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两人打打闹闹地回了家，两位奶奶已经把饭菜做好了闷在锅里, 正在藤下乘凉聊天呢。一看他们进门, 阮老太太便起身笑道：“回来啦？咋样？去员外府见着贵人了吧？是不是都长得跟仙女儿似的？”

    阮玉娇上前笑道：“还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吗？哪里就像仙女儿了？其实就是普通人，比咱们的钱多罢了。员外府那些女眷勾心斗角的，我跟她们说话都累得慌, 还差点搅进一个小姐和一个妾室的争斗中, 很险的。”

    两位奶奶一听她这么说, 对员外府好感全无, 连好奇心都没了，立马拉住她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阮玉娇也希望她们能知晓员外府的真面目，便将在员外府遇到的两件事如实说了，还给她们分析了那些人互相打压争夺的利益地位。

    两位老太太一生与人为善，就算跟村里人吵架、打架也都是直来直往，哪见过这种阵仗？庄婆婆摇着头感叹道：“这简直无时无刻不在陷害打压别人啊，高门大院里头看着光鲜尊贵，没想到连好好生存都这么难。”

    阮老太太道：“可不是吗, 对了, 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刘松前些年喜欢的那个姑娘不就是卖进员外府了吗？没多久人就没了, 我记错没？”

    庄婆婆迟疑道：“刘松喜欢的姑娘？那会儿他回来说山子没了，我光顾着难受了，哪还能注意别的，没印象了。”

    许青山洗完脸过来听见她们的对话，点头道：“没错, 那姑娘是被员外府磋磨没的。大松打听过，员外府的少爷看中了那位姑娘的样貌，非要收她进房，还是没名没分的那种。那位姑娘不是自愿被卖的，一心等着大松去救她，当然是不肯，直接被打死了。”

    庄婆婆双手合十对着天上拜了拜，皱眉道：“真是造孽啊，虽说是买回去的丫鬟，可这么糟蹋人命也太过畜生了些。”她突然看向阮玉娇，眉头皱得更紧了，担心道，“娇娇你今天没碰见那个少爷吧？”

    阮玉娇连忙摇头，“没，我就只见了他家的女眷，你们放心，我肯定会很小心的。”

    庄婆婆叹了口气，难掩担忧地说：“往后这员外府能不去还是别去吧，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那里头根本就是豺狼虎豹，可怕得很。咱们娇娇这么好看，可不能叫那畜生看见。”

    “是啊，娇娇你把衣裳做好叫别人送去吧，咱以后再也不去了。”阮老太太看着阮玉娇的容貌也是担忧不已。

    阮玉娇安慰道：“我能不去就不去，我也不喜欢员外府。不过奶奶你们也别太担心，我如今毕竟是在锦绣坊做事的，又不是员外府的人，他们不会做什么太过分的事。就算强抢民女也不可能把锦绣坊的二掌柜抢回去不是？再说表哥还认识知县大人，有这层关系在，他们就更不会把我怎么样了，没事的。”

    两位老太太一同看向许青山，许青山忙点点头，“娇娇说得对，咱们最好不和那种人渣接触，但也不必草木皆兵。咱们的情况和大松他们不一样，想动咱们也得先想一想，硬拼都未必拼不过他们，他们当然没必要为了这种事大动干戈。而且，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让人欺负娇娇的，你们就放心吧。”

    两位老太太听了他们俩的话才放松下来，点头道：“那成，你们有分寸就行了。快，洗干净手吃饭吧，今天做的小鸡炖蘑菇。”

    阮玉娇扶着庄婆婆慢慢往屋里走，笑说：“怪不得闻着这么香呢，待会儿咱们都喝点鸡汤，养人。不过往后还是等我回来再做吧，杀鸡去毛怪麻烦的，你们二老歇着就行。”

    庄婆婆拍拍她的手笑道：“你这孩子就瞎操心，都是干惯了的事儿，有啥麻烦的！你们俩在外头忙活，回家也都累了，我们两个老的帮不上啥忙，做做饭收拾收拾屋子还不是小事儿？”

    阮老太太也跟着笑了起来，“你别总怕我们累着，要是整天啥也不干才难受呢，这一辈子都没歇过，一下子啥也不干可适应不了。”

    阮玉娇一想也是这么回事，便不再劝了，只叮嘱道：“那轻省一些的活儿你们干，但重的、累的可千万别碰，伤着哪儿就麻烦了。”

    “知道、知道，你这个小管家婆！”

