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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节

      回到自己屋里,柳侠躺在床上,猫儿盘着腿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柳侠搓了搓脸:“宝贝猫,知道了什么叫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了吧?唉,没想到万大哥看着老实,还会摆鸿门宴呢!”

    下午的总结大会上,第一条宣布的就是春节前会进行全队优化组合,竞争上岗,这对水文队不是什么新鲜事,马千里上任第二年他们就这么做了,一年一次,到现在已经是第五年了。

    中层以下领导演讲竞争职务,竞争成功的聘用自己所任科室的人员。

    没人聘用的,队里最后会给安排工作,但当年所有的福利减半,奖金也是最低等级的一半。

    柳侠听说,第一年实行的时候有人寻死觅活,还有人扬言要吊死在马千里家门上,当然,还有更多的人通过各种形式告状。

    马千里也够横,他也放出了话:寻死觅活的,随便;

    想吊死在他家门上的,只要不怕他把尸体扔大街上喂狗,随意;

    告状的,他随时恭候上级领导来调查,如果他有任何徇私舞弊的做法,可以随时撤他的职,他愿意承担任何后果;

    可如果最终证明了他马千里是清白的,那好,接下来就轮到他给告状的人上点小手段了。

    双方对峙了小半年,最后马千里完胜:

    打破大锅饭,鼓励能者上庸者下,多劳多得,是大势所趋,几个被体制惯坏了的泼皮无赖阻挡不了改革的大潮。

    这几年,三队的效益是总局四个分队里最好的,总局领导非常满意,三队内部也慢慢有了凝聚力,每年的组合和竞争上岗都很顺利,当然也有人失意有人抱怨 ,但不影响三队的大局。

    但外表看上去多么完美的团队,内部都会有些不完美的因素存在,三队也一样,尤其是他们搬迁到荣泽后,离原城非常近,总局领导会把许多他们推不掉的人情在三队这里消化解决,三队这几年进来的新人,大部分都是总局领导亲戚朋友的孩子。

    这些人里,有点阅历,知道点世事艰难的人还好,他们至少还知道自己目前这份工作是父母豁出去老脸给他们求来的,所以会珍惜,即便他们不满意自己目前的待遇,也会比较本分地完成自己的工作。

    但那些没经过一点风雨,觉得自己有个总局领导的亲戚就把自己当皇亲国戚金贵着的,现在已经成为队里最不和谐的一部分,他们不光自己拈轻怕重什么都不愿意干,什么都干不好,还成天牢骚满腹怪话连篇,搅带的许多原本只是对其他岗位或职位比较羡慕、对自己的岗位有点不甘心的人也开始觉得队里的各种制度对他们都不公平,他们是队里最重要却总是最不受重视的人,每每因此生出事端。

    施工三队队长魏根义和炊事员老侯就是这样的人。

    魏根义的父亲原来是总局的副局长,已经退休多年;他大哥魏忠义现在是总局基建科科长。

    施工队的队长最初是让全体施工队人员自己民主投票选的,魏根义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一批人投了他的票,当上了队长,却不思进取,仗着自己总局有人,也仗着自己在三队时间长,倚老卖老,除了对马千里几位领导多少有点顾忌,对几位老资格的工程师多少还保留一点表面的尊重,其他谁都不放在眼里。

    和技术科合作外业时,他甚至对资历浅的技术人员吆三喝四出言不逊,更不可能听从这些技术人员的安排,让干什么干什么了;但他最让技术科的人不能容忍的是,还是他对待工作的态度,特别敷衍,他的口头禅是:“多几个点少几个点球谁知道啊,那么多老百姓盖房没一家弄过什么测绘的,也没见谁家的房子盖完就塌了呀。”

    所以如果和他一起工作,打桩画线之类的活儿,技术人员都不敢让他做。

    而且他还有个自以为非常出众的优点——护短,如果技术人员给他手下的队员派活,他觉得天太热或太冷,或太晚了,反正就是他觉得不应该干活的时候,他就挡着不让干,明着给技术人员难堪。

    他觉得自己很仗义,但几个技术科的人都不愿意和他合作,所以,三队得到出工的机会是最少的,当然,奖金也就是三个施工队里最低的,而且低的还不是一星半点。

    但即便如此,一旦成了习惯,那些最初选了他的人却都不好意思和他竞争队长,想转投其他队又怕得罪了他以后不好见面,所以他的这个队长位置就这么一直坐着。

    万建业就在魏根义的三队。

    猫儿托着下巴想了想:“咱们俩以后不能再犯这种低级错误了,要不还得给人当枪使。”

    柳侠看小家伙那小大人似的神态着实可爱,翻身把他拖到自己怀里揉吧了几下:“小傻猫,没那么严重,万伯伯不是那种把别人当枪使的人,你现在还小,以后就知道,他说的都是事实。

    再说了,就凭郭阿姨天天帮我们拖走廊,还教你做饭,我也想帮他们点忙啊!”

