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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她虽然对林启光不熟,可从徐宏和戚茹对他的恭敬态度来看,也知道这是一位大师。虽是看在老伴昔日的恩情才帮忙教导孙女,可恩情是一回事,师恩又是另一回事。于情于理戚茹都该去看望。

    临安的风俗便是如此。对于亲近的人家,不止大年初一要上门拜访,除夕夜之前也要拜访。年前拜访代表感谢上一年,年后拜访代表维系下一年的感情。如果只是年后拜访,亲近度就比别人次了一个等级。

    “知道了,原本就打算下午去的。”学思的补课在前天就停止了,大年初四开课,十三就开学。她这几天除了练琴,还有大把的空闲时间用来复习和陪伴奶奶。

    “提些果子去吧,也是一份心意。那我们明天再去逛?听说明天下午商场就关门,衣服应该有打折,会便宜不少。”

    “好。”

    她们两都不知道,徐宏正在前往林家的路上。徐宏和林启光没有多少私交,除去第一次带戚茹来林家认门,之后的每一次都是戚茹独自来的。戚爷爷与林老有恩,但他没有。

    秀水街,林宅。

    大宅院绿化做得好,夏日纳凉首选,可冬日却显得有几分阴森。空荡荡的宅院仅有两人居住,少了几分烟火气,热闹不起来。

    正屋里,长袍老人站在一张大案桌前提笔画着什么。

    “林老,您这是作画呢!”

    “小徐来了,坐。”林启光正好收尾,搁下画笔,在清水里洗了洗。

    “迎客松?林老,我这算不算是赶上了好时候?”

    林启光笑起来:“巧了,说不定就是为你而画。”

    “不敢不敢。”徐宏摆了摆手,林启光于书画一道不如他制器有名,可也不是谁都能请他作画,“您别笑话我。”

    “行吧。”他让保姆把画收进书房,又净了手,从茶几抽屉中取出一罐子茶,“今年的明前还剩点,你来的正好,省的留到年后。”

    盖子一打开,徐宏就闻见一股清香。明前茶难得,林老拿出来待客,算是将他放在了比较重要的地位。

    “好茶。”

    两人之间的话题除了音乐,就是共同的熟人,戚茹。不知是有意无意,徐宏提起了方才林启光做的画。

    “原只知您精通乐理,不知您对书画也有心得。”徐宏自己走的是野路子,出身于京戏班子,班主只让几人吹拉弹唱,压根不会花钱让他们识字。

    而林启光不同,身为民国时期红极一时的林玉芳的徒弟兼侄子,他从小受到的是精英教育,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也偶有涉猎。

    “随便写写画画,打发时间罢了。长江后浪推前浪,这未来是年轻人的,我看小七就不错。”

    徐宏心里一喜,总算提到了点子上。他状似不经意地说:“诶,您也别夸她了。您见过她那一手字没?要是被人见了,怕是要坏了您的名声。”

    林启光给自己倒了杯茶,没有接话。

    徐宏一惊,觉得自己操之过急了。林老怎么说都是德高望重的长辈,哪里是他三两句话就能打动的。他能教导戚茹制器已经是回报了戚爷爷的恩情,再提出别的,就是他不知好歹了。

    想到这一层,徐宏心里苦笑。但他面上镇定,从容拿出了之前就准备好的礼物。

    “朋友去了一趟婺源,得了一块青墨和朱砂墨。您知道我是个粗人,拿着它们无用,想着您也许喜欢。我也不懂这墨色好坏,要不您看看?”

    两块墨锭放在木盒之中,保存完好,墨色正宗。林启光拿起一块看了看,随后放上,笑着说:“色泽光润,馨香浓郁,颜色正,看模样确实不错。具体如何,还得研了墨才知道。”

    “那我就放心了。好墨配好人,小七受您照顾良多,我替她谢谢您。”

    徐宏前脚刚从林家离开,戚茹后脚便上了门。

    林启光刚把墨锭收进书房,就听戚茹的声音,似乎在和保姆商量些什么。

    “算不得什么好东西,正巧碰见买山货的。我奶奶说这种蘑菇品质好,炖汤喝补身体,您过两天泡发了给林爷爷熬鸡汤喝。”

    林启光望着桌上的墨笑了笑,转身出门向着两人说话的方向走去。

    “小七来了?带了什么好东西,神神秘秘的。”

    戚茹把所有的山货递到保姆手中,又对林启光问好:“林爷爷好。一些煮饭用的食材罢了,君子远庖厨,您不懂。给您带了些果子,不知道您爱不爱吃。”

    “你又知道我不懂?”