    几人全都笑了起来，之前沉重的气氛也一扫而空。两位老太太对两个小的还是很信任的，他们自个儿有本事、有朋友，做事又知道分寸，既然说不会有事那肯定就不会有事。再者知县大人也是让她们安心的重要原因，如今这县城就知县大人最大，还特别正义，真有什么事，知县大人肯定会出手主持公道的。

    阮老太太炖的小鸡特别香，肉全都炖烂了，特别容易从骨头上弄下来。阮玉娇把鸡大腿给两位老太太一人一个，又给许青山夹了几块好肉，不过这些肉又被许青山夹到她碗里了，她着实吃了不少，再喝了一碗鸡汤都撑住了。

    阮老太太好笑道：“有那么好吃吗？我咋觉着不如你自己炖的强呢？”

    阮玉娇喝了几口水，笑说：“奶奶做的有家的味道，再说我做菜还不是跟奶奶学的吗？好吃也只能说是得了奶奶的真传。”

    “你这丫头就会哄我。”阮老太太听得高兴，乐呵呵地道，“喜欢吃啥你就跟奶奶说，山子也是。我们俩老太太别的不会，做饭还是能做明白的。给你们俩补好了，在外头干啥也起劲儿。”

    许青山笑着点点头，“嗯，我知道了奶奶，不会跟您客气的。”

    吃饱喝足，阮玉娇想着要为以后跟孙婆婆拉近关系铺铺路啊，琢磨了一会儿就说：“奶奶，我今天在员外府不是撞见厨房的两个人起争执吗？其中一位孙婆婆，我看着好面熟啊，但是以前我又没见过她。”

    “哦？”阮老太太有些好奇地问，“她是哪儿的人啊？长什么样？”问完她自己先笑了，“瞧我问的，这哪能说清楚，再说你就是碰着她也不知道这些。”

    阮玉娇想了下，道：“孙婆婆说她是从京城来的，不过没说她是京城人还是别的地方过去的。我以前也没去过什么地方，这才搬来镇上没多久呢，我就是觉得，我看她面熟的话，会不会是咱家什么亲戚啊？”

    阮老太太摇摇头说：“要是亲戚肯定也是远亲，我没听说谁去了京城，还能在员外府里做事的。不过听你说她跟我差不多年纪，估计是不认识的。这也是巧了，你头回对人这么上心呢。”

    庄婆婆在一旁笑道：“咱们娇娇是不是就注意老太太了？当初看见我摔着了就一个劲儿的帮我，还别说，要不是娇娇劝我啊，我那会儿真是不想活了。”

    许青山握住庄婆婆的手，说道：“苦了你了，外婆。”

    庄婆婆眼中满是释然，笑着道：“外婆不苦，不管多久，只要你人回来了，那些苦头算得了什么？再说自从遇见了娇娇，我这天天净享福了，比从前不知道胖了几圈了。”

    阮老太太打趣道：“你从前就是皮包骨，要把你养胖还不容易？你呀还得再胖点，富态起来，他们俩才能放心呢。”

    阮玉娇笑看着两位老太太说说笑笑的样子，心里暖暖的。她又想起孙婆婆，孙婆婆身体一向很好，就算前世病倒了一次也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可是她能感觉到孙婆婆在员外府过得很不开心，她曾经问过孙婆婆，既然有那么多本事，为什么不出府自己过呢？

    当时孙婆婆好像很哀伤，然后感叹道：“重要的人已经没了，天大地大在哪里不是一样？得过且过自然没必要挪窝。”

    直到后来她一心想出府，孙婆婆才松口说会和她一起出去，足以见得那时她在孙婆婆心中也已经成为“重要的人”了。可惜她们都是员外府底层的下人，孙婆婆低调太久，突然展露本事必定会引人注目，而她容貌越长越好，自然更不敢叫上头的人发现。两人只能继续低调的想法子攒钱。

    虽然她们出府卖绣活儿就能赚到钱，可这对府里来说就是来路不明，若她们敢这样赎身，铁定要被扣个偷盗的罪名收拾了的。这种事都不会报到上面，下头管事的直接就能没收银子处置她们，这也是员外府下人之间的阴暗。

    所以她们为了平平安安不引人注意的离开，很是计划了一番。没想到少爷喝醉走错了路，竟然就看上了她，硬要纳她为妾。当时要是孙婆婆在，说不定能想出办法给她解围吧？可孙婆婆被派去了庄子上，她到底年轻没经过大风大浪，吓都吓死了，哪里还有更好的办法？最后连孙婆婆的面都没见着。