    第二天,柳侠把猫儿送到学校后买了菜回到单位,直接就去找了郑朝阳。

    郑朝阳也干脆,一口就答应了:“建业啊?行,过几天双向选择,只要他写我,我这里没问题,建业是个老实人,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我喜欢这种人。

    不过小柳,既然你来替他当说客,那你也替我给他带句话,到了我这里,就得守我这里的规矩,现在的一队全部都是退伍军人,服从命令是基本要求,他如果到了这里后跟我要什么民主自由,我可不会听。”

    柳侠说:“我昨天答应他的时候就已经把这话告诉他了,他说肯定不会让我落埋怨的。”

    郑朝阳又笑着说:“以后等你独立带队作业了,有工程的时候多想着我们一队的兄弟点啊 !”

    柳侠说:“你们不一直都是供不应求的吗?还需要我这个小实习生提点?”

    郑朝阳说:“未来的大拿,万建业都有这样的眼光找你当说客,我还能不趁机给自己和兄弟们铺点路吗?”

    柳侠笑嘻嘻地说:“行,如果有一天我独立带队作业,第一选择绝对是你们,你们如果没时间我再找别人,不过你可有得等啊,我听说实习期满后五年内的新人马队长都不会允许独立带队作业的。”

    郑朝阳说:“不错,可你肯定也听说了,马队长也从来不允许新分来的人自己挑宿舍,还一个人住一间。”

    柳侠笑着跑出去:“我知道了。”

    接下来的几天,天气渐渐从阴天转成晴天,但柳侠知道,野外的积雪现在还不可能融化,所以他还能休息几天。

    猫儿现在每天中午由柳侠接送,节省了不少时间,中午吃完饭一般就是十二点四十左右,猫儿有时候会抓紧时间写作业,但更多的时间,柳侠不让他写作业,觉得他一天到晚坐教室里不见太阳对身体不好,所以会逼着他去外面玩。

    但院子里没其他和猫儿同龄的孩子,其实应该说,院子里连三岁以上的孩子都没有,到了该上幼儿园的年龄,小孩儿就都被送回原城了。

    猫儿一个人玩没意思,柳侠就干脆让他学骑自行车,正冲着大门的林荫道笔直宽敞,柳侠在后面扶着后座,让猫儿先一只脚蹬着,让自行车跑起来,找找平衡的感觉。

    两天后,猫儿开始右腿从横梁下面伸过去,两只脚踩脚蹬了。

    猫儿刚过十岁,而且他和柳侠兄弟几个一样,都属于晚发育型的,现在他的个子在同龄人中也就是中等,所以对付一个大自行车还是蛮吃力的。

    不过猫儿兴致高昂,他想赶紧学会自己骑自行车,这样以后这么冷的天,小叔就不用去接送他了。

    每天猫儿学车子学到大概一点十分,柳侠再骑车把他送到学校。

    猫儿学车子的时候柳侠碰到过一次张树宝,当时张树宝特兴奋地从传达室出来,应该是刚接过电话,他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bb机,很大声地对赵师傅说:“赵师傅,以后再也不会让你跑着通知我接电话了,这个特方便,谁打电话找你,一下就知道了,有时间再回回去就行了。

    其实我觉得,你干门卫这个工作虽然看着清闲,实际上特别辛苦,一点不比我们进行野外作业的劳动量小,给你发最低等级的奖金真的不合理。”

    他说完扭头正好看到柳侠扶着车子,猫儿小屁股一扭一扭地蹬着自行车过来,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嘴角抽搐着把脸转到了一边。

    柳侠当他是空气一般,只和赵师傅打了声招呼,然后骑着车子带上猫儿扬长而去。

    柳侠看着每天都很开心,但心里却天天为自己很快就又要外出作业而偷偷纠结,他是真不想再出去了,但他又非常想在春节前再挣一笔丰厚的奖金,每天看着太阳升起来,他都要发会儿愁。

