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所以,现在是要将一切责任都推到他头上吗?
听到她的话,他平复了许久才将汹涌的怒火强压下去,他依然保持着平静,带着属于康司景的风度冲她道:“给你妈妈的那些钱本来就是当聘礼的,如果你觉得我所下的聘礼就是对你妈妈的诱惑,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太重了,沉默了一会儿便软了声音道:“抱歉康先生。”她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看着他,“当初我们结婚本来就是错误的,你也看到了我们在一起过得并不幸福,好在如今时间尚早,我们要纠正错误还来得及,所以,我们离婚好不好?我会去说服我妈妈的,我会想办法说服她的。”
那句“我们在一起过得并不幸福”真的是让他一颗心都凉了,原来这就是她和他在一起的感受,原来她过得并不幸福。
康司景自嘲轻笑一声,真的,没有人能明白他此刻的苦涩。
许久之后他才道:“我既然选择了结婚就没有想过离婚,所以这样的话以后也不要再对我说了。”他语气很平静,“还有,你最好认清你自己的身份,你是我的太太,康家在京市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作为康太太,你也该有不要给康家抹黑的觉悟,那么以后不该见的人就不要见了,希望你明白。”
他觉得他再留在这里怕是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所以说完之后他便直接转身离去。
然而关上门之后却听到里面传来她轻轻抽泣的声音,他内心一阵绞痛。
康司景离开许久之后方晴用了很长的时间才能平复那种天翻地覆的绝望。她不知道为什么康司景不离婚,他分明也是不喜欢她的不是吗?
她曾经收到过一个匿名快递,不知道是谁寄来的,里面是一叠康司景和一个长相美艳的女子约会的照片。想来康司景应该有喜欢的女人,只是可能因为什么原因无法和那个女人在一起所以才和她结婚,除了还她妈妈的人情之外,恐怕也有要保护那个女人的意思。
之所以会对她好,一来是因为她妈妈,二来是恐怕就是因为对她心存内疚。
康司景将她当成傻瓜,占尽了她的便宜却还要她安分守己,限制她追求幸福的权力,凭什么?!
从那之后方晴对他就更是冷淡了,以前他说话她多少也应两句,现在他说话她很多时候是完全不搭理。
他知道她是放不下那个男人,也知道她在用这种冷战的方式逼他离婚。可是她错了,不管她怎么对他冷眼相待他都不会离婚,她是他的妻子,她就是死也得葬在康家的墓中。
不过纵使如此,他想要她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反抗,依然那么温顺乖巧,当然用麻木来形容她可能会更加贴切一点。
那一天晚上,他翻身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大汗淋漓,她依然是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他搂着她,久久舍不得入睡。
每每这个时候的她是最可爱的,她像一只小猫一样窝在他怀中,没有了白日里的冷漠,她这样无意识的温柔简直让他雀跃不已。
他卷着她的头发把玩,可是没一会儿却听到她在喃喃自语,大概是在说梦话,他低声笑了笑,贴近了她耳边想听听她在说什么。
然而当听清楚她的呓语之后他一张脸顿时就沉下来,心像是被针扎到一样,一阵一阵尖锐的疼瞬间扩散到全身各处。
她说,“康司景,你离我远一点,不要靠近我。康司景,你滚开,快滚开。”
在这一刻,他只觉得好似整个人都置身于寒冷的冰窖之中,寒意从每个细胞里渗透,冰寒刺骨。
原来这就是她对他的态度,哪怕表面不拒绝他的靠近,内心却是如此抗拒他,如此恐惧他,竟让他滚。
他不懂究竟为什么会这样,他已经尽他所能对她好了,为什么她始终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呢,哪怕多看他一眼也能看到他对她的好了,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呢。
有很长一段时间康司景都觉得自己的心是冷的,而自那晚之后他也有很长的时间没有回去过,有时候不知不觉将车子开到家门口,可是想到那晚上她的呓语他便又苦笑一声将车子开走。
不知道该怎么对她了,不知道了,可是他还是不想放开她,哪怕他和她最终只剩下了婚姻的束缚,那么他也要用婚姻将她和他绑在一起。
可是他却没想到她会主动给他打电话,这应该是他们结婚以来她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当他看到那来电显示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号码时,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产生了幻觉,直愣了好一会儿他才接起电话,电话那头的确是她的声音,他雀跃不已,甚至还担心自己说话的时候会因为雀跃让语气变了音调。
可是她一开口他的雀跃的心顿时就凉了半截。
她对他说:“我不会再去见他的,你不用再费心对付他了。”
他知道她所说的他是谁,那个让她放不下的初恋,他承认,他确实在使手段对付他。
好不容易给他打一通电话,却只是为了她的初恋。
怒火燃烧起来,心难受得不像话,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着,故作淡然冷笑一声冲她道:“网上关于他的丑闻也不全是我的动作,他确实是做过那些事情的。”
她的声音比他还要平静,“他做没有做过我心里比你更清楚,如果你希望我们都好好的就不要再继续了。”
康司景握着手机的手指慢慢收紧,力气大得指尖都在颤抖,然而她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将电话挂断。
康司景第一次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气得直接将手机砸在地上,这样还不够,竟一把将办公桌掀翻,桌上价值连城的收藏品瞬间碎了一地。
他是该说她蠢呢还是该说她傻。他本以为让她看清那个男人的真面目之后她会醒悟她的执念多么可笑,从而认识到他才是最适合她的那个人,可是他没有想到,她竟然这么信任他,竟然为了他来威胁他。
他才是她的丈夫,他才是最值得她信任的人,为什么……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可恶!
