你给掏的钱,人家会笑话三哥的,对不对?”

    柳侠大为惊讶:“哥你这是什么逻辑?这也太荒谬了吧!

    咱是亲兄弟是一家吧?我是咱家的人,那我的钱就是咱家的钱吧?你也是咱家的人,那咱家的钱也就是你的钱吧?你用你自己的钱给自己买房子装房子那不是天经地义吗?关别人个蛋的事啊,他们凭什么笑话你?

    换句话说,咱就算不是亲兄弟,我乐意把钱都给你别人管得着吗?

    再说了,咱就铺个地板砖那能叫装修吗?人家装修都是换推拉窗,装墙裙,包门包窗户,玻璃吊顶什么的一大堆,咱那算什么呀?

    哥,我现在用的还是自己的工资奖金呢,你当初可是借着钱往家里寄,供我们上学,让家里办事,给家里买粮食,要按你的逻辑,我们不是得让人把脊梁骨给戳断,你说是不是?”

    柳川干着急想不出话跟柳侠辩论:“那,那不一样,我是大……”

    “哪儿不一样了?是咱不是一家了?还是咱不是亲兄弟了?还是现在我挣的是人民币你当初给我们花的都是废纸?”

    “幺儿……”柳川不知道怎么说了。

    柳侠乘胜追击:“还有,你刚才说最后一次什么意思?你打算跟我断绝兄弟关系?以后跟我老死不相往来?”

    柳川哭笑不得地劈手给了他脑袋上一巴掌:“你就故意气我吧,你明知道我什么意思。”

    柳侠站起来往卧室走:“我当然知道,你就是当官了,嫌弃有我这个什么都不是的兄弟给你丢人了,哼,丢人怎么着?丢人也是你亲兄弟,你不承认也没用,反正别人都知道,你敢不认我别人都会说你是陈世美,陈世美你知道吗?”

    柳川看着柳侠那和猫儿故意气人时候一模一样跩的不得了的样子,笑得眼圈都红了。

    第172章 乔迁之喜

    柳侠没骗柳川,贴瓷片、铺地板砖确实只花了几百块钱。

    但柳侠帮三哥装房子的原因,其实有两个,第一个,就是柳侠对柳川说起的,付东两口子说的那个原因,柳侠当时试着想象了一下自己家如果现在要装修会是什么样,果然非常麻烦。

    不知不觉,这一年多家里添了那么多东西,如果要临时腾空装修,他觉得无从下手,而且,那时候他和猫儿住哪里呢?

    猫儿现在跟个恋家的小狗一样,喜欢住的地方只有他们自己的窝和柳家岭,去柳川那里玩,不管多晚他都不会留在那里过夜。

    如果三哥就这么住进去,以后柳雲和柳雷也来了,他过几年再装修也要面临这种状况,还不如现在紧张一点给装了呢。

    他因为自己也想装房子,所以特地观察过单位其他装修过的人家,发现,一间房子,地板是最重要的,只要地板铺好了,屋子的感觉整个都不一样了;地板不好,上边弄出花来都不行,这就跟俗话说的“脚上没鞋穷半截”是一个道理,所以,猫儿一说想给俩小孬货的卧室铺一下,他马上就答应了,并且是全屋。

    第二个原因,柳侠想借着这个房子给三哥提提气,长长脸。

    荣泽一带的习惯,新居落成一般都会请朋友和关系比较好的同事在家里喝一次酒。

    柳侠上班快三年了,看的见的听的多了,人也开始慢慢成熟起来,他知道,是人都免不了的会势利,看人下菜碟儿几乎是所有平常人都不自觉就会犯的毛病。

    柳川所在的单位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那里的人经常都是被巴结恭维的对象,也有比较多的机会得到额外的收入,导致攀比之风严重,所以在这方面也就更厉害些。

    柳川从进单位开始,就节俭到了极致,不吸烟不喝酒,长年累月几乎都是警服,也就是他习惯好,衣服穿的爱惜洗的勤快,苏晓慧也体贴他,再忙也会抽时间帮他收拾得妥妥帖帖,柳侠和柳凌偶尔给他买的衣服会非常时尚帅气,所以在穿戴上乍一看还不至于太寒碜,否则就光这一条,他就会成为同事取笑的对象。

    柳侠知道,他们家祖上在有据可查的历史中都是农民,在现在这个社会来说就是没底子没根基,即便柳川现在提了队长,他们单位还是有不少人对他不忿,但柳川特别能干,业务上他们说不出他什么。

    那些人背地里对柳川的各种议论嘲笑,几乎都是冲柳川的节俭去的,说他表面看着风光,其实兜里一文大钱都没有,穷酸,抠门儿,因为怕回请别人会花钱,连同事间的聚餐经常都不敢参加,真是磕碜到死。

    人活什么?不就活个逍遥快活的过日子吗?在单位领导再欣赏你、你看上去再春风得意,回到家却连下锅的米都没有,外边的风光还有意思吗?

