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自从孙建国回来第二天,顺之跟着乐之一起,也去东屋跟爷爷奶奶睡,两床被子一人跟爷爷睡,一人跟奶奶睡,上面还压了一床被子保暖。馨妍跟孙建国梳洗好,带着康之回房,康之躺在床上倒头就睡的香甜。孙建国见馨妍脱了外衣躺到床上,心里就开始火热一片,回来这几天,孙建国就是有心做点什么事,因着他的伤馨妍也不肯从。看的着摸得着就是吃不着,那滋味可真是抓心挠肺的难耐。
孙建国晚上还有喝了酒,俗话说酒是色媒人,搂着馨妍一边的上下其手,嘴里也是一通心肝宝贝的小声叫着。对这事馨妍一直是矜持被动的,被手指撩拨的两腮娇红气喘吁吁,最后只能羞怯的依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男人。甚至于馨妍男人一只手臂受伤,央不住他的攻势只能用女上男下的姿势,彻底的被折腾到后半夜才算昏昏睡睡。
大年初一早上吃水饺,民间有不少疼媳妇的人家,年初一的晚饭都是男人来做,表示让女人能清闲一年。女人具体有没有清闲一年大家心里都清楚,可这份心意却是好的。年初一大清早,五点钟不到,没睡几个小时的孙建国就精神抖擞轻手轻脚起床,给馨妍熟睡的馨妍和康之压好被角,出了西屋关好门,免得有动静打扰屋里的母子睡觉。
孙建国在把厨房的灯拉亮,从煤炉上弄了热水涗上冷水洗了脸,就在地锅里加了几瓢水,点火开烧准备等会煮饺子。锅里的水刚烧响,东屋的外间门被推开,凤天幸也穿好衣服出来。在厨房门口见孙建国已经烧水,乐呵呵的道:
“得,想着你们年轻人觉沉,应该会多睡一会。开门炮还没放吧?你烧水下下饺子,我去大门口把开门炮给放了,争取今年有个好彩头。”
对这一说法孙建国是不信的,大过年的很多规矩都是为了个好彩头,来求个心理安慰罢了。家里的房子用石头和青砖磊盖的,隔音效果好,关上门在一进的大门外放鞭炮,屋里基本没太大的响声。孙建国也不担心媳妇孩子被吓醒,至于二进院客房里的李大个,孙建国耸肩表示,那货可是在炮火鸣飞中都能呼呼大睡的人,这点鞭炮声跟蚊子哼哼没什么区别。
“爹,你来烧火吧,我去外面放开门炮吧。外面天太冷又黑,地面上还有霜冻,我去就行,点燃了鞭炮回来也不耽误下饺子。”
凤天幸点头,也不是什么大事,一家人嘛没那么多的客套。两人换了位子,凤天幸坐到地锅前,孙建国去东屋里拿了成人手臂长的鞭炮,开了二门拉开大门的门锁栓,把鞭炮放在门口的地面上,受伤的手捏住火柴盒,另一只手拿了根火柴,在火柴盒侧边轻轻一蹭,哔咔一声就火柴就燃烧起橙光火焰,点燃了鞭炮的燃线。
孙建国退后三步鞭炮才噼里啪啦炸响起来,在把两扇大门推开,才转身在鞭炮声中回主院。二院客房里的灯光已经亮了,显然李大个听到鞭炮声也开灯准备起床。孙建国顺手在门口敲了敲,让他等会起来洗脸准备吃饺子。虽然昨晚吃了不少东西,一听到吃饺子,李大个还是很期待的,原因无他,馨妍做的饺馅都是纯肉为主,配菜为辅,掐的馅味道更是想想就有吸溜口水。
煮饺子也是有讲究的,煮荤饺子不盖国,不然煮皮不煮芯,里面的肉馅容易夹生。饺子下锅,加冷水连着煮开三滚,凤天幸熄了火,孙建国又跑出去放饭前的鞭炮,曲红霞已经带着乐之顺之从东屋里出来,正在卫生间里用热水洗脸呢。孙建国见西屋的灯也亮起来,爹也在厨房里盛碗,就扭头去了西屋,看馨妍跟康之去了。
西屋里,馨妍双颊仍旧带着被滋润后的娇红,眸如春水的瞪了进门的孙建国一眼,然后套了件外套,坐在被窝里抱着活泼乱动的康之给他穿衣服。毛衣毛裤穿好。上面的小棉袄穿好扣上,带背带的棉裤穿上,把棉袄紧紧裹在棉裤里面,能更好的保暖。棉裤棉袄穿上,在外面加上能防灰尘的薄倒卦和粗布裤子。
孙建国把孩子接过来,给康之穿棉鞋,让馨妍赶紧穿衣服,万一冻到了着凉就麻烦了。屋里屋里有炭盆,屋里暖融融的并不算冷,不过馨妍也还是赶紧的穿好毛衣毛裤和棉袄棉裤,京都的冬天很冷,屋里燃着炭盆还好些,出了房间真的冻的人懒得伸手。家里的煤炉上的热水,就从没间断的烧过。
