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穆宏远沉默了,作为一个男人,他觉得穆五是有可能变心的,毕竟美人儿这种存在,没得到之前才是如珠如宝,当年他为了情儿,不同样是跟自己老爹都干了起来,就差拿命相逼,才得以把人纳入房里,当年那些海誓山盟说的,比唱戏的都情真意切,但是时间久了,也还是淡了,不过如此。
穆五……该不会真的像他吧?穆宏远抱胸,沉思着。
穆太太又道:“所以,还是要先下定,把亲事做实了,这样,一来收拢了下穆五的心思,让他自己知道自己是有家有口的人了,不能再乱来,二来,咱们不嫌弃穆五身份,也没为难他,亲事答应的痛痛快快的,这是咱们的恩典,他得感恩,自然要对鸿锦好。”
穆太太当然还有自己的心思,穆五家中的产业抵得过一般大户人家,够她的三儿子富足安康的过一辈子,换做以前的穆家,也许还要考虑一下对方家世传承,是否有权,仅仅有钱是不够的,但是如今,穆太太即使是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穆五也许是她能给儿子找到的最好的人家了,必须得赶紧定下。
穆宏远被说服了,点点头,“成,我去跟穆五说,先把下定的礼走完,成亲的事情还是一年后。”
“好。”穆太太满意的点点头。
不过次日,穆宏远便去跟穆五说了穆太太同意下定的事情,让他赶紧准备,争取尽快下定,等来年完婚。
穆五惊喜不已,之前因为穆太太的阻拦,又加上穆宏程的死,导致他跟穆鸿锦的婚事只是口头约定,虽各自备了聘礼,却还没下定,原则上婚事还是不一定的,如今穆太太松口,他至少可以先把媳妇定下来了。
穆五着急忙慌的赶紧准备,赶着最近的黄道吉日便下了定,这才松了口气。
沈凌收到京城递过来的信件,打开看了后许久没有说话,“怎么了?”韩实探头过来看,他跟着穆鸿锦已经识字,虽然现在的字还是有些丑,但是已经算是不错的,比得上一般大户人家的双儿了。
沈凌没有收起来,任由韩实看,信件是尚贤寄过来的,说沈父被皇上下旨诛杀,原本是要行极刑的,但是皇上担忧百年之后史书对他的记载不好,便将沈父改成了砍头,算是给他一个痛快,只是皇上容不下他活到秋后,案情刚审完,沈父便被皇上下令拖出去砍死了,尸体在刑场上暴晒了一天,尚贤没见沈家人出面,便自作主张的收尸了,已经临时找了个地方,掩埋在郊外,问沈凌可要迁坟回老家。
沈父杀的人是韩实的父亲,沈凌本就与沈父没什么情分,即使是他用了沈二的身体,但是该还的也都还了,几百两银子的玉佩给沈小妹做嫁妆,足够买的下沈二一具尸身,他怎么可能还派人跟着沈父进京,时刻关注沈父要受到什么刑罚,还替他收尸呢?
这些事情,难道不应该是沈家老大或者沈三去做的吗?!不过看起来,沈家几个儿子,也并没有人找人跟着沈父进京,竟导致连沈父身亡都不知道。
沈父除了沈二,也还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想不到到头来,竟然在刑场砍头之后,暴晒了一天都没人收尸,只有尚贤顾忌沈凌的关系,替他暂时收尸掩埋在郊外。
韩实看完了信件,抬头看着沈凌,“你要去派人迁坟吗?”
“关我什么事情?我告诉过你,我是沈凌,我不是沈二,我有自己的爹娘,我爹也不是沈志伯。”沈凌认真的道。
韩实闻言重重的点头,认真的道:“我记得的,爹是大夫,你的医术就是跟爹学的,阿父是教书先生,你是跟他学的读书识字。”
“对!”沈凌微笑,虽然一些细节并不准确,比如他父亲是医生,他母亲是老师,他的母亲也不是双儿而是女子,但是那些并不重要。
第一百四十九章
沈庄,县衙传了消息,沈父罪名确立,已经被砍头处死,沈家老三被革去功名,沈家人立身不正,三代不许科举。消息传来,沈三顿时晕了过去,沈大悲愤不已,抓着沈三打了一顿。
沈三已经不能科举,他也彻底的不用顾忌沈三,自然要发泄一腔怨气,“要不是你,花了家里那么多钱,我怎么能拿那个要命的玩意儿!老子没沾一枚铜子儿的光,到头来还要连累子孙后代,我可怜儿子啊!这书还没怎么开始念,就绝了前程啊!你还我儿子的官身来!你还我儿子的功名来!!”
