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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节

      “法律的问题自然会有人向你普及。”明礼厉声道,“郑乐乐手里的那捧草,名字叫半夏,你为什么要送她一捧半夏?有人教你?那人是谁?”

    “我不知道,不是我送的。”章亚荣疑惑里带着侥幸,“警察叔叔,郑乐乐的死和那捧草有关?是不是就和我没关系了?”

    明礼直视着他,说:“只要你说出来是谁教的你用这种方式来吓死郑乐乐,法院会给你适当减轻罪责的,这个我可以跟你保证。”

    章亚荣皱着眉想了很久,很诚实地说:“虽然这个条件很诱惑,但是我不知道随便扯一个无辜的人进来,这件事没人教我。”

    “你再好好想想。”明礼倒给他一杯热水。

    章亚荣握着水杯沉默了好久,说:“其实我也没想到郑乐乐会死,我就是想吓吓她,最好是精神失常,这样她第二天就不能正常上台表演,这个组合铁定就火不起来。她毁了我的前程,我也想毁了她的前程。我拿了只刚死了的黑猫,当着她的面剥了黑猫的皮,是因为我在变戏法的时候,她拿了只黑猫故意丢进道具里,导致我的手和黑猫都被切下来,我就是想以牙还牙。”

    明礼:“这件事情发生后,你身边有没有出现过陌生人?不管是以什么方式接近你,和你说了什么话,就连街头卖包子的也算。”

    “那可就多了去了,我记不住都有谁。”章亚荣说。

    “你仔细想想,有没有给你印象深刻的人?”明礼想起机场监控画面里出现捧着半夏的那只手,说,“一个男人,年龄大概在20到40岁之间。”

    一个晚上过去,章亚荣始终没有想起来。

    明礼整理好笔录,在想着明天要去监狱探望一趟殷文秀。

    *

    当晚,湖畔别苑李灿家。

    李灿做了一个小时的瑜伽,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她想要泡个热水澡,去浴室拧开开关往浴缸里放水,赤脚去卧室拿浴袍。

    她推开卧室门,顾哲一脸笑地依在门口。

    李灿捂着胸口,吁出一口气:“爬窗进来的?”

    顾哲笑了下,问:“家里除了你,还有什么人?”

    “就只有你我。”李灿看着他同样笑,“怎么?要想劫财?”

    “想要和你一起做坏事。”顾哲转身走到沙发前坐下。

    他解开西服纽扣,腹部的白色衬衫血水流淌。

    李灿腹部上的肉跳着疼。

    顾哲微蹙着眉缓缓靠在沙发靠背上。

    李灿平稳下心绪,利落关严门窗拉上窗帘,调亮大灯,这才看清他黑色西服外套上渗出来的都是血。

    “给我找把镊子和酒精,”顾哲面色因失血而显得苍白,他抬眸看着李灿,唇边荡出一丝笑,“我要取子弹。”

    第76章 道生一

    李灿什么也没有问,没有问他为什么受枪伤, 为什么来找她, 为什么不去医院, 为什么不报警……

    她跑到书房储物柜里拎了药箱过来,跪在地上打开药箱:“没有麻药, 你要忍着点儿。”

    “没有打中骨头,卡在了肉里, 不深。”顾哲解衬衫, “我可以自己来。”

    “你不用解衬衫。”李灿拿着一把小剪刀, 麻利剪开血染的衬衫,有条不紊地从药箱里捡起一把镊子擦酒精消毒, “我妈以前是军医,教过我基本的急救知识,她做手术的时候, 我在旁边当过几次帮手。”

    “你没把人弄死吧?”顾哲扯着唇角笑了下。

    “死了。”李灿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什么血型?”

    “你家里还有血浆?”

