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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顾如是回想着上一世世家的落败,其实或许是有人花费几十年,或许是上百年埋下的伏笔,顾家倾塌固然有她的问题,可是那个埋藏在底下的不知名势力也是极大的原因,可怕的是这样的势力,不仅顾家有,萧家有,江家有,许家也有,唯独太史一族太过神秘,即便在那些最纷乱的年月里也没有人出现,倒是不知道情况如何。

    顾如是想着还有那么多潜伏起来的势力就心头发寒,顾家这里有娘亲倒是无碍,她已经将自己所知道的东西尽数告诉了娘亲,只要有人动了手脚,总是能顺藤摸瓜带出点东西的,只是其他几家,顾如是的手再长,也伸不到那里去,还得徐徐图之。

    此刻顾如是担心的最重要的一点,上一世,自己被困在摄政王府中,许多事情都只是借着顾如心的嘴,知道一星半点,现在因为对顾如心的怀疑,那点事情,或许都还有许多她被蒙蔽的地方,不可尽信,相较于熟知所有事情走向的卫颐,自己完全就是处于劣势之中。

    这次舅舅感染疫症之事,难保卫颐不会在其中插上一脚,几位表哥表弟都没有到独当一面的年纪,要是舅舅出了什么事,怕是禹城就要乱了。

    如此看来自己应该好娘亲知会一声,把去禹城的日子提前,正好,重生归来,她还没有见见外祖母,见见舅舅舅母和几位表姐,十几年了,她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都快忘了他们的音容样貌了。

    顾如是的眼底闪过一丝恍惚,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朝着萧嬷嬷摇了摇头。

    “府上太乱,听说贞表姐会回禹城备嫁,婚期在明年六月,几月之后我和娘亲就会前去禹城,到时候再见也是一样的。”

    人有亲疏远近,那萧贞并非是舅舅的亲女,她的生父那一系旁支和舅舅那支素有旧怨,她和她自然也没有假装姐妹情深的必要。

    顾如是打听过,这个表姐被指婚给了三皇子卫灏为侧妃,三皇子还算乖觉,此时并没有掺和到夺嫡当中,只是不知道是养精蓄锐,还是真的对那个位置没有想法,至少明面上看来,他跟的是太子。

    萧贞倒是个聪明的,知道自己的下半生估计会在皇城度过,天高皇帝远,别说她只是个萧家可有可无的庶女,即便是嫡女,隔得那么遥远,萧家也并不能给她什么助力。

    而顾家就不同了,她是将来的南王妃,虽说南王远避杨城,可是谁也不知道南王在京城之中埋下了多少人手,顾如意是太子妃,顾如心是太子庶妃,和她们交好,萧贞在京畿的日子会好过不少,尤其如果能够讨得顾如意的欢心,恐怕即便是将来的三皇子妃,也随意拿捏她不得。

    是个聪明的,只是顾如是并没有打算让她借这个东风。

    萧嬷嬷也不想让小小姐见那一支的女儿,以前在禹城的时候,那一支可没少和小姐还有少爷别苗头,尤其是那家的老夫人,当初可是给夫人使了不少阴招,幸好夫人聪明,不然还躲不过去。

    “时候不早了,我让碧袖好青瑶伺候小小姐沐浴更衣,今天晚上,小小姐你就早些歇息吧。”萧嬷嬷见小小姐似乎是疲乏了,手指按压着鼻梁上的软肉,因此开口提议道。

    “也好。”顾如是点了点头,青瑶自从被萧嬷嬷教导过一段时间后,沉稳了不少,她怕一段时间没管那丫头,她又故态萌发,因此这次过来,特地把那丫头给带上了。

    这些日子做了太多事,顾如是还真是有些累了,洗完澡换上舒适的亵衣裤,躺在床上,闭上眼,几乎就是几息的功夫,就沉沉地陷入了梦香。

    “娘——娘——”

    是谁在叫她?