沈三虽然被打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但目光却极冷,嘴角带着讽笑看着沈大,“大哥,你是觉得因为我,才连累了侄子们不能科举吗?且不说你也太高看你的儿子,就说你这说法,都道理不通吧!”
“你还敢犟嘴!”沈大又举起拳头,里正已经被人叫了来,正见到这一幕,连忙大声喝止,阻止沈大继续动手。
沈大这才丢开手,沈三踉跄的倒在地上,猛咳不止。
“沈三,没事吧?”里正上前问道。
“没事。”沈三摆摆手,站起身来,原本干净整洁的衣服早已经换成了粗布衣衫,摔在地上爬起来拍一把也就算,沈三站着,冷眼看着沈大,嘴角依旧带着笑,但这笑意却让人打心眼里发寒。
沈家人啊!果然连看似最憨厚老实的老大,也是像极了他那冷血无情的爹,沈三呵呵的笑了起来,眼泪几乎都要笑了出来。
里正被他笑的心里发毛,忍不住冷喝一声制止,“沈三,你发什么神经呢!”
沈三摇摇头,渐渐停住笑意,抬头看着里正,语气里透着些心如死灰,“里正,我要分家。”
他受够这里了,受够这里的一切,无论是以前被全族逼着进学考试,还是背负一家人的希望日夜苦读,又或者现在,前途被废,功名被夺,被亲人当污泥一般践踏,他都受够了。
他一直觉得有功名才有沈三,没有功名沈三便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他是对的。但是,当他真的没了功名,什么都不是的时候,他反倒似乎找到了些从未有过的自在。
“里正,分家之后,我分到的东西我想全部卖掉,你也知道我不会种地,我打算去城里找份事情做,养活自己。”沈三道。
他前途废了,名声毁了,哪怕是当夫子都不会有人要他,但是他到底还是读过书的,走得远一些,到旁人不认识他的地方,至少可以当个账房管事之类,总不会混的不如种地的。
“儿啊!这是做了什么孽啊!怎么把你打成这幅模样,这是要挖娘的心啊!”
沈三冷漠的看着沈母的哭闹,淡淡的道:“娘,我想去城里找活做,跟大哥分家,你是打算跟着我,还是跟着大哥?或者,娘你想去找二哥?”沈三目光深处,带着一丝讽意。
沈母捶了沈三胸口两下,但到底没舍得用力,“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这媳妇没娶,家没成,我怎么放心的下,你还要去城里,谁给你洗衣服做饭?!”
沈三不回答,看向里正。
里正也觉得为难,但是他也觉得沈三分家好,沈三不会种地,去城里讨生活也是条路子,便道:“成,分家吧!”
“不成,我不同意!“沈母梗着脖子。
“哪有你说话的份儿,沈志伯不在,你家的事情你家老大做主,还有我这个族长在,轮到你一个妇人开口?”里正皱着眉头,沈三也没有说什么。
“就是,分家吧!娘,我也同意分家!”沈大早就等着这一日,闻言,更是高兴,连忙帮腔,沈母再反对也没有用了。
沈家很快分了家,里正当场把分给沈三的地买下算作自己家的,把银子给沈三结清,沈三攥着手里的几两银子,许久没有吭声,换做以前,这也不过是他出门参加文会的一份酒钱,如今,竟是他全部的身家了。
“娘,你跟谁?”沈大见分了家,欣喜不已,又想着沈母的归宿,便问道。
里正怒斥了一声,“自古都是长子养育父母,承继宗祧,你既然拿了家产的大头,本该养育父母,这是说的什么话!”
沈大被训的一缩头,嘟囔着道:“我不就是问问嘛?老二如今最有钱,娘又最疼老三,谁知道娘愿意跟谁住。”
“我能跟谁住!”沈母一瞪眼,“你是老大,就该养着我,怎么,还不打算养着我?!”
“哪能啊!娘,我跟我那几个兄弟不一样,我肯定养你。”沈大连忙谄笑。
沈母嘟囔着,瞪了沈大一眼,才道:“我先跟着老三去城里安顿好,等他安顿好了再回来,你甭想把我赶走!”