    “从没见您下过厨。哦,烤地瓜不算啊。”

    空气中一时充满了欢乐的气息。两人相熟了之后常互相开开小玩笑,像是朋友一般相处。徐宏是她正式拜师的师父,而林启光只是以长辈的身份指点她,更像是忘年交。

    “来,一块吃。尝尝你带的好东西。”说实话,林启光从没去菜市场那样的地方买过年货,家里的东西都有专人采买,一些小吃都是从糕点专卖店中买,戚茹带来的小食他还真没吃过。

    保姆看他们两一老一少笑得开心,眼角闪着愉悦的泪花。先生妻女早亡,连个后代都没有,好不容易收了个徒弟,还常年呆在国外。眼看着要一直寂寞下去,好在戚小姐来了,还带动了陆小姐常常过来陪先生。

    戚茹正享受着美食,就见林启光停了手,说出一句让戚茹想跑的话。

    “小七,去,写两个字给我瞧瞧。就写这个吧。”林启光指着零食纸袋上的几个大字——临安传统小说,炸酥果。

    戚茹头皮发麻,两脚跺了跺,准备跑路。

    “走,书房在这边。”

    “……”

    好绝望,两个人开开心心吃零食不好吗?是零食不好吃还是聊天不好玩,为什么要写字呢?

    连小黄都能嘲笑她,戚茹对自己的手写字实在没有信心。要说英文,还能用连笔糊弄糊弄学生,可中文,写一篇作文别人还以为是一张病历。

    硬着头皮用签字笔写了几个字,戚茹已经没脸看了。可惊吓的还在后头。

    林启光抽出一本字帖递给戚茹:“回家后每天一小时的大字,从毛笔楷体练起。”

    戚茹抱着字帖欲哭无泪,她一点都不想要这份回礼。

    “为什么要练毛笔啊?”

    “毛笔能写好,硬笔不在话下。听说字写得好,高考能加分?”

    这句话戳中了戚茹的死穴。地中海和大家说过很多次,让同学们没事练练字,考官看了也舒心。印象分很重要,尤其是语文。

    “谢谢林爷爷,家里还有事,我走了。”戚茹脚底抹油溜得飞快,生怕林启光再说出要她练习围棋的话。

    她完全不知道,这个坑是她的好师父,徐宏给她挖下的。

    转眼便到了除夕。

    戚家虽然简陋,经过几天的大扫除也变得整洁干净,看起来舒心。对联是从银行免费领取的,整整齐齐糊在大门两侧,门上贴着剪纸,是邻居婆婆送来的。乍一看,很有几分过年的意味,像是电视里出现过的农家小院。

    名角和戚茹玩着扔飞盘的游戏,徐宏下厨,戚奶奶给他打下手。有徐宏在的地方,基本不需要别人动手。

    “茹茹,碗筷摆好了吗?”

    “摆好了。我来端菜。”戚茹再一次把飞盘丢出去,名角乐颠颠甩着尾巴去叼了起来。

    一桌家常菜,愣是被徐宏做出了满汉全席的效果。可惜他没有娶妻,手艺便宜了戚家祖孙两。饭毕,戚奶奶和戚茹一块送徐宏出门,就在隔壁,走两步路而已。

    可徐宏到了自家门前却没有进去,反而对两人说:“上我那看春晚吧,今年交春早,守夜好放爆竹。”

    戚奶奶有些迟疑,戚茹却兴奋起来。

    她已经二十多年没有看过春晚了,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活动要参加,小明星要赶的场子不少,又有八小时的时差 ,错过了很多年。

    尽管每年都有华人吐槽,可依旧有无数家庭守在电视机面前,等待着那一经典的——我想死你们了!