    “有。”李灿镇定道, “止血药, 抗生素,吊针盐水袋,什么都有, 手术刀也有好几套。”

    “ab型。”顾哲双眸定在她脸上,“不要说血浆就是你。”

    “你失血太多, 子弹取出来后肯定还要大出血。”李灿答非所问道。

    她把镊子消好毒,从药箱里拿出一卷纱布, 手指顿了下,丢开这卷纱布,连同毛巾一起扒拉到一旁,再用盖子盖住。

    做好这一切,她若无其事地伸手拿起沙发上的一个胸贴,塞到顾哲手里:“我要把子弹取出来,家里没有咬塞,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来咬的东西,你凑合咬住这个吧。”

    顾哲眼角耷拉,她刚才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他没有挑破,顺从地拿起胸贴,放在鼻子前嗅了嗅,暧昧笑:“刚换下来的,没有洗。”

    “这种时候,就不要挑挑拣拣了。”李灿一脸淡定,“下次一定洗。”

    “哎,你们明家是不是有耍流氓的基因?”顾哲捏着胸贴玩。

    李灿简单清理了下他腹部上的血,找到伤口位置,右手拿着镊子放到伤口位置,抬眼看他:“我要开始了。”

    顾哲只是看着她笑。

    李灿伸左手去夺他手里的胸贴:“咬掉半截舌头,你还怎么去找美女聊骚。”

    顾哲稍稍抬手,错开她,眯了眯眼,虚弱地说:“我有话要说。”

    李灿只一个字:“说。”

    “我后天要正常出现在巴黎,有个报告是我来做。”顾哲缓了缓,补充道,“不能正常离境,因为我的人现在正在飞巴黎的航班上。”

    “好。”李灿握了下他的手,毫不犹豫道,“我要去巴黎看一个时装秀,明天走,包机。”

    顾哲唇色发白:“有钱人。”

    “比你想象的更有钱,我说是包机,其实就是我家的飞机。”李灿抬手拭去他额上的一层薄汗,笑了下,“你是看了我的朋友圈,知道我明天要去巴黎,才来找我的吧。”

    顾哲疲乏地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刮了下李灿的心尖。

    “放心,我这条朋友圈只对你一人可见。”李灿看进他眼里,说,“我和明礼一年也联系不了几回,他不知道我要去巴黎,不会来找我。”

    顾哲眼眸深沉,危险气息浓重:“你在帮助一个嫌疑人潜逃出境。”

    “你啊。”李灿停下手上的动作,“就是个蔫坏的人,骨子里坏透了。”

    顾哲抬了下眼眸。

    李灿目光定在他眼眸里,她抬起手,葱白的手指在他左胸口轻轻点了点:“但是你这里没坏,比我见过的所有男人都要好。”

    “比明礼还要好?”音节顺着唇齿流淌出来。

    “比他好。”李灿保持跪地仰脸的姿势,神情认真,“你眼睛纯粹得像个雪地里的孩子,没人能比得过你。”

    顾哲缩了下瞳孔,聚起眼里的光,投在她脸上,须臾,他吐出两个字:“神经。”

    李灿眨着眼,露出两排贝齿。

    “开始吧。”顾哲卷起胸贴,张开嘴咬住,抬了抬下巴。

    “我会很快,你要忍着点儿。”李灿攥着镊子,快准狠地戳进他伤口里,翻搅着血肉寻找弹头,“还好,没有伤到动脉,撑一天死不了,到了巴黎我给你找个口风紧的医生。”

    腹部的肉火烧火燎地烤,清晰的疼痛感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全身。

    顾哲咬着胸贴,两腮鼓起,密汗顺着脸颊淌到脖颈里。他两手抓着沙发垫,手背青筋骇人地暴起,硬是没哼一声。

    李灿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一边用镊子剥离着肉,一边和他说话:“我刚说你比明礼好,你知不知道你比他好在哪里?你比他的好,我可以说上三天三夜。”

    “我先从肤浅的来,首先你审美比他好,给你们同样的钱,让你们去商场给女人买衣服,明礼买来的肯定是店里的大妈装,而且是店长推荐最贵的‘镇店之宝’。给他的钱不够用,他自己偷偷垫钱也要买下来,闪瞎眼的贵和俗。”