    如今重新结识孙婆婆，她只想快点为孙婆婆赎身，让孙婆婆能安享晚年。只是她找不到更好的借口，单说看着孙婆婆面善，孙婆婆会来找她吗？以她对孙婆婆的了解，孙婆婆轻易不会和人走近的，八成转眼就把她给丢到脑后了吧？

    这样的话，她还是得找机会去员外府，这就有些闹心了，她实在是不想去。

    许青山时不时瞄着她的神情，发觉她好像在为什么事苦恼。两人去洗碗的时候，他就低声问道：“怎么了？之前不是挺高兴的吗？在为什么烦心呢？”

    阮玉娇无奈道：“表哥，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我觉得我没什么异常啊。”

    许青山一边刷碗一边笑道：“你有什么事想瞒着别人是没问题，但想瞒过我就不行了。你不知道吗？我的眼睛可是时时刻刻都跟着你呢，从来不会错过你一点情绪，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

    阮玉娇推了他一下，好笑道：“感动什么呀，换个人说不定都觉得害怕了，怕你监视她。”

    “换个人我才没这闲工夫呢，我这不是看我媳妇儿呢吗？”私下相处时，许青山总是不忘嘴上占便宜，不过他还记得正经事，又问，“你还没说呢，是因为那位孙婆婆？”

    “又被你猜中了。”阮玉娇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托着下巴，迟疑道，“孙婆婆今天一看到我就愣住了，后来说话的时候也总看我的脸。我感觉她应该是个挺冷漠的人，但是她今天还跟我说了不少话，我觉得有点奇怪。”

    许青山动作一顿，“盯着你的脸？”他看向阮玉娇，这张脸除了好看之外没什么需要特别关注的，可对于一个老婆婆而言，怎么可能第一次见面就被好看的姑娘吸引？他皱眉问道，“孙婆婆都跟你说什么了？”

    阮玉娇想着当时的场景，说道：“她说她有些惊讶小镇上还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姑娘，说她是从京城来的。然后就问我和我爹娘、祖上是不是本地人，我说是，她就说这里好山好水挺养人。”

    “你说是本地人，她有什么反应吗？”

    “她……好像有点失望？”阮玉娇皱眉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我也不知道，就说一种感觉吧。之前我说了看她有些面善，说不定是亲戚，可能她问我也是想看看是不是亲戚吧？这么说，她家没有在这边的亲戚？”

    许青山旁观者清，倒是跟她看法不一样，直接说道：“我怀疑她可能见过你娘。”

    阮玉娇瞬间瞪大了眼，“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她从京城来，你娘就是京城人，她看你的脸说不定是因为你和你娘很像。我记得奶奶说过你和你娘有六七分像吧？她在京城见过的人那么多，不可能看到镇上有好看的姑娘就愣住，肯定是有原因的。”许青山认真分析道，“她问你是不是本地人，很可能就是想打探你娘是不是京城来的，所以你回答之后她才失望。”

    “怎么、怎么可能？”

    许青山的话完全颠覆了阮玉娇的认知，但她就是觉得不可能，因为上辈子她和孙婆婆相处了好几年，孙婆婆根本没提过她娘啊。如果真认识她娘，不可能一句都不提吧？可是许青山分析的确实很有道理，完全能解释今天见面时孙婆婆那些异常。

    阮玉娇心里乱糟糟的，“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孙婆婆认识我娘，可能就认识孟家……”

    “你是怕她把你的消息传给孟家？”许青山想了想，点头道，“如果我推测不错，她很有可能会这么做。”

    “不是，我不是怕这个，我就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怎么可能这么巧呢？说不定、说不定真的只是巧合。我看她眼熟，也许她看我也眼熟啊……”阮玉娇想了好几种解释，都比不上许青山那一种更贴近，她连话都说不下去了。突然发现上辈子的认知跟这一世极为不同，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更想不通如果真是这样，那上一世为什么孙婆婆就没这些表现呢？

    许青山擦干净手，握住她的双手担心道：“娇娇？你怎么了？我只是随便说说，你怎么这么大反应？那位孙婆婆也只是跟你有一面之缘不是吗？你如果怕她乱说话，我可以想办法找她试探一下……”

    “不！不用！”阮玉娇怕他误会，忙说，“我不是怕这个，我就是挺喜欢那位婆婆的，突然听你这么说，我就想起我娘了。如果孙婆婆认识我娘的话，不知道她清不清楚我娘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受了什么苦。”