等都收拾好去东屋准备吃饭时,孙建国让二老坐在后堂,他跟馨妍带着三个儿子,跪在二老身前三四步远的距离,连着磕了三个头。顺之乐之都有模有样的磕头了,只有康之人小,不能独立走路跪的却稳当,左顾右盼的跟着磕头,也是歪歪扭扭的。乐的凤天幸曲红霞都快笑出眼泪,凤天幸直道:
“快起来,磕不磕头心意到了就成。羊毛地毯跟被子都收起来了。地下冷冻到孩子怎么办。乐之顺之跟你们爹娘一起快起来。”曲红霞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赶紧的把康之给扶起来,搂在怀里就乐呵呵的说他小乖乖,在肉乎乎白嫩的脸蛋上亲了两口。
一旁的李大个,在馨妍和孙建国起身后,也从凳子上半起身,利索的跪到二老跟前,也不给人反应时间,就连着碰碰也磕了三个头。直起身用没受伤的手,不好意思的挠着头上的短发,给。傻笑道:
“我爹娘死的早,早就不记得他们长啥样。就只记得在村里吃百家饭,饥多饱少的长到记事自己扒拉吃的。这段时间在家里没少给团长和你们添麻烦,这过年了,我也给二老磕头拜个年。”
凤天幸赶紧上前,招呼了孙建国一起把人扶起来坐到凳子上,曲红霞搂着康之冲他道:“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太见外了,你不知道我跟你凤伯今年有多高兴,一家子人热热闹闹和和乐乐的,这日子过的才有盼头。建国跟我提过了,伯娘会替你留意合适的好姑娘,结婚后有个知冷知热的女人一起过日子,在生几个孩子,这心呀也就能安稳下来了。”
被人提到亲事,李大个还真的有些不好意思,可看着团长娇妻幼子慈和父母,他心里也是真的羡慕嫉妒。快三十岁的大老爷们,说不想媳妇那是不可能的,正常男人就没有不想抱媳妇的。嘿嘿傻笑几声,道:
“让伯娘费心了,伯娘的眼光绝对没得说,只要是过日子的人,娶回家都得当宝贝捧着,我们团长就是榜样嘛。”
孙建国直接动手往他脑袋里拍了一巴掌,没好气道:“瞎咧咧什么,赶紧的吃饺子,陈年老醋调的汁,蘸着吃最好吃。饺子下的多,三五碗的随便吃。”
说笑间,都围到饭桌前开使吃水饺。年初一的饺子里,有两枚专门包进去的铜钱,吃到的人福气旺。两枚带铜钱的水饺,一枚在凤天幸碗里,嘎嘣一声被咬了出来。不论真假总归旁人心里高兴,凤天幸自己也是乐呵呵的高兴。另外一枚在馨妍碗里,被她为给顺之吃饺子时吐出来。一碗水饺馨妍就喂给顺之一个饺子,还就被他给幸运的吃到。
二老更是比自己吃到还高兴,就是馨妍也忍不住笑容加深。三个儿子中,馨妍一样的疼宠,可要说最担心的就是顺之。乐之天性乐观不计较小事,康之虽然年纪还小,可脾性也是活泼爱热闹。唯有顺之,从小就安静又早惠,很多时候的想法都令人细思极恐。如当初孙建国去打仗,顺之就说长大了做厉害的人,打到坏人家里让他们不敢欺负人。
以顺之的聪慧,他话里的意思可不仅仅只是儿戏,还有对不在意的人的冷漠无情,对生命无视蝼蚁的心态。馨妍不想去思考顺之有没有什么奇遇,她只知道,以他这种心态生活,除了他在意的亲人,外人很难走进他心里,一辈子会活的很累。馨妍自己也是这种心态,可两人不同的是,馨妍前一世的人生摆在那里,她是女人,就算改革开放了她也只是一个女人。
馨妍没有瞧不起女人的意思,但女人和男人的世界终究是不同的,女人的世界更多的还是倾注在孩子男人父母亲朋身上。一个家庭的维持,总要有一个人隐在背后运转,女人孕育生命是上天的恩赐,又何尝不是注定的安排。男人的世界更多的是在外面,不论是天空任鸟飞,还是海阔任鱼跃,都是在外面的世界闯荡。
而且,在她前世一辈子的观念里,都是越聪明的孩子,越是容易夭折,用迷信一点都说法就是,福气太大小孩子压不住,好似情深不寿。顺之生下来又是一点点大胎里就弱,大名叫凤安泽小名顺之,都有给他压命的意思。比起孩子聪明机灵,她更希望孩子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唯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第112章