可是最终他还是非常不争气的被她威胁到了,他让人将关于白旭尧的新闻都撤掉,也不再让人封杀他。
堂堂康司景竟然做出这样的妥协,简直可笑。
这一次他是真的被她给气到了,大概有大半年的时间他没有踏进过家门一步,也不再看过她一眼。
那个狠心又冷酷的女人,他去看她做什么。
他不知道该怎么与她相处了,可是他心中还是存着期待,期待她会来找他,期待她有一天能看到他对她的好,期待她能想清楚他才是最适合她的那个人。
然而他并没有等到她的到来却等来了方姨,那段时间公司出了一点小问题,那天他开完了紧急会议出来就碰到等在会议室门口的方姨,方姨一看到他便泪眼婆娑冲他道:“抱歉司景,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有接我就直接过来了。”
康司景见她满脸泪痕且面容透着痛苦之色,他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忙问道:“怎么了妈妈,发生什么事了?”
方姨却噗通一声跪在他跟前道:“司景,你要救救方晴啊,她生病了,是很严重的病,医生说是乳腺癌,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我偷偷看到她吃药,逼问她她才告诉我,我将她带到医院医生说她情况不是很好……”方姨说到此处控制不住抽泣起来,“我之前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她竟然也什么都不给我说。”
听到方姨的话康司景只觉得好似被雷劈过一样,他甚至觉得眼前一黑,重重后退一步,差点没有站稳。
公司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处理,然而他却顾不得那么多,当即便跟着方姨一起去医院找她。
这应该是时隔大半年之后他第一次看到她。
他走到病房门口,一眼就看到坐在病床上的她,她正半坐在床上,用毛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写着字,一如初见那般。
只是眼前的女子却再也没有初见之时的灵动,此刻的她瘦骨嶙峋,拿笔的动作也颤颤巍巍。
不过大半年的时间她竟就瘦了这么多,想到刚刚方姨的话,想到她患的是癌症,不知怎么,他心头便有一股怒火腾腾燃起来。她什么都没有跟他说过,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他可是她的丈夫啊。
听到动静,她慢慢抬头看过来,目光在他身上一瞟而过,没有任何一点停留,仿若他就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然后她的目光落在方姨身上,便见她眼眶红了。
方姨走过去一把抱住她,又急又气又心痛,冲她道:“对不起,是妈妈错了,妈妈不该逼迫你,是妈妈错了,你好好的好不好?你好好的妈妈什么都依你了。”
她没说话,发红的双眼中却扑簌扑簌滚下泪来,她全程都没有看过他一眼,而他便像一个多余的人一样,进去也不是,离开也不是。
就在门口呆呆站了很久,他才叹了口气去找她的主治医生,医生告诉她,她的情况不容乐观。她的乳腺癌是长期忧郁太重患上的,之前医生给她提过建议要切除肿瘤直接根治,不过她拒绝了,只接受药物治疗,然后拖到现在,癌细胞已经在其他脏器中扩散了,现在要治好就非常不容易。
今天天气明明很暖和,可是他却觉得周围好似有凛冽的寒风刮在身上,一向淡定自若稳如泰山的他,在回病房的时候有好几次没站稳差点跌倒。
无法用语言形容此刻的心情,医生的话却像是魔咒一样响彻在他的脑海中。
不,他不会让她死,无论如何他都要她活着!他绝对不允许她就那样死掉。
他不断给医院施压,从国外找来无数专家,哪怕耗尽一切他也要让她活着!
