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娘,我是愿意的。”
她轻轻的说道,心中有些怅然,可是同时语气又是十分笃定的。
嫁给卫邵卿,再差也不会差过上辈子了,正如她一开始所想的那般,守住自己的心,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可是人的心,要是能自由控制,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了。
萧见素轻轻叹了口气,将女儿揽进怀里。
卫颐,卫颐。
萧见素的心里深深的念叨了一番这个名字,看着顾如是的眼神有多么温柔,想起那个名字的眼神,就有多么冷酷。
*****
夜深人静,萧家的刑堂内的还隐隐透露出烛光。
“紫三,看好这几个人。”
一个样貌平凡的男子对着门口守着的侍卫吩咐到。
萧家的护卫是按照颜色来分阶层的,玄蓝赤金紫,五色之下就是普通的护卫,守门的小头头就是紫卫里排行第三的人,代号紫三。
能进五色卫的,都是萧家从小培养的孤儿,六亲断绝,也没有名字,他们的代号,就是他们的真名。
“知道了大哥。”紫三暗暗应了一声,他叫那平反的男子大哥,那男子或许就是紫卫里的老大。
刑堂的外头守着十六个侍卫,除了几个紫卫,其他的都只是府上普通的护卫,看上去守卫和往日一般,并没有因为关进来府上的小姐姨娘而加强防卫,或许说,是萧世坤太自信,不相信有人敢派刺客来萧家杀人。
“我是冤枉的,你们快放我出去。”
萧苋的嗓子早就嘶哑的说不出话来了,她双手抓着面前铁质的囚栏,仍旧不放弃,一声声的对着坐在刑堂正中间穿着一身暗蓝色衣袍的男子说道。
“苋儿。”
萧苋的姨娘,那个曾经是青楼红极一时的清倌,因为貌美无双被萧世坤看上纳来做第三房姨娘的女人,坐在草垛之上,看着尤不放弃的女儿,忍不住开口想要劝一劝。
她能以这样的身份进萧家,自然还是有些本事的,只可惜,当初萧世坤对她的宠爱让她迷昏了眼,将嫡亲的骨肉教成了这副模样,终于闯出弥天大祸,还牵连了她和儿子。
“你和她说什么,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把姨娘和我牵连至如斯境地。”
萧苋的兄长,排行第五的庶子萧宗砀,他往日为人比较老实,反正也争不过上头四个嫡出的兄长,干脆乐的潇洒,从来也不跟正院那里别苗头,将自己的身份看的很清楚。
嫡母卢氏对他们并不克扣,每个月的月例给的都是足足的,足够他经常找几个朋友出去潇洒,将来分了家,给与他们这些庶子的财产也定是少不了的,族中的铺子生意他们这些庶子沾不得,可是田地,银两加起来绝对不会是一个小数目,而且萧家有族产,作为萧家的子嗣,他每年还能分到一笔为数不小的分红,这也是一笔大进项。
除非是他昏了头了,不然绝对不会放着这样滋润光明的日子不过,去得罪正院里的人,让他们给他穿小鞋。
可是他千万都没有想到,自己老实了,他妹妹却犯了蠢,一介庶女居然妄图攀附小姑姑的次子,顾家的嫡子,给他们招惹来那么大的一个麻烦了。
别说只是感情不深的妹妹了,就是他的生母做出了这事萧宗砀都恨不得将人生吞了。
“五哥,怎么连你也不信我,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萧苋的眼睛红肿不堪,看着嫡亲哥哥的指责,和姨娘虽然没有说出口,却显而易见的不满,心中又委屈又有些说不出来的心虚。
她的确做了一些事,只是她并不认为爹爹是因为那些事将自己关进来的,一定是嫡母从中作梗陷害了她,如果她想要出去,那必须将自己试图陷害顾容苏,妄图和他成就好事这件事瞒下来,即便是至亲之人都不能告诉。
“哼,没做更好,要是你真的做了什么,我立马和你脱离兄妹关系,没道理你犯下的错,还要牵连我这个不相干的人。”
萧宗砀无情的话让萧苋倍感伤心,要不是这个嫡亲的哥哥太过绝情,她也不至于铤而走险做出那样的事来啊。
几人争执的时候,远处传来铁质的链条在地上拖拽的声音,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声响吸引了过去。
只见七八个浑身血淋淋,披头散发看不清模样的人被人拖着进来,也不知道是死的还是活的,没半点声响,软塌塌的,双腿几乎是在地上摩擦拖行的,留下一长条的血痕。
他们被关进了对面的囚牢,萧苋和三姨娘害怕,两人吓得抱在了一块,萧宗砀虽然是个男人,可也吓得双腿战战,强撑着没有瘫软倒下。
那几个人当中还有一个没有被关进去,反倒是被烤住双手,悬挂在了刑堂中间的十字架上头,勉强踮着脚尖才能碰到地,手腕处的嫩肉早就被勒出血痕来。
“金珠,你是。”
萧苋鼓起勇气用余光朝那刑堂之上的女人瞧去,看着押送这些人过来的护卫用凉水将那女人泼醒,看着显露出来的五官,惊呼出声道。