“娘啊!你都去城里了,还回来啊!老二也在城里呢!他现在可有钱了……”沈大连忙道。
沈三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就见沈母一瞪眼,“怎么?!我就回来住不行吗!”
“行行行!”沈大见沈母态度坚决,而里正也瞪着他,只得一缩头认命,老二多有钱啊!也不知道娘怎么想的,竟不愿意过去。
沈母拉着沈三的手道:“你定了主意,娘拗不过你,去城里也好,你本就不是种地的命,找个事做也比在乡下强,娘先跟着你过去安置好地方,替你归置归置,安排好了,然后再回来,本来我是放心不下你一个人的,只是你手里钱少,你四弟也小,我这边也丢不开手,只能先如此了,以后我勤快着两头跑,替你照看着些。”
沈三张了张嘴,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许久,才道:“娘,我送你去二哥家,你不必管我跟四弟。”
沈母一撇嘴,“那就是个讨债的,有钱了就不认爹娘,他发了财家里见过他什么?一分钱不掏,跟铁公鸡一般,再说了,我就算凑过去了,也住不安稳,你这边怎么办?你四弟被你大哥打死我都不知道!”
“娘,这话就不对了,我怎么可能打四弟呢?”沈大不满的道。
“哦,合着你还以为你是什么好人呢!看你三弟让你打的,这是亲兄弟干出来的事情,这明明是仇人……”沈母指着沈大的鼻子开骂,有族长在,又有一顶孝道的帽子压下来,沈大只是缩着头让沈母骂。
沈三目光看向门口趴在门沿上的沈四,他最小的四弟,他正惊慌的看着屋内,似乎知道屋里发生的事情可能会影响他未来的日子,沈三走过去,抬手摸了摸沈四的头。
“三哥,你要走了吗?娘也要走了?”沈四茫然无措的道。
沈四年幼,平时又调皮捣蛋,沈三一贯不喜欢这个四弟,也从未见过他如此慌张可怜的模样,沈三想着沈母的担忧,沈母为了他跟老四甚至不打算去沈凌那里过富足日子,至少,是对他有真心在的吧?
他是家中被灌注心血最多的儿子,老四是家中幼子,他们两个一贯是沈母最疼爱的两人,沈母确实是偏心,但偏心也是真心,至少沈母对他和沈四是真心疼爱关切的。
沈三微笑了下,似乎带着些释然,至少,有人真心对他好,“是,我要走了,但是娘不走,娘只是暂时离开一段日子,还会回来照顾你的。”
沈四松了口气,整个人看起来都放松了下来。
怀州城内,钦差驾临,拿着一块玉佩登了穆府的门,一块刻着云纹印记的翠玉玉佩被放在穆府几位当家人面前,“这块玉佩是从你家查封的东西里找出来的,是谁的?”
穆宏远越看越觉得着玉佩眼熟,十分的像是情儿常年佩戴的那一块,只是穆家抄家,情儿的那块玉佩也随之被官府收走了,想不到竟然被钦差拿了,还郑重其实的来询问。
穆宏远刚想开口回答,就想起沈凌多日的教导,再不开窍的石头经过沈凌多日细心雕琢,也得稍微有点白印子了,穆宏远就是在张口之前突然想起沈凌的话,开口之前要多想想,所以穆宏远就想了想,然后越想越不对。
这玉佩是有问题的吧?否则,怎么会有钦差拿了玉佩来专门询问?穆宏远有些慌,此刻的穆家可再也经不起任何波折,穆宏远下意识的看向穆老太太,穆老太太虽然精明老练,但也到底年迈,老眼昏花,根本不记得情夫人有这么一块玉佩,所以也不明白穆宏远为什么看她,更无从开口回答。
穆太太反倒看出点眼熟来了,但是她也没敢说,只是神情略有些变化,钦差直接转向穆太太,“是这位太太的?”
“不是我的不是我的!”穆太太连忙摆手,才坐过了牢,穆太太的恐慌还未平复,十分怕事,赶紧惊慌的摆手。
钦差顿时生气的一拍桌面,“是要我一个个审吗!”
穆宏远愁眉苦脸,作为穆家现任的当家人,他自然不能让钦差审问家人,便上前一步道:“不知道这玉佩怎么了?竟能劳动钦差亲自到来?”