吃过早饭后,外面天还黑蒙蒙的一片。不过家里里里外外的灯都开着,院子里并不会觉得黑。堂屋里收拾干净,大人嗑着瓜子说闲话,乐之顺之康之也给李大个磕头拜年,李大个给每人都包了个一块钱的压岁大红包。看样子是李大个特意准备的,一块钱在这个年代不是小数目,一般人家过年给孩子压岁钱,也就五分一毛的给,孩子多的也就给个一分两分的都不算少。
毕竟经济基础落后,一毛钱的购买力都是不少的。小孩子盼过年,不过也就是高兴过年能吃肉,能有新衣服有压岁钱,家家多少都会准备些瓜子花生麻花麻叶的零嘴。新衣服吃肉和零嘴这些东西,对孙家三兄弟没什么吸引力,毕竟家里条件摆在那里,鸡鱼肉蛋自他们会吃时,家里就没缺吃过这些,根本就不觉得有什么稀罕。
顺之拿到压岁钱,跟昨晚拿到爷爷奶奶给的压岁钱一样,转手就直接就给了娘亲,康之这个小家伙,人小才会蹒跚走路,可他对钱的认知也是有的。当然,康之对钱的认知,就是跟乐之一样拿着钱,乐呵呵的闹着要跟大哥一起出去买小擦炮玩。两兄弟对其他大孩子玩的擦炮都非常的感兴趣,这个年代的男孩子就没有不对这些感兴趣。
曲红霞一向是宠孙子,大孙子小孙子要出去买擦炮,询问过顺之的意见后,她就拉着小的带着大的一起出门去买。在供销社之外的地方,在街角或者也有小卖铺,大物件没有,也就卖些小孩子的小零嘴和小玩意。大多都是手工做的零嘴,这事上面没人出面禁止,也就顺其自然的成了默认的存在。就跟菜市场一样,不禁止那就是默认的许可,这个世上也最不缺胆子大的人。
祖孙三个刚出门没一会,门口就传开高喊声,一听到声音,凤天幸跟馨妍都皱了眉头。想到那家子人,凤天幸就叹气道:
“唉,真是不知道让人说什么是好,给冷脸人家不在意,冷语人家当听不到。各过各的日子老死不相往来就成了,还一再的上门来,忒的惹人心烦。建国,你跟我一块出去看看,断了他们的念想也就安生了。”
孙建国想到馨妍以前寄的信里,提到崔过家人滚刀肉的做派,不管你什么态度,他们就是打定主意要赖上来。心头登时也起了火气,就凭崔家曾经对外祖母和爹娘做的那些事,就是老一辈的快死光,这个仇也不可能随着他们的死遗忘掉。狗屁的后辈都是无辜的,他们流着崔家的血,生养在崔家就没脸说无辜,也就是仇恨的延续。
孙建国蹭的从凳子上起来,活动了没受伤的胳膊,五指来回的回握出咯吱咯吱声,应声道:“我跟爹一起出去,对这种滚刀肉的人就不能跟他们客气,直接动手狠揍一顿。把人揍的知道疼了,就不敢趁着家里没顶门男人来闹腾。”
一旁的李大个不清楚是什么事,可孙建国的厌烦表情和语气中的狠意,不难看出来着不是什么好鸟。打架?这事他就是受伤了一只手一只脚也能放到几个。抓了拐杖也跟着起身,比刚来时白些胖些的脸上凶相毕露,跟着道:
“格老子的,是不是有人上门来找麻烦?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凤伯你老就甭去了,我跟团长出去会会他们。团长,走,我也跟着一起去看看,打架我李大个可不怵谁。别看我现在受伤了,可打起架来一般二般的人也甭想近身。”
那架势就差没挽袖子动刀子,凤天幸看着好笑,赶忙道:“没有的事,咱家没得罪什么人,就是一些不想来往的旧人,哪里能用的着打架。大个在屋里坐会,建国跟我一块去就好,那起子人无赖可也最有眼色。”
凤天幸这话不假,带着俩小孙子来拜年的崔老头,一见走出来的凤天幸出来,还有他身边身材高大挺拔冷着脸的男人,男人额头和胳膊虽然都缠着纱布,可那一身军人的气质一看就知道是做什么的,扫了一眼心思一转就猜到个大概。可既然来顶冷脸拜年,崔耀祖就没放弃的打算,一家子血亲的,再说那些旧事跟他又没关系,跟他儿子孙子更没什么关系。
所谓金诚所至金石为开,他对二叔二婶的孝心,总会让他们放下老一辈的矛盾隔阂。崔耀祖一脸亲热的笑,招呼着两个小孙子上前跪地磕头,凤天幸无奈叹气,让他们快起来。崔耀祖最会顺杆子爬,从地上起身后根本不等凤天幸开口赶人,就一脸笑容的看向孙建国亲亲热热的语气恭维道:
“这位就是妹夫吧,哎呦,二叔二婶好眼光,妹夫一看就是人品好的后生,跟妹子真是在般配不过了。妹夫在前线打仗,我二叔二婶还有妹子可是没少担忧,妹夫这趟回来还走吗?你这一受伤家里还不知道要担多少心,家里二叔二婶年纪也大了,妹子一个人又要照顾孩子,你要是能回来他们也都有个依靠,也免去了天天提心吊胆。”