    顾如是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在混混沌沌中,飞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地方。

    奇花异草,嶙峋山石,景致虽然有些许节气上的变化,可在顾如是看来,却万分熟悉,这不正是皇宫之中的御花园吗,她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娘,娘。”

    一个玉雪可爱的孩童突然从草丛里蹦了出来,他的模样生的极好,就如同观音座下的童子一般,乌黑圆睁的眼睛,挺翘的鼻梁,身量不高,看上去也就到她大腿的高度,正蹦蹦跳跳朝她跑来。

    顾如是的心头一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孩子,她总有一种别样的亲近感。

    “娘,娘。”这是在唤她吗,难道这是她的孩子,顾如是怔了怔,如果她的孩子能过活下来,或许也会这样像她撒娇,唤她娘亲。

    下意识的,顾如是张开手,想要抱抱那个胖乎乎的孩子,可是下一秒,那个冲她跑来的孩子就穿过了她,径直朝前头跑去。

    顾如是诧异地转身,一个穿着太后吉福,装扮富贵华丽的女子正站在那儿,她的眉眼温和,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分外严厉。

    “宥儿,你现在是皇上,不可以这样大呼小叫,还有,你要称呼我为母后,记住了吗。”

    江白禾!

    顾如是的眼睛顿时睁大,看着那个憋着嘴有些委屈,收回刚刚的亲热,板着脸,像个小大人似得向江白禾行礼,恭敬有余亲热不足地朝着江白禾喊着母后的孩子,那是江白禾的儿子。

    顾如是不知道自己的心里该是什么样的想法,那个人的儿子,她该是厌恶憎恨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软软的,看着那个孩子呆呆的望着江白禾远去的背影,有些委屈的模样,她的心里居然觉得很疼。

    “宥儿。”

    顾如是轻轻的喊了一声,这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皇叔。”那个名唤宥儿的孩子看到不远处走来的身影时顿时就打起了精神,欢乐地朝来人扑去。

    “宥儿。”卫颐的眼神分外柔和,看着朝自己扑来的孩子,半蹲下身,将他抱入怀中,就如同寻常人家的父子一般。

    卫颐!

    顾如是的手心紧紧捏紧,她和他的孩子,他弃如敝履,而那个江白禾的孩子,他却放在心头宠爱,顾如是觉得最终一片铁锈味,仇恨的滋味在心头化开,看着卫颐的眼神,犹如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小姐,小姐。”

    碧袖焦急地帮着小姐擦着额头的汗,一边轻声唤着小姐的名字。

    小姐似乎是被梦魇住了,浑身冒着冷汗,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只是听不分明,似乎是在唤着什么宥儿,那是谁。

    “啊——”

    顾如是猛的睁开眼,眼底还带着刻骨的恨意,碧袖被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呼出生。

    “小姐。”碧袖大着胆子轻声又唤了一声。

    顾如是这才从噩梦中惊醒,看着顶上今天新换上的幔帐,意识过来,自己刚刚似乎做梦了,只是那个梦太真实,仿佛真的是上一世真实发生过的场景一般。

    那个小皇帝,上一世她只是远远的见过一眼,原本想着,那是那个人的孩子,她应该会讨厌的,或许是孩子太过纯净,那份厌恶,怎么都牵扯不到他的身上去。

    “我没事了,只是做了个噩梦。”顾如是摇了摇头,“碧袖,今天你再陪我一块睡吧。”她已经好久没有梦到过前世了,那些记忆,太绝望,太痛苦。

    碧袖自然不会拒绝小姐的意思,加上已经有过几次的经验了,将边上烛灯熄灭,小心的睡在床榻的外侧,帮着小姐掖好被角,嘴里轻轻哼着歌,是顾如是以前睡觉的时候最喜欢听的她的家乡小调。

    轻缓的歌声,最信任和熟悉的丫鬟,顾如是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

    宥儿。

    顾如是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算算年纪,上一世她的第一个孩子如果没有夭折,或许也是那般的年纪吧。

    可惜,没有如果。

    顾如是闭眼上,眼角滑下一行晶莹的泪。

    ☆、拒绝

    “孤和皇弟, 算算时日有多少年未曾像今天这般坐在一块,共同举杯畅饮了。”

    清华殿内,此时正歌舞喧嚣, 今天正式文昌帝设宴宴请南王和一些为了送待选秀女远道而来的世家子的大好日子, 所有人都知道这南王和文昌帝之前的恩怨,想着今天这一顿晚宴, 或许是来者不善。