这段时间他将其他的一切全都抛到一边,除了她他已经没有心思去顾忌其他了,他每日守在她病床前,可是她还是如往常一样完全无视掉他的存在,不管他说什么她都像是没听到一样。
为什么她还是这样,为什么都这种时候了她还是要这样气他。他真的好想和她说说话,哪怕听她说恨他,听她骂他也可以,他受不了她的冷淡,受不了她如此无视他。
她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差,他的心也一日比一日沉重。
最终,不管他请了多少专家,不管他耗费了多少精神和金钱还是没能将她留住。
她离开的那天是在晚上,医生说过她多半就是这最后几天了。所以连着好几天他都守在她的病床前,他彻夜未眠,握着她的手,时而和她说话,时而就静默着望着她。
她躺在床上,整个人已经瘦脱了形,她无法吃东西,连说话都费尽,可是在半夜的时候他听到她好像在喃喃自语,他不知道她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他交待,急忙凑到她耳边听。
却听得她一声声叫着“妈妈”间或还夹杂着一声熟悉的名字。
他听出来了,她叫的是“旭尧”。
弥留之际,她叫着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可是作为她的丈夫,她却没有叫过他一声,甚至连和他有关的字也没有说过。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将额头抵在她的手背上,他痛苦又难过,绝望就像是海水一般席卷而上,他笑起来,笑得嘲讽又凄凉,“叫叫我,叫叫我好不好?方晴,求你叫叫我。”
叫叫我,让我知道我曾经在你生命中出现我,叫叫我让我知道你也是有一点点在意我的。
叫叫我,叫叫我!
求求你叫叫我给我一点希望,求求你让我知道我在你的生命里并不是悲哀到连过客都不算。
求求你了,求求你!
可是她始终没有叫过他,她就这样喃喃的唤着她最放不下的两个人离开了。
天塌了也不过如此了。
可是很意外的,他却变得格外冷静,他有条不紊的办完了她的丧事,他平静的安排好了方姨的工作。
而后他便投入到工作中,他就像是完全不记得她曾经来过他的生命中,就像是他从未结过婚,从未有过一个叫方晴的妻子,而他也不是丧妻的鲧夫。
他依然还是那个人人敬畏的京市大佬,依然一丝不苟经营着他的商业帝国。
只是在没有人知道的深夜中,他需要吃大把大把的安眠药才能入睡,睡着了也很容易惊醒,醒来之后便怅然若失,只觉得世界好似孤独得只剩下他一个人。
如果没有遇到她的话那就好了,他没有体验过拥有她的愉悦,没有抱她入怀那种满足的感觉,如果他没有体验过这些,如今也不会这么痛苦了。
他在深夜中痛哭,抱着她的东西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
长夜漫漫,四周寂静又空旷,没有人回应他。
然而夜晚过后他便又焕然一新,他西装革履,整洁干练,有条不紊的经营着他的一切。
他将盛华推向一个个新台阶,他做出一个比一个精致漂亮的飞机模型。然后突然有一天他发现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值得他超越的了。
她不在了,他觉得人生变得如此索然无味。
这样的想法让他感到害怕,他从未想过如此消极的情绪会出现在他身上。
她走了几年之后家里和朋友劝他再找个伴,人生那么长,一个人走实在是太孤单。他也想过,可是他发现再也没有那样的一个女人能像她一样点燃他的人生,能像她一样,他看一眼便能心动。
更何况,他爱她已经花光了他毕生的力气,他再也没有精力去接受别人了。
人生日复一日,每一天都是一样的,他逐渐感到乏味,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自己会有的结局,然后开始为未来筹划。
他不仅是康司景,不仅是方晴的丈夫,他还是盛华的掌门人,他身上有着肩负康家的责任,他不能让康家的基业断在他的手中。
然而他知道他无法再和别的女人生下属于康家的孩子,他便说服了家人同意收养了一个小孩,将他写到他和方晴名下,然后将他当成他们的孩子养大,也将他按照盛华继承人来培养。
他就这样一边肩负康家的责任一边规划着自己的人生。
他爱上了冒险,攀岩,冲浪,蹦极,似乎只有这样的极限运动才能让他证明自己活着。
直到他把那个孩子送到了大学,让他慢慢接手了康家的产业。
他的责任卸下了一半,而他也终于可以好好完成自己的人生,没有她存在的,枯燥,痛苦,让他厌倦的人生。
那一天,他和一众蹦极爱好者去著名的“生死崖”玩蹦极,蹦极工具一切准备就绪,而他依然是最大胆先跳下去的那一个,只是在跳下去的那一刻他突然想,如果他在这个时候解开了安全扣会是什么后果。
这个想法简直太过可怕,在它跳出来的那一刻他便拼尽全力想将它压下去。
然而它却像是一种蛊惑一般,一遍遍的回荡在脑海,瞬息之间便生根盘踞。
解开吧,那样你就不会再这样痛苦的活着,解开吧,那样就不会再因为想那个女人而失眠煎熬。
解开吧,也许在另一个世界里你就能遇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