要不凤天幸怎么说崔耀祖最有眼色,眼下这话说的句句肺腑之言,字字为一家老小打算,别说不耐烦应付的凤天幸,就是本来火气直冒的孙建国,对着个瞧着没比爹年轻几岁的瘦老头,还有两个怯生生躲他们爷爷身后偷看他的两个孩子,本来的恶语相向也吐不出来,又憋的自己郁闷。难怪馨妍会在信里说无奈,就是孙建国对着他们也挥不下拳头……
冷脸人家当看不到,不让进屋人家也就不进,反正就跟软刀子割肉一样,不疼不痒可就是膈应人。可孙建国了解自家爹娘和媳妇的个性,骂人的话说不出口,那他就算不动手,为了家里以后的清静,这个黑脸孙建国也要站出来。上前两步站到凤天幸身前,冷着脸不理会对方的笑脸,语气不耐中带着凶意,道:
“以后甭来我家跟我爹娘套近乎,就凭你们老崔家干的缺德事,凭什么以为厚着脸皮上门说几句好听的话,就能让我爹娘没芥蒂的忘掉你们老崔家干的缺德事。别给脸不要脸,欺负我爹娘媳妇脾气好不能拿你们怎么样,告诉你要是我在家,你们第一次不要脸的上门,就能把你们揍个半死。赶紧给我滚,别有事没事的上门来骚扰我们一家,我不打老头跟小孩,可去堵你儿子打个半死还是小菜一碟。”
崔家的两个小孩子,被孙建国的语气吓得躲崔耀祖身后,头也不敢伸出来了。而崔耀祖脸上笑容已经挂不住,看着孙建国的脸色心头直打凸。崔老头可不觉得孙建国只是吓唬他,当兵的人正直勇猛是一面,可私底下手黑心黑也是肯定的。尤其孙建国那可是混到团长的人,在前线可是杀人不眨眼双手染过血的人,就他儿子那只有点力气老实巴交的普通人,在孙建国手里一个来回趟都不够看……
孙建国有句话说的还就是真相,崔老头的确是吃准了凤天幸曲红霞的心性,至于馨妍,在他看来就是个年轻的女娃,长的虽说不差,可女人就是女人,就馨妍那身板也顶不起来半边天。可孙建国就不同了,崔老头自认换立场角度看待问题,凤家就一个养女,就他一个女婿,将来凤家的东西可都是他跟他儿子们的,谁乐意把家产分给贴上来的陌生人。
要是崔家跟凤家没那些旧怨,要是他能跟凤天幸缓和了关系,以他这个侄儿的身份,凤天幸曲红霞就是为了老了有人摔盆,都不会跟他远了。闺女跟女婿那可都是外人,没道理家里有直系血亲,会让闺女跟女婿披麻戴孝的,外人还不得笑掉大牙。所以在崔老头看来,馨妍跟孙建国两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只会在凤天幸和曲红霞耳边可着劲的挑唆,不给他一丝有机可乘的可能。
人心是最险恶的,为了利益那可是什么事都能干的出来,崔家要是还跟祖上一样荣耀,自然不会怕孙建国。可问题是崔家落魄了,就他们崔家现在的日子,那就是一般的小老百姓,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要人脉没人脉。孙建国下死手的话,真跟捏小鸡子似的……崔老头还真不敢冒着个险,反正他已经表明了态度,等二叔二婶醒过神来,到时该崔家得的还是崔家的,……要是得不到……那也比不知道怎么就瘸了瘫了要来的好些。
自己脑补通了的崔老头,顶着孙建国狠厉的冷脸,欲言又止的连声叹气,只恨自己怎么早些没想通这其中的关窍,遗憾对凤天幸由衷道:
“二叔,以往的事我也就不多提了,是崔家对不住你跟婶子,可我还是那句话,都是骨肉至亲……妹夫跟妹子也都成家有孩子了,在疼再宠也都是人家的人了……你跟二婶也要留点把握在手里……我这辈子都认你这个二叔的……要是哪天有事,你就是托人去找我。我也会来接你们,给你和二婶养老送终……您老好好保重,我走了……”
崔老头说罢,又是唉声叹气,伸手拉着两个小孙子就转身就离开凤家大门口。可他那欲言又止,遮遮掩掩含沙射影的言语,孙建国细想了好一会才明白对方的大概意思跟目的,扭头好笑的看着直摇头的凤天幸,特别好笑问道:
“爹,那老头是觉得我贪图你跟娘的家产,怕他到时跟着分家产吧?你说他这次走了,以后回了不会再来家里骚扰?等我伤好了离开,他们会不会又趁机来家里?”