    清华殿是皇宫之中却宽敞奢华的宫殿,殿内多根红色的内柱支撑, 每一根巨柱上都盘旋着形态各异的金龙, 栩栩如生, 气势宏伟。文昌帝就坐在金漆雕龙的宝座之上,手肘支在膝盖之上手上托腮,一手拿着一杯醇厚美酒, 脸上带着微醺,微微前倾着身体,看着右手下侧位置的南王,颓废中又带着一丝俾睨天下的气势。

    “回陛下的话, 算算日子,也有十五年了,南王爷当年受不住先皇突然驾崩一事, 偷偷跑去杨城躲了起来,哪里知晓这些年,您作为兄长心里的担忧。”

    卫绍昌边上一个穿着深褐色衣袍,手上拿着一个拂尘, 满脸涂抹着白.粉,嘴唇艳红的犹如鬼怪的太监俯下身,谄媚地在他耳边说道。

    此时底下的舞曲正好结束,那些靡靡之音停止,太监的话音量不小,该听见的也都听见了。

    黑白颠倒,胡说八道大概值得就是这个,十五年前年仅八岁的南王为什么避入杨城,在场的众人难道都不清楚吗,当初南王可是先皇最宠爱的皇子,饮食起居先皇样样过问,就差捧在手心里了,当初还是大皇子的皇上拿出来的那封遗诏,至今还留有存疑,因为按照先皇唯我独尊的性子,以及对南王的宠爱,即便他那时候年岁不大,继承皇位的也应该是他,不然南王离开的时候不可能带着那三十万麒麟军,以及先皇留下来的那一干重臣,全都随着他避入杨城,这不是公然向文昌帝抗议又是什么。

    卫绍昌并没有开口,他今年也就不惑之年,可不知是烦心事太多,还是后宫之中的妃嫔太耗人精血,看上去显得格外老迈,文昌帝的面相是个十分和善,他本来就不是那种有大智慧的人,当年的那一出,也不知道是谁在后头给他出谋划策。加上这些年的养尊处优,卫绍昌的那些雄心壮志已经消磨了大半,反倒是猜忌,怀疑,冷漠,自私的几种气质,开始在他的眼神里渐渐闪现。

    “哈哈哈,品酒赏舞,今天只谈风月,不谈政事。”看着卫邵卿漠然地坐在下首的位置,却丝毫没有搭话的意思,文昌帝的眼底闪过一丝杀意,只是片刻后他就意识到现在还不是动他的时候,除非自己想要这江山不稳。

    他笑着岔开话题,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卫邵卿中了噬蛊,活不了多久了,他只要耐心的等下去,然后顺理成章的接受他的一切。

    抬起手,将手中的美酒一饮而尽,然后伸手做了个起势,一群身段傲饶,容貌娇艳的女子从两边轻盈地踩着碎步小跑出来,身上的彩袖飘荡,带来阵阵女子的馨香,鸣钟击磬,乐声扬起,多数人都沉醉在这纸醉金迷之中,唯独少数的几个人,心中各有思量。

    边上几座铜炉,里头点着檀香,守在边上的宫人拿着扇子轻轻朝着炉盖上方挥扇,一缕缕青烟朝着正在妖娆舞动的舞姬飘散,烟雾缭绕,淡淡的轻烟,梦幻的犹如仙境一般,正在这时,乐声忽然高亢,原本围拢在一块的舞女忽然间散开,露出里头的绝世佳人。

    雪玉做肤,百花似容,宫殿烛光映照之下,如新月生晕,一颦一笑,满殿生光,身着淡粉色轻纱,隐隐显露姣好诱人的身躯,娇柔婉转,容色艳丽,恍若天仙妃子。

    这样的美人实在是少见,别说男人,就是那些个宫婢,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舞娘身姿柔软,那双眼眸,流转间有勾魂摄魄之态,凡是被她盯着看了一眼的男人,无不骨酥肉麻,心肝一阵乱颤,真是明白了什么叫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玉娘知道怎么样呈现自己最美的姿态,也知道这世间的男人最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她喜欢看着那些男人为她生为她死,每到这时候,她才会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文昌帝饶有趣味地看着那个魅惑众生的妖精,要不是他实在是不想见着杨城和上虞顾家连成一线,怎么都不会把这样的美人贡献出来。

