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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今天黎娇出了大丑,姜老夫人同样没脸,然而不管心中多么迁怒她,只要她不行差踏错,姜老夫人在大面上就不会做的太难看。

    想想那些对她不厚道的人心里恨不得她滚得远远的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忍受她天天在眼前晃的样子,乔昭觉得还是蛮开心的。

    乡君宽宏大量?

    邓老夫人嘴角一抽。

    这孩子,说什么反话呢?

    “昭昭,听祖母的话,我看你书法水平如此高超,想来其他方面亦不差,东府女学实不必去了。”

    乔昭叹了口气。

    看来有一位真心为晚辈着想的祖母,有时候也很为难。

    “可是孙女还是想与姐妹们一起,将来等姐妹们出阁了,再想有这样的日子却不能了。”

    邓老夫人张了张嘴,最终点头:“罢了,你既然愿意,那就去吧。”

    “多谢祖母。”乔昭抿唇笑了。

    她算是摸清了,这位祖母吃软不吃硬。

    又过了一会儿工夫,黎皎返回了马车。

    因何氏没有来,西府一共用了两辆马车,一辆坐着二房刘氏母女,一辆坐着邓老夫人与大房的两位姑娘。

    “皎儿怎么也回来了?”邓老夫人颇为意外。

    “都是一口口棺材,瞧着怪渗人的,还不如回来多陪陪祖母。”黎皎有些意外乔昭的存在,卖乖道。

    乔昭垂着眸,微不可察翘了翘嘴角。

    这位大姐平日里一副长姐风范,表现得隐忍懂事,可有些事上实在是拎不清的。

    英魂回归故里,居然说瞧着渗人?

    要是她这样说,她的祖母定会一记眼刀扫来,罚她头顶茶碗睡觉。

    现在的祖母,亦不是糊涂人。

    乔昭想的不错,邓老夫人果然沉下脸,训道:“不得胡说!”

    老太太突如其来的变脸让黎皎大为震惊,一时间连疑问的话都忘了说。

    “祖母年纪大了,喜欢清静,不用你急忙忙赶回来陪着。倒是那些阵亡的将士们,便是祖母这把老骨头亲自去送,亦不为过。”

    黎皎一张脸陡然涨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她居然又一次在黎三面前丢了脸!更重要的是,面对祖母的责备只能哑口无言。

    这口闷气黎皎实在难以下咽,忍了又忍才道:“是孙女错了。”

    祖母同样的问题,黎三是怎么回答的?她真想知道!

    黎皎自小掩饰惯了,认起错来很是诚恳,邓老夫人便不忍多加斥责,点点头道:“真的知道错在哪里就好。”

    老太太看向窗外,叹道:“没有那些保家卫国的将士们,你们以为有这般舒坦的日子过?”

    邓老夫人扭头问黎皎:“皎儿,你知道咱们老家在何处吧?”

    “知道,在河渝县。”黎皎回道。

    她是女孩,没机会跟着长辈们回老家祭祖,但老家在什么地方还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嗯。”邓老夫人点了点头,看了乔昭一眼,对姐妹二人道,“河渝县紧挨着山海关。几十年前,我也是你们这般年纪,正赶上山海关被鞑子攻破了……我有一位手帕交,外祖家在山海关城,那时正巧随着母亲去了外祖家,就赶上了那一场浩劫……后来,逃回河渝的只有她一个贴身丫鬟。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丫鬟叫小蝶。你们可知道我那位手帕交怎么样了吗?”

    黎皎迟疑着,摇了摇头。

    乔昭却挺直了脊背,沉默不语。

    她知道的,她见过。

    甚至在明知她是邵明渊的妻子时,那些虏获她的鞑子还想当即凌辱她。

    贫瘠的北地养成了北齐人彪悍的性格,偏偏女人稀少。也因此,当他们面对年轻秀美的大梁女子时,脑海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根本就失去了作用。

    最后,是他们的头领亲手斩杀了两个管教不住的士兵才震住了其他人,暂且保住了她的清白。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头领大笑着对手下们说,若是姓邵的杀神不退兵,他就在城墙上当场把她赏给他们,让大梁那些兔崽子们亲眼瞧一瞧,他们北齐人是如何占有他们大梁女人的。

    被他们当做神一般崇拜的将军的女人!

    就算燕城被大梁人夺回,也要让这份耻辱永远刻在大梁人脸上!