    许青山安慰道：“别想这些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如今就算知道了你娘的过往，也无法替她做什么，倒不如顺其自然。若是将来有能力了，你想替你娘报仇或者做什么，我们都可以做。孟家那边，我这次去京城听说孟将军还没回京，等以后有机会，我好好打听一下孟家的事，知己知彼，我们才不会太被动。”

    许青山什么都为她考虑好了，阮玉娇点点头，“就听你的。”她想着孙婆婆，突然又想起了刘松失去的那位姑娘，忙问道，“你之前说刘松喜欢的姑娘在员外府没了？那……你打算怎么办？”

    许青山挑了下眉，没有回话。

    阮玉娇看着他道：“我还不知道你的性格吗？刘松和员外府有仇，你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表哥，以我们现在的能力，对上员外府肯定会吃亏的，我支持你帮刘松，我也对那畜生所做的事深恶痛绝，可是你不能冲动行事。你还有我和奶奶她们呢，你离开五年才回来，不能让庄奶奶再担心了。”

    许青山笑了笑，认真地说：“放心，我保证不会乱来。对我多一点信心，我比你想象的还要厉害一点，自有办法对付那个混蛋，只是需要的时间久一点而已，不会有事。”

    阮玉娇听他这么说就松了口气，同时心里还升起一股期盼来。这真是天大的巧合，她将来是一定要报复员外府的，刘少爷和大夫人，她肯定不会放过。但那估计还要等好久，而且她还没想好以什么理由动手。没想到刘松喜欢的姑娘居然跟她前世有相同的经历，如今不管是为了刘松还是为了她自己，他们都要和员外府对上了！

    阮玉娇点点头，“这件事就别让奶奶她们知道了，我这个单子正好和员外府有接触，如果听到什么消息我就告诉你。”

    许青山不赞同地道：“这种事我去做就行了，哪用你冒险？你只要做你喜欢做的事，其他的都交给我就行了。乖，别操心这件事了，赶快去休息吧，我把这些碗收拾好就走了。”

    阮玉娇还有孙婆婆的事情没想通，也确实有些累了，便点点头，去屋里给他拿了件外衫，叮嘱道：“夜里凉，你披着点，别仗着身体好就不当回事。”

    许青山笑着应道：“媳妇儿交代的哪敢不听！肯定好好披着。”

    “又浑说！我回屋了！”阮玉娇一把将衣服塞到他怀里，就跑回屋里去了。这段时间她给许青山做了不少衣服，有些就留在了这里，怕许青山弄脏衣服没个替换的，如今倒是方便得很。

    等许青山走后，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对孙婆婆两世不同的态度百思不得其解。夜里万籁俱寂，十分安静，她闭上眼睛慢慢回忆前世在她退婚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既然有了变化，那必然是她重生所带来的影响，而她是重生在退婚那个节点上的，所以肯定是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影响孙婆婆的事。

    她假设许青山分析的都是对的，那孙婆婆就是认识她娘的人。然后一点一点对比前世和这一世同时间发生的每一件事。

    前世她被退婚，名声毁了大半，这一世，她挖了几个坑反击，反而让张家和阮香兰的名声毁了大半。前世她在家里一直做小农女，这一世她出门跟人打交道，还进了锦绣坊变得越来越好。前世阮春兰偷了奶奶的银子，逃得无影无踪，这一世她帮奶奶把银子守住了，结果阮春兰被骗卖掉，回来报复，烧了房子。

    阮玉娇皱起眉，烧房子对她来说是最大的不同。因为前世阮春兰把奶奶烧死了，这一世奶奶还活着。之后就是前世她被卖进员外府开始受苦受难，这一世她带着奶奶搬到镇上成了二掌柜。再往后，如今能看出不同的就是阮春兰在前世成了孟家的表小姐，而这一世玉佩被她抢回来了，阮春兰也死了。

    如果孙婆婆认识她娘，可能就会和孟家有些关系，更可能会听到消息，知道孟家认了个表小姐。如果真是这样，那在孙婆婆以为她娘的亲生女儿已经被认回的情况下，再认识她自然不会提起她娘，因为她们之间根本没什么关系。

    阮玉娇猛地睁开双眼，一下子将线索串联了起来。

    对！前世这个时候阮春兰已经去了孟家，所以才放火烧死奶奶灭口。这就是她和孙婆婆之间，与前世最大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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