    “而你买来的,则会是整个商场最独特的那一件,店长藏着掖着的非卖品。没准到最后店长还会白送给你,或者买一送一,送的那个一是她本人,但是你呢,收了衣服转头就把店长给卖了……”

    “……同样遇到人贩子,明礼把人贩子揍得满地找牙,对着人贩子念一串法律条文,然后铐到警局。如果是你,你能不动声色把人贩子卖到深山老林里,以防他逃跑,走之前你会把人贩子的一条腿打折……”

    顾哲视线下垂,落在李灿身上。

    她额头光洁细滑,素颜原因,眉目比平时要淡上几分,少了些傲气和凌厉,但是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像是有股力量,不自觉牵引着他的目光。

    她始终跪在地上,左手拿着一柄小巧的手术刀扒着伤口边缘,右手稳稳拿着镊子在骨肉里翻搅,没有一丝慌乱,像个训练有素的医生。

    手腕极细,像是一握就会折,手背迸出两条青筋,似两道力量的源泉,固住整只手,手指颤都不颤一下。

    手上动作利落干脆,语速却很缓慢,说话的时候,红唇微启,唇间流淌出来的像是山间溪水,云中小曲,冲洗着他油煎刮骨的伤口。

    她不说话的时候,唇线绷直,无端生出一种信任感。

    顾哲嘴咬胸贴垂眸看着她,某个瞬间,有种不想再折腾作呗的念头。

    “顾哲。”李灿突然抬眼,与他视线撞在一起,“顾哲你个大混蛋。”

    李灿右手用力,扥着镊子夹出子弹。

    顾哲眉头紧皱,终于闷闷哼出今晚第一声。

    血流不止,李灿没有一丝停顿,有条不紊地消毒止血缠绷带……

    顾哲吐出嘴里的胸贴,胸贴侧边和下边的防滑硅胶条被他咬烂,他吁出一口长长的气,磨了下牙,嘴角抽出一丝笑,说:“得亏不全是硅胶,差点儿吞进肚子里。”

    李灿面不改色:“我身上戴的是全硅胶材质的,你要不要试试?”

    “下次试。”顾哲眼皮渐重,气若游丝,“我要睡一会儿。”

    “你就靠着沙发眯一会儿,好了我叫你。”李灿说。

    “李灿。”顾哲勉强撑了下眼皮,“谢谢。”

    李灿包扎着他的伤口,笑道:“你这是第一次跟女人说谢谢吗?”

    “不是。”顾哲阖上眼皮,头枕着沙发靠背,“天天说。”

    “你啊。”李灿轻轻摇了摇头,剪开纱布,打好最后一个结,“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让你谢我。”

    顾哲蹙着眉,似闻未闻,轻轻哼了声。

    李灿看了他一会儿,这才从地上缓缓站起来,揉了揉酸疼的膝盖,拿着血衣去浴室。

    水顺着浴室门缝往外淌,李灿这才想起,顾哲来时她刚开了水龙头往浴缸里放水。

    她光脚走进浴室,踩着水去关水龙头,许是地板湿滑,她手还未够到开关,整个人一下栽倒在浴缸旁。

    李灿骂了声,双手扒着浴缸沿想要站起来,这才发现双腿绵软无力,像两根熟面条,伸直,却站不住脚。

    不仅仅是腿,就连双手也不听使唤。

    十指僵硬,以一种诡异的弧度弯曲着,抖个不停。

    李灿背靠着浴缸坐在地上,水龙头的水哗哗地流,血衣浸泡在地板上的水里,眨眼功夫染红一片,满浴室都是血水。

    血水颜色由深至浅,时刻提醒着她,沙发上还有一个失血过多不知道会不会昏厥休克的顾哲。

    双手依旧抖个不停,李灿抹了把脸,满手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