    但已经连续过了将近半个月晴朗的日子了,罗工还没有通知他准备走,这么等待判决的日子非常之难受,柳侠决定找上门去问个明白。

    罗水旺对他说:“你没去过黄河滩吧?黄河滩的地下水位非常高,那几场大雪一融化,黄河滩就跟沼泽差不多,再有一个星期也不一定敢进人。”

    晚上柳侠接着猫儿后,十分兴奋地对他说:“咱这星期可以回家了,可以看见你奶奶他们了,哈哈,幸福的周末即将来到了啊!”

    柳侠没想到,实际情况比他想象的更幸福。

    星期六中午他正做饭的时候,赵师傅喊他接电话。

    柳侠跑下去,刚一拿起电话,那头儿就传来苏晓慧兴奋的声音:“幺儿,快点来,现在就来,咱伯咱叔他们都来了,还有咱大哥大嫂,嘿嘿嘿,小雲跟小雷也回来了。”

    柳侠放下电话,“哦嗬”一声连跑带跳出了传达室,边走边轻摆了几下臀部,用《路灯下的小姑娘》的旋律唱着:“亲爱的,小猫咪,爷爷已到荣泽城里,接着你,咱们就,一起向着老城冲去……”

    第107章

    柳侠快速把做了半截的菜处理了一下,看看时间十一点二十,现在直接去接猫儿稍微有点早,先去老城再折回来不划算,他想了想,还是没法安心在家里等,干脆拿着钱包出来了:人多,三哥那间办公室改造成的屋子平常还算宽敞,可今天家里一下来了好几口人,那屋子就不够看了,吃饭肯定也转不开身,还是去吃烩面吧,大嫂一共也没吃过几回,猫儿说小莘吃过两次,也特别喜欢。

    上次小董买的垛子肉味道特别好,柳侠分出一大半让柳蕤拿回去给苏晓慧,没几天柳葳和柳蕤就夹着烧饼给吃光了;柳侠留下的二斤多,他和猫儿也只用三天时间就给解决了。

    柳侠骑着车子先去那个小饭店买了三斤垛子肉,然后去县中,五分钟后,柳蕤和猫儿就放学了。

    听说家里人都来了,柳蕤和猫儿一阵欢呼,柳蕤他们也已经快一个月没回家了,想家想的不得了。

    猫儿坐前面横梁上,柳蕤坐后座,柳侠带着俩小家伙一路笑声冲向老城。

    柳侠一拐进老公安局的院子,就听见柳魁和秀梅的声音:“孩儿,这就是家呀,您小哩时候就是搁这儿住哩呀!”

    柳侠又往前蹬了两下,一只脚撑地把车子停了下来,他们就看到柳雷拉着秀梅的手,柳雲拉着柳魁的手,正使劲往外拽:“不是,回咱家,吃饭饭,找奶奶……”

    柳长青、柳长春、柳川、柳葳、柳莘、苏晓慧都站在柳川那间屋子的门口,就那么看着俩小东西赖着柳魁和秀梅闹,看来小人儿闹的时间不短了,估计是大家都没办法了。

    看见他们进来,柳魁和秀梅跟遇到了救星一样,秀梅指着已经从横梁上跳下来的猫儿说:“看看谁来了?哥哥,您柳岸哥哥。”

    猫儿已经大笑着跑过去,一下把柳雲了抱起来:“小孬货,你又搁这儿想法儿闹人哩不是?”

    柳雲被猫儿杀了个猛不防,楞了几秒钟,才忽然睁大眼睛:“吔?柳岸哥哥?”

    柳蕤也已经跑过来抱起了柳雷。

    柳侠喊了大哥、大嫂后跑到柳长青跟前,兴奋地喊了一圈:“伯,叔,小葳,小莘,三嫂,这俩货这是又咋着了?”