“是你,是你这个小贱人冤枉我,你快和他们说,一切都是你冤枉我的,你快说啊。”萧苋的脸紧紧贴着囚栏的间隙,双手也拼命从缝隙之中伸出,朝那狼狈不堪的女人伸去,明明知道自己够不到对方,却也声嘶力竭的,恨不得将对方剥皮抽筋。
“到底是谁让你陷害我,你不得好死。”
看着这样的金珠萧苋心中快慰的同时也惊恐万分,他们被抓进来好些日子,从来也没人用酷刑拷问过他们,饭菜都是最普通的白饭青菜,对于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来说虽然难以下咽,却也不至于让他们饿死。
看着今天突然出现大的金珠,萧苋这时候才认识到,或许他们这样的待遇,已经是爹爹的宽容了,她难以抑制的开始害怕,要是金珠咬死说是她让人刺杀的顾如是,自己是不是也要承受这样的酷刑了,想到这,她忍不住往后倒退了几步,脸上的神色也越发难看了。
“咳咳。”
金珠被凉水泼醒,那水里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让她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的,可偏偏刚刚被送来这间囚室的时候,她还被喂了一碗续命的人参汤,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是小姐吩咐我......对.......对表小姐下的手吗,我......为天皇陛下......尽了忠,为何......为何小姐......小姐这时候要......要否定我对......对......对天皇陛下的忠心。”
金珠艰难的说出了这句话,听到这话的萧苋几人的脸都白了,牙齿不住的打着冷战。
天皇陛下,会用这个称号的,也只有海外的倭族了,反是生活在禹城的人,无意不对那个小国的人恨之入骨,虽然倭族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骚扰边境了,可是当初他们在沿海犯下的恶行,一代代的被长辈口述着传下来,对于那个民族,只要是生活在海边的人,天然的抱有恶感。
萧苋和萧宗砀好歹也是萧家的子嗣,自然知道要是牵扯到倭族,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金珠,或许是她背后之人的用心真是险恶啊。
“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萧宗砀也已经保持不住原本的安稳心态了,一开始他也没想过这事居然牵连到了倭族,他恶狠狠的推了萧苋一把,将她推撞在石墙之上,要不是三姨娘制止,他怕是还想着上去踹几脚。
“你胡说,你全是在胡说。”
萧苋大声朝金珠吼了几句,她不能认下这个罪,不然她就完了。
几个护卫,包括那个身着深蓝色衣袍的人仿佛没有看见这一幕似得,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
萧苋怔怔的,萧宗砀和三姨娘也没好到哪里去,三个人几乎都是绝望的。
除了萧苋淡淡的几乎听不到声音的辩驳声,以及那些囚犯的哀嚎声,整个囚房里也就只剩下烛火噼里啪啦燃起炸开的声音,寂静的让人害怕。
“唔——”
外头传来几声微不可闻的闷哼声,那坐在刑堂正中穿着深蓝色衣袍的男子耳朵微动,十分隐秘的做了一个手势,绝望的萧苋几人包括金珠都没有瞧见,在他做完那个手势之后,原本那些关在其他房间内的囚犯,都隐秘的换了个姿势,仿佛蓄势待发。
“夫人,小姐,少爷,我们来救你们了。”
没过多久,一群蒙面黑衣人拿着刀冲了进来,对着萧苋几人激动地说道。
“先杀了那背主的丫头,让那些人知道背主的教训。”领头的黑衣人没等萧苋几人的回复,就拿刀指向那个被拷住手,满是震惊的金珠说道。
“想来容易,想走,怕是难了。”
那蓝衣男子起身,不知从哪里变出两把短刃,囚牢里其他穿着囚衣的犯人也一把脱去身上的囚服,露出和那人相差无几的衣服,轻而易举的冲出囚房。
“中计了,赶紧撤。”那黑衣领头人心中一惊,看着面前的十几个蓝卫立马就想着撤离,可是等他们转身,才发现后头的去路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堵住了,更让他们心惊的事后头那群侍卫的领头人,穿着的是玄色衣袍。
硬拼肯定是拼不过了,这些被派出来的人都是死士,当下就决定咬破牙齿里藏着的毒包,可是还没等他们动手,就觉得仿佛全身都失去了力气,软到在地上,也是趁这个时候,他们的下颚都被卸掉,束手就擒。
萧苋几人看着这一幕都吓呆了,脑子乱的根本就无法思考。
“三姨娘,五少爷,三小姐,这些日子委屈你们了。”
领头的紫卫让下头的人开门,将迷迷糊糊的萧苋几人迎了出去,萧苋、萧宗砀和和生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