凤天幸心下叹息,崔老头骨子里不亏是流着崔家人的血,一样的自私自利只看到自己的利益,一样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总觉得世上的人都是利字当头,都是见钱眼开要钱不要命的货色……叹气回答孙建国的疑问,道:
“崔家人就是这幅德性,我就说你跟我一起出来,只要你露面表达态度,不论是哪一种他都能把人想的歪到天边去。甭理会他们了,往后他们顾忌到你也不敢在来家里的。明个你跟我一起去几个老领导家里拜年吧,你在前线时,我跟妍儿没少麻烦人家给你送东西。建国呀,凭我跟你娘的意思,是不想你回前线继续打仗,到时侯不论你怨不怨我多事我都会问问那些老领导……”
在孙建国沉默中,凤天幸叹气回身,如喃喃自语道:“妍儿不想你为难,可她这两年受了多少罪,她怀康之时本就身体虚,吃什么吐什么,直到生康之时瘦的都快要皮包骨了。生下康之更是大出血,也是她命大,当时差点就没救回来。建国。爹也是有私心,我跟你娘还能活多久,要是你在前线有个什么意外,咱们都去了以后,你想过没有,妍儿带着三个孩子可怎么活……三个孩子没了亲人长辈又怎么活……”
孙建国被这话震惊到惊恐,如遭雷劈久久不能回神,不是因为走后门不回战场,而是因为凤天幸话里透露的事情惊恐万分。他在前线时,馨妍的信里一直都是家里什么都好好的,爹娘身体好好的,孩子身体好好的,她自己也是什么都好好的……怀康之时从没跟他提过一句辛苦,生过康之后只提了好消息,让他给儿子起名字,却对她自己大出血,差点没救回来的事只字不提……
每次都细心的为他准备药物和吃食,让他无后顾之忧的在前线打仗……就像凤天幸所言,战场上的事,他根本没法保证自己能平安活着回来。想到那晚馨妍哀泣的让他退伍,当时自己说的那番话,她心里要划下多少刀口……可即便是心在滴血,馨妍仍旧忍下了什么都没在说,也再未曾提让他退伍的事……
想到凤天幸那句咱们都去了以后……孙建国想到那场景就心疼的一身冷汗呼吸一凛,那时馨妍要怎么活下去,就算为了儿子苦苦支撑……又该活的多辛苦……而没了父亲的儿子们,又该会被人怎样背地里欺负……孙建国蓦然醒神,紧跟在凤天幸身后回主院,东屋的堂屋里只有李大个勾着脑袋往门外看情况,馨妍他们出去时就借口回西屋去了。
跟异性独处一室这种事,就算只是巧合后的短暂时间,能避开馨妍都会避开,直到现在也仍旧闹心的不自在。这是前世遗留的问题,深入骨髓的观念,改不了索性就不改呗,又不是什么大事。所以馨妍回西屋没一会,就见孙建国脚步匆忙,一脸消沉愧疚的进来,二话不说就紧紧把她搂紧怀里,力度大的弄疼她了,甚至于有种想要把她揉进胸口的错觉。
馨妍不知道孙建国怎么突然情绪波动厉害,只是静默的在他怀里,轻轻的拍动着他的背,跟哄三个儿子听话睡觉一样的动作,希望能帮助孙建国情绪平静下来。良久之后,馨妍耳边响起孙建国暗哑的声音,对她反复重复着一句对不起,好似除了这三个字之外,匮乏的找不到其他任何语言一般。
馨妍有些担心他,察觉到孙建国的情绪稍稍平稳后,柔声小心问道:“怎么了建国哥,好端端的怎么说起来对不起了,是不是听崔家的人说什么了?都是些跳梁小丑,最多也就恶心恶心人,根本就没有在意的必要。”
孙建国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现在身心都陷入深深的恐惧和自责悔恨中,只闷声嗯了算作回答。馨妍也没弄清楚孙建国因为什么而情绪低落,等到晚上凤天幸说初二带孙建国一起去给人拜年,馨妍还只是以为是凤天幸开口,要带他找关系试试能不能留下来的事。这事馨妍是乐见其成的,也没在深问孙建国的情绪异常的事,不在乎心里一时接受不了罢了。就是馨妍自己,也怕再次听到孙建国坚定的拒绝。
这是他们家在京都城过的第二个年,也是第一次年初二上门去给老首长拜年……不同于去年的举动,一看就是有事特意的登门拜访。这事所求不论成败与否,馨妍都用心的准备的了礼物。下午就开始准备材料,晚上仔细做着四色糕点,红粉绿还有水晶一样晶莹的糕点,每一样糕点都甜度适中,香味嗅在鼻端引人入胜。