“不该你知道的你无需知道,老实交代即可。”
穆宏远闭了闭眼,家中不少人都见过情儿佩戴这块玉佩,他根本瞒不住,穆宏远道:“这玉佩,是我一个侍妾佩戴的,喜鹊,去把情夫人叫过来。”
“是。”喜鹊连忙行了一礼,快步离开,喜鹊早已经脱奴籍,但是喜鹊本质忠心,愿意在穆家伺候老太太到过世,故而还在穆家。
情夫人被喜鹊叫了,快步朝着大厅而来,来的路上还跟喜鹊打听了事情,吓得连路都要走不稳,但还是被喜鹊搀扶着走过来,“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块玉佩不是我的,是我娘的,不是我的……”
情夫人吓得都快哭出来,只知道喃喃自语,喜鹊听着情夫人一路嘀咕,便道:“你跟我说也没有用,谁知道你那玉佩哪里来的,竟然给穆家找祸!哼!别连累我们才好!”
情夫人吓得更厉害了,她本就胆小,在牢里能撑下来还是多亏穆五关照,哪里经得住这样的事情。
第一百五十章
情夫人一进门便跪倒在地,被钦差下令扶起来问话。
“这玉佩是你的?你从哪里来的?老实交代,敢说谎话!哼!”钦差一瞪眼。
“不敢!是我义母的,是我义母曾经从一个恩客手里拿的,是赠给她的定情信物,义母去世之前便留给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情夫人抬手抹着泪。
穆宏远连忙道:“这事情我知道,情儿的义母是当年锦州的花魁,叫做芙蓉,这玉佩以前就戴在她身上,锦州不少人都能作证,情儿只是她收养的女子,是被她从人贩子手里买去调。教的,被我赎身买了回来,与这玉佩无关,还请大人明察!”
情夫人闻言顿时看向穆宏远,一双美目泪光莹莹,她想不到穆宏远竟然愿意护着她,帮她说话,她还以为,还以为公子真的已经对她没有一点情分了。
钦差顿时做出一脸激动,连忙掀起衣摆对着情夫人行了一大礼,“果然是公主殿下!三皇子说的没错,微臣参见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耶?
屋内一度有些寂静。
“大……大人?”穆宏远有些愣,被穆老太太推了一把,才连忙上前把人搀扶起来,“大人,您……”
钦差拍了拍自己的衣摆,淡然微笑道:“三皇子拿着这玉佩禀告圣上,说穆府藏有宫中信物,经由圣上贴身宫人辨认,才知此物是当年皇上留在民间的,是给了一个女子,想不到此物如今竟然流落在穆府,三皇子派人查到此物属于一个今年年方十七的女子,此女出身锦州,极可能是圣上当年留在民间的公主,才派了本官前来查访,若是身世对的上,便是公主无疑了。”
穆宏远又愣了,是他记忆错误还是这位大人脑子糊涂了,他怎么记得,刚刚情儿清楚的说了,这玉佩是她义母给她的,是她义母!而且他刚刚也说过,情儿是对方收养的女子,是从人贩子手里买去的吧?
这位大人的耳朵是聋了吗?
“大人……可是情儿……”
“宏远!退下!”穆老太太打断穆宏远的疑惑,让喜鹊搀扶着走过去,看了眼已经傻眼的情夫人,才转向钦差道:“大人的意思,情儿便是公主了?”
“自然,三皇子亲自担保,圣上下旨让本官查询,本官也已经确认,铁证如山,这位姑娘,就是公主殿下!”
穆宏远终于反应过来,这位钦差就是打算把黑的说成白的,即使是他说一百遍情儿是义女,根本不可能是公主,这位钦差也只会当做没有听到,只会听他自己想听的。
穆老太太定定的看了钦差片刻,便转向情儿,颤颤巍巍的行礼,“老妇人拜见公主殿下!”
穆府三代不能科举,穆宏远本身也没什么才干,说是做生意,只怕也难以脱离穆五和沈凌的帮扶,穆家未来堪忧,穆老太太即使是明知道此事关系匪浅,不知有谁的算计在里面,才会把情儿的身份定性为公主,但是这个馅饼,穆府不得不接着,即使是里面可能裹了穿肠毒。药,此刻也顾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