    而现在在荣泽,有一套一百多平方的房子是非常牛气的,如果再能稍微装修那么一下,那就更跩了。

    同样的行为,当你身后的背景不同,便会被周围的人自然地理解出不同的意义。

    有钱人的节约是美德,是雅兴,是特立独行的风骨;穷人的节约是吝啬,是小气,是故作姿态的借口。

    柳侠想让那些人知道,柳川的节俭即便不是多么了不起的美德,但至少也不是因为吝啬和小气,柳川过的不比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差。

    但就这次房子的事情而言,柳侠这个想法也许幼稚,也许偏激,但如果针对的是柳川一直以来的处境,柳侠的做法却不无道理。

    柳川搬家是六月十九号,星期六。

    家里麦子都收完了,收成相比往年还不错,秋庄稼也已经种上了,一家人心里都很轻松,柳川提前一天回去把除了柳钰以外的一大家人都接来了。

    柳钰刚接到一个办厂以来最大的订单,日夜都在赶工,牛墩儿和柳森都从自己的厂子里请了假回来帮他,他只能当天来。

    搬家这天,柳川、苏晓慧和柳侠都请了假,柳侠很想给猫儿也请个假,可柳长青在,他不敢。

    猫儿委屈坏了,脑袋扎在柳侠胸前哼唧了半天,不过最后却是自己主动跑走了。

    因为他看到柳长青起床出来了,他一定要表现出十二万分热爱上学的样子,让大爷爷看看小叔对他是多么的教导有方。

    晓慧看的吉时是辰时,几个大的孩子都在学校,女人们早早包了饺子,应着吉时起火开灶,先煮了一锅供奉诸神,柳钰买的一万响的火鞭也同时放了,然后饺子给孩子们吃了,孩子们吃饱了以后客人和男人们吃。

    搬家当天除了自己家人,一般很少邀请外人,能来的客人都是关系非常亲厚的,他们今天就两个客人:楚凤河和王君禹。

    当然,也正因为是这两个人,饺子才会是孩子们先吃,否则肯定是应该紧着客人先吃的。

    秀梅现在没事就喜欢翻看柳侠和猫儿拿回去的装修书和杂志上的装修画页,对上面的窗帘和床上的铺盖喜欢的不得了,老家和柳侠这里的窗帘都是她自己琢磨着做出来的。

    这次,她提前跟晓慧要了房子和窗户的尺寸,按照画页上的样式,用花布做出来的窗帘,看着比书上还漂亮,只不过荣泽的窗帘店没有人家书上那么漂亮的窗帘杆,都是一水儿的铝合金轨道,没一点情调,把秀梅的手艺给埋汰了不少,不过即便如此,窗帘挂上去还是够漂亮。

    楚凤河吃着饺子跟柳魁说:“大哥,您要是有时间,等俺小河结婚,叫大嫂给俺小河也做几个窗帘吧?”

    柳魁满口答应:“没问题,您大嫂成天价巴不得有机会显摆一下她那手艺咧,现在每次布一进回来,她就开始在那儿合计,这个做啥最好看,那个做啥最漂亮,不过,她最待见哩还是窗帘跟铺盖。”

    王君禹说:“柳魁,我觉得你们如果在荣泽开个窗帘店,生意肯定会好,秀梅做的窗帘确实不错,就幺儿那边的跟川儿屋里这两种,如果你们现在拿出去卖,肯定有人争着要。

    我听小猫儿说她给你们家做的也很漂亮,跟这两种风格都不一样,根据不同的地方选择不同的花色不同的样式,这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天赋。”

    柳魁看了眼在餐厅里扎着围裙包饺子的秀梅,笑着说:“她瞎琢磨着做哩东西是怪好看哩,你要是能去俺家坐坐就知道了,其实她给俺家堂屋做哩那个才是最漂亮哩。”

    王君禹说:“好啊,那我就去你们家看看,其实我一直都很想去你们家拜访一下,只是怕给你们添麻烦。”

    柳魁几乎是懊恼地说:“呀,你咋不早说啊,俺早就想请你去俺家看看咧,可俺那大山窝,怕你不愿意,也怕你走不了恁远哩山路,就一直没敢说,早知道你愿意去,我背也把你背去了,俺一家都想叫你去看看咧。”

    王君禹微笑着说:“不用你背,几十里路我应该还走得来,给你们太爷开药一直都是听柳川描述的病情,我觉得还是亲自看看老人家的情况再下药会更合适,最近如果有时间,我上门叨扰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