他们家里面不缺钱,可老领导家更不会缺东西,亲手做些精致的糕点,女人孩子都会喜欢的实在东西,还能让人高看一眼。糕点蒸好的第一笼,让家里人就吃的差不多。孙建国期间一直沉默着,除了亦步亦趋的跟着馨妍,给她打下手递东西烧火之外,连刚出锅的糕点也只是蔫蔫的吃了两块就不在吃了。
孙建国不想跟馨妍说因由,馨妍也不勉强孙建国,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馨妍动手包好了糕点,目送孙建国骑着自行车载着爹爹远去的背影。孙建国骑着自行车载着凤天幸,一路上除了凤天幸偶尔指路的声音,离老领导所住的小区还有一小半的距离时,孙建国才突然开口到:
“爹,这些年让你们为我担惊受怕了,要是有机会的话,就不去前线了。军人是国家的板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都一样的是为国鞠躬尽瘁发光发热。”
听了这话凤天幸很高兴,抬手拍了拍孙建国的背,呵呵笑道:“好孩子,爹很高兴你能答应我的自私请求,是爹对不起你,可只要你们都能平平安安过日子,就是怨我了也是心甘情愿的,”
孙建国摇头,低沉道:“不,要是没我爹娘,我也不会有今天。我跟妍儿还没好好孝顺您跟娘呢,是我不做的不好,没有尽到做儿子做丈夫做父亲的责任。要是老领导这边给不了准话,我在给吉省军区那边……写申请信吧,时间充裕……也有的是时间。”
孙建国心情复杂,可人都是有舍有得,他心里更多的是舍不得妻儿父母,就注定做不到无畏无惧的伟人精神。
孙建国也是知道老领导家的大概位置,他虽然一只手受伤,只不过并不影响他骑自行车,从古至今都不缺技术好的人。孙建国做不到不用手扶就能骑自行车,可一只手也骑的稳稳当当。他正值壮年体力好,车子骑的很快,半个钟头就到了老领导住宅区外。魏巍的大门,一条三米宽的水泥路,道路江畔除了粗大冬眠的梧桐树,还种了不少冬青和松针。
凤天幸经常来,门卫对他很熟悉,凤天幸神态和蔼的笑着对二十多岁的小同志介绍了孙建国,有意无意的提了提孙建国是从前线回来养伤的军人。同是军人出身的门卫,一脸严肃的挺胸立正,对着孙建国敬了一个军礼。孙建国也一样,端身立正回了一礼,而后按照惯例登记拜访名单,孙建国就跟单手推着车子,跟着凤天幸进去。
老领导家很热闹,过年嘛当然阖家团圆聚在一起,老领导的夫人几年前去了,不过有俩儿两女,儿媳女婿还有下面十多个孙子外孙,一大家子人还真不少人,都聚在这里陪着老领导过年。老领导其实也就六十多岁,去年刚过了六十六,老领导的大儿子四十多岁,最大的孙子也就二十左右,两个儿媳和两个闺女在厨房忙碌一大家子人的饭菜,小辈们各自在屋里玩闹着。
凤天幸和孙建国进来后,一楼并不适合他们说话,老领导也不见意外,直接带两人去了二楼的书房。书房里里除了靠窗的位置放了书桌和椅子之外,其他墙壁上的书架摆的满当当的书。老领导在书桌后坐下,神态和煦的让凤天幸和孙建国在靠右墙书柜的椅子上坐下,冲凤天幸笑赞道:
“风老哥这个女婿不错,能力突出有勇有谋,他上面的领导和手底下的兵,就没有不夸他的,要是在早出生个几十年,搁在抗侵略战争那会,肯定是国家的一员猛将。现在国家有意组建一只特种尖兵部队,个个都要是优秀兵种,训练他们的教官们也就事关重要。咱女婿不论是资历,还是对战场上的机警和丰富的对阵经验都足以担任这项职业。调令已经下来了,等咱女婿伤好之后,就直接到京都军区报道任职。”
孙建国愣了片刻,没想到会有这种好事,特种尖兵队,就是外人一听名字也能知道其特殊之处。能被任命为教官,显然不是人情就能办到的。孙建国不想去思考其中的政治因素,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性,他只需要遵命就行,对他而言都只是带兵而已。起身昂首挺胸冲老领导敬礼,声音洪亮回答道:“是。”