    可惜这一年她没有等到好看的节目,也没有看见天后。去年一首《传奇》红遍大江南北,今年却没有她的身影。

    才看了两三个节目,戚奶奶便没了兴致。徐宏对春晚兴趣也不高,不合老人家的胃口。

    又不好这么快提出离开,戚奶奶便道:“茹茹,要不拉个琴来听吧。”戚家没有电视没有收音机,唯一的娱乐活动便是听戚茹拉二胡。不过戚奶奶很少提这个,她没有那种让自己小孩在别人面前表演的虚荣心。

    戚茹方才喝了点米酒,酒意上头,脸色通红。她不住点头,话说得十分豪气,一拍大腿道:“好!我给你们,给你们拉个,新年好。嗝。”

    她没醉,一首简简单单的新年好用二胡拉出来还挺有喜庆的气息。来来回回拉了好几遍,戚茹还觉得不过瘾。

    “那再来一个赛马吧。”徐宏逗她。

    “好!”赛马不难,四级难度的曲子而已。只是拉完容易累,戚茹的胳膊和手腕力量还太小,一曲下来整个人都快要趴在桌子上了。

    戚奶奶见孙女这般模样有些心疼,给她盛汤道:“喝点汤醒醒神。我们茹茹厉害得很,快要赶上你爷爷了。”

    提起戚爷爷,她没有伤心。身边的亲人离开太多,她早就学会了控制情绪,最多只是唏嘘光阴太短,人生无常。

    徐宏倒是有些伤感,可又怕勾起祖孙两的伤心事,于是接过戚茹的琴,拉了一段克罗地亚狂想曲。

    这一拉,又给戚茹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戚奶奶以为自己老了眼花,戚茹却真真切切看到了残影。

    原来,二胡还能拉钢琴曲的吗?

    第27章

    克罗地亚狂想曲是马克西姆的成名作之一,按理来说他一个玩跨界的在国内不应该被大众熟知,尤其是被徐宏这样拉二胡的民乐演奏者知晓。

    可缘分就是如此奇妙。

    徐宏为人虽低调,但朋友不少,有声琴行由非云摇滚乐队一手创建,其成员恰好有一位是徐宏的棋友。来往多了,自然对西洋乐有了一定了解,偶尔两人还能改变曲谱,合奏一番。

    钢琴曲改编成二胡曲谱的难度不算太大,两人于乐理上都是专业的,合作过后,还把几首古典提琴曲改编了,其中就有巴赫和帕格尼尼等人的舞曲协奏曲。

    徐宏还嫌不够,见戚奶奶听得开心,又起身去换了把韶琴,嘴里咳嗽两声。

    “最近还学了个其他的,拉给你们听听。”

    韶琴是改良版的二胡,减轻了二胡悲闷的音色,某种程度上与小提琴有所相似。调子一起,戚茹就拍着桌子笑了起来。

    她眼前仿佛有两只小人穿工服戴着帽子挥着水袖起舞,时不时还从头顶上跳下两朵蘑菇,瞬间酒醒了一大半,不自觉跟着抖起腿来。

    徐宏摇头晃脑,拉弓的右手一顿一顿,偶尔还做出夸张的表情来逗这对祖孙两。戚奶奶一开始还跟着一块笑,可后来没了表情,单手掩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奶奶?你怎么了?”戚茹发现了不对。

    “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你父亲。”

    父亲两个字对于戚茹来说是陌生的。她才刚上小学,父母就双双过世,留她一人与爷爷奶奶相依为命。对父亲的唯一印象就是一个胡子拉碴但心地善良的男人,母亲,母亲她已经记不起来了。

    戚茹不问,奶奶就不说,以至于戚茹对双亲的了解并不深。十几年来,她们一直避开这个话题不谈,一个失去父亲,一个失去儿子,除了抱头痛哭之外,也没什么好做的。

    但现在,戚茹忽然想了解自己的双亲,填补长期不存在的空白。

    许是徐宏的二胡拉得太好,戚奶奶一下打开了话匣子。

    “你父亲年轻时候很爱玩这些游戏,那时周围人家的孩子都有游戏卡,他找不到朋友和他出门玩,于是也缠着你爷爷要买红白机。你爷爷宠他,你爸那一点工资也不够买,二话不说带他去了商场。那时候还是黑白电视机,一到晚上就听见这游戏声音,直到你母亲嫁进来,他才收了玩心。”

    “那些游戏还在吗?”

    “早就不在了。”家里穷,连黑白电视机都卖了,更别说游戏卡。

    客厅里一时陷入安静,徐宏有些后悔拉超级玛丽了。他本意是调节气氛,却将局面推入尴尬,失策失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