******
“我们的人被抓了,一切都只是萧世坤设下的圈套。”
萧宗砾的房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他每夜都是浅眠,很快就惊醒了过来,想着刚刚听到的那番话,心里惊出一身冷汗。
对于萧世坤这个生父,他从来都不会小瞧,那些派出去的人虽然都是死士,可是谁也保不准死士就不会说出些什么,更重要的是金珠还活着。
萧宗砾的眼神闪烁,挥手让那人退了出去,左思右想,从房内除了他没人知道的暗道离开。
当天晚上,萧世坤的书房亮了一夜的灯。
☆、第88章 感激
“今日一别,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相见啊。”
萧世坤一手覆在自己的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还有一手拿着一条用金线绣着花, 花蕊山还缝了几颗虽小却圆润莹泽的珍珠的手绢, 眼眶泛着红,满是不舍的用那帕子擦着眼眶。
顾如是看着眉头跳了跳,幸好这缝的是珍珠,要是来几颗切割过的宝石,那还不把脸划花了。
“老爷别太伤心了, 过些日子咱们不就要启程北上去参加呦呦的婚礼, 到时候还能再见一面。”卢氏看着自家夫君这多愁善感的模样, 暗自庆幸自己早有准备, 将下人都挥退下去,即便是丢脸,只有自家人看着也不打紧。
“呦呦都要嫁人了, 怎么被你这么一讲, 老爷我更难过了。”
萧世坤扭过头看了卢氏一眼, 眼神里的哀怨看的卢氏嘴角抽搐了好几下。
人家是越老越稳重, 她家这位都是当爷爷的人了, 这么反倒越活越回去了, 好在在大事上他还是聪明的,外表看上去无害些也好, 还能麻痹敌人,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卢氏没法改变萧世坤的一些奇特爱好,也只能给自己找一些好处安慰自己了。
“就是啊舅舅, 正如舅母所说,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在上虞相见了,到时候呦呦请舅舅喝最醇的酒,吃最香的炙肉。”
顾如是调皮的朝舅舅眨了眨眼,那灵动神采的模样让萧世坤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你说的是你爹爹藏起来的那几坛梨花白,一点劲道都没有,还不如舅舅的桃花醉呢。”萧世坤对于那个拐走了自家妹妹的妹婿还有些气,不过看在这些年他挺本分的没有纳一个侍妾来给妹妹添堵,他愿意对他稍微好上几分。
萧世坤是忠实的双标人,自己娇妻美妾在怀,可放在自己妹妹身上,又希望妹夫是一个从一而终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了。
“不是爹爹的,而是祖父珍藏的烧酒,保证舅舅喜欢。”萧世坤除了钱,还好酒,这一点不太像南边的男人,他最爱的是烈酒,越烈越好,反倒不喜欢南边流行的花酒和甜酒,觉得那样的酒没什么劲道。
而顾远舟因为身体的限制,不能饮那些烈酒,反倒只能喝那些味道甘醇温和的甜酒,当初他和萧见素定亲的时候,萧世坤想要和顾远舟拼酒来着,谁知道武将家出来的嫡长子只喝了一杯烧刀子就倒下了,一睡就是一天一夜,害的萧世坤被妹妹念叨了足足一个月,让他在心里狠狠的记上了这个妹夫一笔。
作为一个小心眼的男人,萧世坤有好几本小本子,上头记载的都是何时何地和人因为何事得罪过他,常常温故而知新,保证不会忘。
“好,舅舅就等着喝你给舅舅偷来的美酒。”
萧世坤哈哈大笑了几声,离别的愁绪又消散了几分。
萧苋站在远处,艳羡的看着这一幕,她实在是想不明白,明明自己才是爹爹的亲生骨肉,为何在爹爹眼里却还比不上姑姑的女儿,明明自己和爹爹更亲不是吗。
她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就在她从刑堂被放出来的第二天,是嫡母身边的金钏来通知的,只是通知,而不是商量。
跟她定亲的那家公子远在京畿,虽然是皇城脚下,却并不是什么显赫人家,更是远远比不上萧家。
那家是先皇时封的鹿乡候,爵位在王爵之中算是下等,那鹿乡候没什么本事,到了文昌帝这一代,就只有一个爵位,却没有一个入仕的子嗣。
她许的是鹿乡候家嫡三子,前头还有两个嫡子,即便是袭爵也不可能轮到他,虽然有一个举人的名号,举人容易进士难,还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谋求个一官半职呢。
萧苋明白,自己的冤屈虽然已经被洗刷了,可是自己试图使计陷害顾家表哥的事肯定也已经东窗事发了,萧家容不得心大的女儿,所以将她远远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