老领导呵呵一笑冲他摆摆手,凤天幸虽心里有些犹豫,可还是没有出言,只是表情不太明白,对老领导笑着感谢道:“你缪赞了,他在我眼里也还是个要操心的孩子,十几岁就离开村子去当兵,走南闯北的也是他运气不错,才没有个什么意外。现在,我小孙子都快会跑了,也才见过他这个爹……唉!!这事真的让你费心了,今个我带着他冒昧的来,本来也是想来托你的事呢,真是不知道如何谢你这份情了。”
老领导哈哈大笑,虚点着凤天幸笑道:“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也是孩子自个挣气才行。咱们老哥俩说什么谢不谢的见外话,早几十年前要不是凤老先生高义,我这条小命早就没了,哪还能给咱们老兄弟现在坐一起谈笑的机会。不过,要是老哥真的过意不去,就让咱家丫头给女婿配的止血消炎药多做些,军队里的兵哪个不是经常磕磕碰碰一身伤,效果那么好的药可都是能救大命的。”
凤天幸心里一松气,笑呵呵道:“这点小事,我这个老头子就能做主,我闺女拟方制药的天赋,不是我王婆卖瓜,就是我外祖活着时也是及不上的,那丫头天生就对这方面很敏感,可惜没赶上个好时候,初中毕业后就……闲了,要是在更进一步学了西医和临床,以她的聪慧绝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只要一说到闺女,凤天幸那就是天上地下闺女最好,而且,馨妍没能继续读书钻研医道,也一直都是凤天幸曲红霞心头最大的遗憾。先是初中毕业后没赶上好时候,后来开始重新招考了,馨妍已经结婚成家,又上有瘫痪年迈的爹娘,下有嗷嗷待哺的儿子们,就是有心也是无力。凤天幸没有说的是,馨妍对医术的天赋之外,也缺少一颗悬壶救世的医者之心……
馨妍可以说自幼跟着凤天幸学医术,可这么多年以来,除了当初在军区那些妇女找上门,馨妍给开方子治了她们难以启齿的毛病外,馨妍从没给外人看过病,之所以给老领导治病配药,也是因为老领导帮家里的忙不少……不论是收回家里的房子,还是给孙建国送东西,这些老领导抬抬手的事,对家里而言都是天大人情。
凤天幸怎么会不聊了闺女,馨妍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在她心里,她从未将医术跟救人放在一起,馨妍学医术的原因只是为了家人。凤天幸一直都知道,闺女的心很小,小到只放的进去家人,反之却也很大,大到世人的人生百态也都甚少令她有太多的动容。矛盾又纯白,现在家里又添了个顺之也是这样的心性脾气……
凤天幸曲红霞没少背地里犯愁,毕竟一个人的生活重心太小,万一有个什么意外……他们老两口都不敢去想那后果。可越是如此,凤天幸一边倍感窝心的同时,也暗自可惜遗憾,更多的还是深深的担忧和无奈。
老领导也能很直观的感受到馨妍对医术的天赋,先不说他自己一直吃着的养生丸,身体的老毛病基本已经慢慢消除,就是那寄给孙建国能快速止血消炎的药,血肉模糊的伤口,只需简单的清洗后,撒上药粉绑好,要不了多久就能止血还不用担心后续的感染。后勤补给的人自从得知了这种伤药,就没少往他这里递话。
于国家于人民有利的时,老领导都不介意去争取。“是可惜了咱们丫头的天赋,可主席他老人家也说过,特殊人才当然要特殊照顾,这事我给老哥一句准话,给咱们丫头一个京都医科大学的名额,等安排好以后,就把通知书送到你家去,一定不浪费丫头的天份,等她学业有成后为国为民添砖加瓦。”
这话惊到不仅仅是凤天幸,就是孙建国也是惊喜的心跳加速,孙建国也是一直遗憾,馨妍为了家人没有考大学的事,现在好了,就算这份诱惑下有隐藏的深坑,孙建国也敢往里跳。有些事,过去了也依旧是一辈子挥之不去的遗憾,孙建国也好,凤天幸也好,两人都用自己的方式,把馨妍疼进心坎里,所以更加不愿意馨妍给自己留下遗憾。至于其他的事,有他们男人在前面挡着呢,不需要馨妍为此来担心。
第113章
