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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节

      而这迂回的表达,翻译成人类能听懂的语言,就是在问……这些现场布置是否符合她梦中婚礼的样子?

    符合个屁啊。

    跟她喜欢的风格简直是南极和北极。

    李文森不动声色地接过乔伊手里的空咖啡杯,弯起眼眸:

    “谢谢,我很喜欢。”

    “那就好。”

    乔伊十指交叉,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满室清澈的夕阳里,他微微勾起唇角,倨傲地说:

    “我也觉得你不可能不喜欢。”

    “……”

    ……

    离晚上七点还有一个小时。她和乔伊都是生活习惯极其简单的人,吃完饭后餐桌上仍然干干净净,伽俐雷在一边洗盘子,她蹲在冰箱前盘点存货,看晚上是否要补充一些鱼类和蔬菜进来。

    上次发现的黑色纸袋还静静地躺在冰箱最底层,袋口上覆着一层冰雪,尘封了许久的模样。

    李文森背对着乔伊,伸出手,刚想把袋子解开看看肉有没有坏,就听乒铃梆啷稀里哗啦一阵混乱,乔伊手边的咖啡杯、书、文件连同他的mac忽然一起摔在了地毯上。

    他淡定地捡起电脑:

    “抱歉,手滑。”

    李文森:“……”

    这是手滑成什么样,才能把好端端放在桌面上的电脑滑到地上去?

    黑色纸袋袋口不知为什么绑的特别紧,她顿了顿,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匕首,打算把绳子直接割开。

    伽俐雷在一边看得胆颤心惊,眼看李文森就要打开袋子——

    “对了,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乔伊忽然说:

    “鉴于我们四十八小时后即将建立的婚姻关系,我觉得有必要做一次财产分配处理,我已经联系律师把我名下的财产转移一半给你……”

    ……what?

    李文森一下忘了冰箱里的纸袋:

    “你要把你的钱分一半给我?”

    “如你所见。”

    “为什么?”

    “因为你骨子里是个中国人。”

    乔伊像早有准备,一秒钟从电脑里调出一份数据调查报告:

    “我深入研究了一下中国婚嫁习俗,发现成功建立长久婚姻关系的关键因素叫‘聘礼’。上古时代中国就有婚嫁前交换鹿皮、鸟兽的风俗,宋代演变为茶叶和金银,明代又在宋代的基础上加上了酒、布匹和家禽……”

    “……”

    李文森按了按太阳穴:

    “乔伊,我们是现代人。”

    “现代中国人交换房产和现金。”

    乔伊立刻说:

    “虽然我求完婚才意识到这个风俗的重要性,但所幸不算太迟。为了防止十年后我们因这个小小的疏忽发生灾难性的争吵,我已经着手抛售我手上一切股票和基金,务必在今晚十二点之前把所有财产转化为现金形式,明天早上聘礼财产清单列表就会交到你养父手中……”

    “……”

    不,我养父脆弱的心灵会被你吓出心脏病的。

    “我要你一半家产干什么?占领亚马逊上所有的方便面吗?”

    “……”

    乔伊淡淡地说:

    “虽然不算有经济头脑,但如果你真的想这么做我也不反对。”

    “那我以后是有钱人了?”

    李文森合上冰屉,单手撑在冰箱门上,半晌笑了:

    “讲真,我一直很看不惯美国的自由主义做派,我们把美国买下来改造吧。”

    “……”

    “我觉得四川的地理位置不对,我们把四川买下来让它和重庆换个地方吧。”

    “……”

    “月亮真是太亮了,我们能不能把它炸了?”

    “……”

    ……

    李文森一边说,一边拿着鼠标就想删掉那张神奇的《中国婚姻成败关键因素方差分析表》。

    而乔伊握着她的手。

    两人就这么对峙了两秒。

    这个场景实在是有点喜感……李文森一开始还能保持严肃的质问表情,两秒钟后就撑不住笑了起来。

    “你的笑点真是十年如一日的不可捉摸。”

    乔伊瞥了一眼她笑不可抑的侧脸:

    “我只是谈了谈我对中国聘礼的看法,这到底是什么好笑的事?”

    “……”

    李文森伏在他肩膀上,摆了摆手,已经笑得没声了。

    “喂。”

    他推了推她的肩膀:

    “你能不能换个地方笑?你这样我没办法工作。”

    “哈哈哈方差分析表……”

    “我只是本着严谨的科学态度……”

    “哈哈哈哈哈中国婚姻成败关键因素方差分析表……”

    ……

    好吧,他的小未婚妻笑点过低。

    乔伊凝视着她伏在他肩膀上不断抖动的小脑袋。

    暮色快要沉下,阳光像蜜糖,粘粘稠稠地从她的指缝里、笑容里、从她蝴蝶一般的睫毛里流淌出来……她把光影切割成无数碎片,而他就站在她与时光的罅隙中,春天来了,他在那里,秋天过去了,他还在那里。

    仿佛过了许久,乔伊伸出手,摸了摸她漆黑的长发。

    “你又要走了吗?”

    李文森从他怀里站起来,漆黑的长发像流水一样从他指尖滑走:

    “嗯。”

    “你要走多久?”

    “不会很久。”

    “什么时候能回来?”

    “该回来的时候就会回来。”

    ……

    玄关门“咔嚓”一声锁上了。脚步声远去了。她走了。

    他没有抬头去看,仍坐在木制的桌子边,手里拿着一卷书……就像七年来无数个寻常的午后,而这声再见,也不过是千百次寻常告别中的一次告别。

    ……

    一分钟后。

    他忽然站起来,丢下手里的书本,快步走到窗边。

    他的女孩还没有走远。小路上合欢花谢了,梧桐树黄了,她穿着黑色的蕾丝长裙走在遍地金黄的落叶里,似有所感,停下脚步。

    然后她回过头。

    风在那一刻,穿过泥土与气团的旋流,从遥远的大海吹拂而来。

    漫山的雪松朝一个方向起伏,金黄色的叶子像初雪一样飘落下来,远处辰星与夕阳交相辉映……而她站在山川湖海之前朝他微笑,慢慢抬起手,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

    于是他就这样看着她的一步步地朝山下走去,身影淹没在层层或青翠或枯黄的树木后,消失不见了。

    ……

    是了。

    这只是一次告别。

    只是千千万万次告别中的一次寻常的告别……她终究还会回到他身边,与他说许多的话,走许多的桥,看许多的风景,喝许多的酒。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

    她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再也,没有回来。

    ……

    一个新观点的诞生,伴随鲜血、硝烟和战争,比任何政权的动荡都更具破坏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