    柳长青说:“孩儿乍一出来不习惯,到吃饭时候了,想找您妈咧。”

    猫儿对柳侠喊:“小叔,先去给孩儿切点垛子吃,孩儿肯定饥了。”

    柳侠把垛子肉递给苏晓慧:“就是,先叫孩儿吃肉再说。”

    可能是因为又多了几个熟悉的人,增加了点新鲜感,柳雲和柳雷虽然还是有点不情愿进屋,但抱进来后也没再大闹,等一人拿到一大块垛子肉,俩小东西就乖乖地坐在猫儿和柳蕤的腿上,让俩人抱着,专心吃肉。

    秀梅松了口气,对柳侠说:“将来哩时候觉着可美,啥都新鲜,才过了一会儿,您三哥跟咱伯咱叔一说过一会儿去饭店吃烩面,俩人就开始闹着要找咱妈,非说这儿不是咱家,咋哄都不中,一直喊着回家吃饭饭,找奶奶,也不叫您三哥跟三嫂抱了。”

    电话里,苏晓慧已经告诉了柳侠,孙嫦娥和玉芳没来,山坡背阴的地方路还非常难走,这样的情况下让五十多岁的孙嫦娥走几十里确实非常困难。

    孙嫦娥不能来,玉芳就说什么都不肯来,她说不能就留孙嫦娥一个人在家里,万一有点啥事,孙嫦娥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秀梅是必须来的,如果她和孙嫦娥都不来,柳雲和柳雷肯定不干,就是白天勉强拿好吃好玩的哄着不闹,到了晚上,估计这一个院子的人都别想睡了。

    柳侠过来从猫儿腿上抱过柳雲:“中啊孩儿,听见吃饭了还知道想起奶奶,俺孩儿怪孝顺咧!”

    没想到这一句竟然说坏了,又把俩人的心事给勾起来了,柳雲和柳雷拿着肉都不吃了,又开始拧着身子撑:“奶奶,奶奶咧?找奶奶呗。”

    柳侠赶紧转移话题:“伯,叔,大哥、三哥,咱要不先去吃饭吧,小葳、小蕤跟猫儿都时间老紧,饭店里稍微等一会儿,吃完孩儿就都该去学了。”

    柳川站了起来:“走吧,将就是等您仨哩,要不俺直接就去了。”

    一大群人来到了荣泽高中东面那家老烩面店,以前总是座无虚席的小馆子,现在因为越来越多的人搬往新城而显出了点寂寥破落。

    服务员帮他们把两张桌子拼在一起,柳侠趁大家都忙着拉凳子摆桌子的时候,过去点了八个菜,柳川摆好了桌子安置好了一大家过来准备点菜的时候,柳侠已经把钱都付过了。

    柳川轻轻叹了口气,俩人站在窗口旁边等着端面的时候,柳川说:“孩儿,你要不是奖金高,光我不搁家这几个月,你给您三嫂他们买哩东西,加上你让他们往家里捎哩那些,就能把你给花破产了。”

    柳侠得意地摇摆了两下:“嘿嘿,咱就是能挣奖金,每个月都是最高哩。”

    正好走过来的柳魁伸手摸了摸柳侠被冻得冰凉的耳朵:“唉,还是个小孩儿咧,俺这么一大群哥搁这儿杵着,还叫你成天操家里哩心。”

    柳侠说:“哪有呀,我才是一点心都不用操咧,家里有你,平常有点啥事有三哥,我就是看见啥有意思给家里买一点儿,我那就是耍咧。”

    先上的是四个凉菜,然后是烩面,大家都高兴地吃着,柳雲和柳雷还是很委屈的想找奶奶,瘪着嘴不肯吃东西。

    苏晓慧把筷子放下说:“那中,现在妈妈就给您俩送回老家去,咱也不给奶奶买花嘎嘎了,也不给奶奶买花围巾了,啥都不给奶奶买,咱回家去,中不中?”

    俩小家伙马上不动了,眨巴着眼问:“花嘎嘎?”

    秀梅接着说:“对呀,咱来荣泽就是想给爷爷奶奶买花嘎嘎衣裳,花嘎嘎鞋子,还有花嘎嘎围巾哩,您俩不想搁这儿,咱就不买了,您奶奶也没花嘎嘎穿了。”

    柳雲看看柳雷,然后扭过头很坚决地对苏晓慧说:“买,花嘎嘎,奶奶买,娘买。”

    苏晓慧说:“这就对了嘛,咱乖乖吃完饭才能去给奶奶、娘买花嘎嘎嘛!”

    俩小家伙马上张开嘴,一个对着苏晓慧,一个对着秀梅:“喂,啊——”

    服务员这时候正好端着一盘子热菜过来,柳长青、柳长春和柳魁几乎同时说:“咋还有咧?你弄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