    玉娘随着乐声的节拍舞动,飘荡的轻纱在空中划下阵阵波浪,只是看着她步履行动的目标,似乎正是一直冷着脸,即便是对着这样的美人,也没有丝毫变化的南王。

    有好戏瞧了。

    不少人都从这绝色美女的诱惑中清醒,常常听闻这顾氏长女容貌倾城,这顾氏的长女不就是南王未过门的妻子吗,就是不知道这两人比较谁更美些,南王要是受不得诱惑幸了这个舞姬,也不知道这上虞顾家会是什么样的想法。

    北方士族的风气和他们可是不同的,尤其是那些烈性的世家女,要是那个顾家小姐是个骄纵的,怕是会和南王没完没了了,而南王天之骄子,未必也受得了未来的妻子还未进门就对自己多方管制,恐怕还未成亲,两人就有诸多纷争,成不了佳偶反倒成了怨侣。

    卫邵卿冷冰着脸,一杯一杯的喝着面前的酒,仿佛那美酒都比面前的美娇娘来的诱人,玉娘心中气结,与此同时也更加充满斗志,她深信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抵挡住自己的诱惑,顿时眼波更加魅惑,身姿扭动更加妖娆,卫邵卿是没什么,坐在他边上的人却早就已经受不住了,耐力差点的,早就已经一.柱.擎.天,心中暗骂这南王不会享受,该不会是个性.无.能吧。

    玉娘眉尾一挑,想着皇帝的命令,同时也心热眼前这个冷傲俊俏的郎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个侧身倒下,朝卫邵卿的怀里扑去。

    美人投怀送抱,这南王好大的福气啊,边上的人羡慕的眼睛都红了,可是下一秒,这美娇娘还没碰到卫邵卿的一脚,就被他一脚踹了出去,一直飞了七八米远,到了四皇子卫颐的脚下。

    玉娘疼得捂住小腹,蜷缩着,五官纠结在一块,即便是美人,这副模样也不好看呢。

    顿时乐声停止,那些舞娘也都愣在了当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大伙心中震惊,虽然大家心中都清楚这美人估计是带毒的,可是南王就是不想要,也不该这么粗鲁啊,一点气度都没有。

    “四皇子。”玉娘疼得额头直冒冷汗,可是好歹缓过了一些来,贝齿轻咬红唇,面上带着丝丝令人怜惜的娇柔,一手朝着他探出,微微翘着兰花指,似乎是想要对方扶她起来。

    卫颐深深地朝卫邵卿的方向看了眼,只是对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正拿着帕子轻轻掸着鞋面,似乎是踢到了什么脏东西,正嫌弃着呢。

    矫揉造作,庸脂俗粉,怎及呦呦万分之一,怪不得那卫邵卿看不上。

    一想到自己心爱的女人现在是对方名义上的妻子,卫颐的心中就隐隐作痛,他拿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对着后头的宫人示意,让她上前将人扶了起来,丝毫没有自己动手的意思。

    “皇弟不胜酒力,先行告辞了。”

    卫邵卿用内力逼出一些酒气,看上去脸上带着些许微红,似乎真是喝醉的模样,也没等着文昌帝说什么,直接起身离开,后头的两个侍从也紧紧跟上。

    “混账!”

    在卫邵卿离开之后,文昌帝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手上的酒杯砸在地上,即便是纯金打造,也砸出了一个凹面。

    场上的氛围瞬间冷凝,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

    “上酒,舞乐,起。”卫绍昌看着那个好皇弟离开的方向,冷冷地说到。边上伺候的太监十分有眼色的拿来新的酒杯,盛上满满一杯美酒,递到他的手中。

    随着文昌帝喝下杯中的美酒,场上顿时仿佛忘了刚刚的不愉快,奏乐,舞蹈,在喧哗之中,粉饰太平。

    ******

    “孙老,你看那太子的身体如何。”做到马车上,卫邵卿对着刚刚在殿中一直跟在他后头的那个模样似是谋士的侍从问道。

    “中了毒,眼下青黑,四肢乏力,没有我,恐怕活不过这个数。”那个容貌普通的青年一开口却是苍老的嗓音,他边说着话,边用手揭掉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副年迈苍老的面孔。

    “三年。”卫邵卿沉默了半响,“如果孙老出手,能让他多活几年?”

    “你小子看不起我不是,什么能多活几年,如果我出手,保他安安稳稳,寿终正寝。”孙阎王觉得自己的医术受到了侮辱,虽然那毒对一般大夫来说无解,甚至可能看都看不出来,但是他是那些个庸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