凤天幸和孙建国也没在老领导家多呆,毕竟大过年的,老领导一家人就不少,还有不少亲朋好友来拜年。比起来时的忐忑,回去的路上凤天幸和孙建国心情都轻松不少,特种尖兵队的性质如何孙建国暂时也不好下定论。只是不论怎样,一家人总算不用两地分割一别数年,也算是难得的好消息了,还有馨妍能念书的事也是家里的大事。
乐之顺之已经是懂事的年龄,康之也已经能蹒跚走路,别说现在有已经开始推广的计划生育,就是没有计划生育这项政策,孙建国也不打算在要孩子了。孙建国不敢拿馨妍的安全来冒险,也承受不住失去馨妍的痛苦,只要一想到馨妍生康之大出血的画面,孙建国就胸口冰凉。这个家离不开馨妍,他也不能没有馨妍。
三个儿子已经不少了,虽然遗憾没有生个漂亮贴心的小棉袄,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再说……要是跟孟浩平那小子乌鸦嘴说的那样……生的闺女随了爹的长相……孙建国自觉还是挺男人的长相,够爷们,可这女生男相显然有些不适合了。未来孩子们大了,知道美丑之分了,闺女说不得真的会怨他这个爹,尤其是前面有三个英俊的哥哥们做对比……
回到家后,凤天幸就迫不及待的跟曲红霞和馨妍说了这两个好消息,曲红霞高兴的一个劲说好。激动,激动的眼睛红了又红。馨妍听到孙建国留京的消息,精致白嫩的脸上也由衷的展颜浅笑,清亮的眼眸里也闪烁着星光点点看向孙建国。在这一刻,孙建国心中那点复杂,也全部随着馨妍的笑容而消失殆尽。如果可以,孙建国愿意用自己的全部,去守护馨妍所有的笑容,甘之如饴。
没几天,老领导就派人给孙建国送来了调令,接到调令书之后,看着那大红色的泥印章,红彤彤的几个大字看着就喜庆,一家人也总算彻底放下心了。在家里住着的李大个,心里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可羡慕又能怎么样,同人不同命人就要认命。孙建国能有个好前程,那也是他的本事,也是他有那个运道。
因为孙建国身上有伤,任命文件上的上任时间在三月中,快四个月的养伤时间,足够孙建国把身上的伤彻底养好。不过孙建国跟馨妍私下里说打算提前去报道,到时试试能不能把孟浩平跟李大个弄进去,这两人人品能力都不错,唯一就是缺少了机会。这个世界总归有那么些事,让人除了怨恨只能认命。
把两人拉上来,除了跟两人的战友情分外,也存着能有人帮衬的心思,独木难成森,孙建国一个地方军区的小团长,空降到首都军区做教官,没人暗中下绊子才奇怪了呢。空降兵没有根基,农村里拼搏上来的没家庭背景,在大部分人眼里都是可以揉捏的软柿子。
初来乍到,京都的军区派系水深着呢,老领导既然肯下力气把孙建国推进京都军区,那孙建国在外人看来,就已经打上冯家派系的烙印。与冯家不和还有利益冲突的派系,都会暗中盯着孙建国这个软柿子,一点小错漏,都会被群起而攻之。用馨妍的话来形容,就是在黑白交错的棋牌上,留下来的都是有用的棋子,废子不论你有多少理由,都一样会被无情舍弃。
这个世界就是这般的现实和残酷,想要不劳而获,也要看你有没有一个能只手遮天的爹。群孙建国只个农村走出来的穷小子,没进过学校念过一天书,没有能拼的爹,我没有人见人俯首称小弟的幸运光环,能走到今天靠的运气和实力,缺一不可。
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孙建国等馨妍给康之紧了紧棉被睡下,才伸手在床头拉了下电灯绳子,侧身把馨妍抱在怀里,脑子里却仍旧不能平静,睁着眼睛无意识的适应屋里的漆黑,慢慢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后,借着床头不远的窗帘缝隙中透进来的一点光线,隐约能看到屋里桌椅柜子的大概轮廓,思绪放空好像什么都没想,却怎么都没有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