    邓老夫人收回目光,缓缓道:“当那些鞑子进了邻家肆虐时,她与表姐妹们一起吊死在了后院的树上!就像河渝每逢冬季家家户户腌腊鱼一样,一条条挂在上面。”

    第57章 背后的手

    迎上邓老夫人沉沉的眼神,黎皎打了个寒颤。

    这些年来,大梁的礼教已经很松散了,鲜少再听说哪家的姑娘因为名节有失就丢了性命的,远的不提,就说她身边坐着的这个,被拐走好些日子才回家,不也好端端的嘛。

    像一条条腌鱼一般挂在树上……

    只要这么一想,黎皎就不寒而栗,甚至有种想吐的感觉。

    她不由看了乔昭一眼。

    乔昭坐在邓老夫人另一侧,眉眼冷凝,神色重重。

    黎皎心中嗤笑。

    黎三为了讨好祖母可真是不遗余力啊,表现出这副感同身受的模样不觉得可笑吗?

    邓老夫人显然很欣慰乔昭的理解,抬手拍了拍她,唏嘘道:“年纪大些的是自己吊上去的,年纪小些的是父兄挂上去的。花朵般的女孩子挂成一排,就这么没了!”

    她扫了一眼面色发白的黎皎,叹息道:“你们不要觉得家人残忍,要知道一旦落入那些禽兽般的北齐人手里,那才是生不如死!”

    “后来呢?”乔昭问。

    她的后来,是一睁眼远在繁华祥和的南方,别人的后来又如何?

    “后来啊——后来幸亏咱大梁的将士们浴血奋战,才赶走了那些豺狼!如若不然,山海关之后便是河渝县,要是让那些北齐人打进河渝,现在恐怕就没有你们了。”

    邓老夫人扫了两个孙女一眼,语气郑重:“一寸山河一寸血,你们记着,没有那些马革裹尸还的将士们,就没有咱们的好日子,以后决不许用那般轻浮的语气议论他们!”

    “是,孙女知道了。”这一刻,黎皎与乔昭异口同声。

    接下来是片刻的沉默。

    黎皎不知道在这般的气氛下该说些什么,乔昭开口问:“祖母,我听说北齐人作战骁勇,如狼似虎,当年大梁将士把他们赶出山海关很艰难吧?”

    邓老夫人点头:“何止是艰难,当年的惨况就不与你们小女孩细说了。不过幸好有天纵英才的镇远侯在,才力挽狂澜。”

    “镇远侯?”

    邓老夫人却一下子不说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缓缓道:“行了,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提也罢。”

    乔昭眸光微闪。

    镇远侯的名字有些熟悉,她好像听祖父提起过。

    “祖母,镇远侯如今还健在吗?孙女似乎没有听说过京城哪家勋贵有此封号。”

    邓老夫人脸色微变。

    黎皎今天处处落于下风,此时察言观色,语重心长道:“三妹,这些往事祖母不想再提,你就不要再问了。”

    “哦。”乔昭平静应了,望着邓老夫人的眼神颇遗憾。

    邓老夫人顿时心一软,忍不住说了句:“不在了,镇远侯一家早在二十年前就被满门抄斩了……”

    黎皎脸色一白。

    乔昭同样一惊。

    满门抄斩?

    她想起来了!

    那时她还年幼,无意中听到了祖父与祖母的对话。

    祖母问祖父:为何要给昭昭定下靖安侯府这门亲事?一个是清贵门第,一个是武将之家,两家成为姻亲根本就不合适。

    祖父说:靖安侯为人端方,他的儿子错不了,昭昭嫁给他会幸福美满的。

    祖母说:武将与文臣不同。文臣惹了君主厌恶,顶多是贬为平民,武将要是惹了君主猜忌,那就是抄家灭门的下场,比如那镇远侯……

    乔昭微合双眸,脑海中梳理的信息越发清晰起来。

    镇远侯啊,那是如现在的邵明渊一样的人物,他是如何招致灭门惨祸的呢?

    不知为何,想想镇远侯的下场,再想想邵明渊的如日中天,乔昭心情有些沉重。

    无论如何,她不愿见到与鞑子浴血奋战的人物落得那般下场。

    见邓老夫人显然不愿多提,乔昭识趣地没有再问,决定等回府后问一问父亲大人好了。

    这时,马车外响起二太太刘氏的声音:“老夫人,儿媳可以进来吗,有要紧事向您禀告。”

    “进来吧。”提起往事的邓老夫人心情低落下去,淡淡道。

    随后就是一阵响动,随着车门帘掀起涌进来一阵风,刘氏快言快语道:“老夫人,三姑娘——”

    见到坐在邓老夫人身侧的乔昭,刘氏后面的话咽了下去,嘴张了张,挤出一抹笑容:“原来三姑娘回来了啊——”

    跟着她一同进来的六姑娘黎婵嘟起了嘴,凑到邓老夫人身边把乔昭挤到一旁:“祖母,三姐太过分了,大庭广众之下冲到那位年轻英俊的冠军侯面前不说,离开后也不回去找我们,害得母亲带着我们一通好找呢!”

    “婵儿,不得乱说!”刘氏喝止了黎婵,忙看了乔昭一眼。

    乔昭冷眼旁观,意外发现这位向来与何氏针尖对麦芒的二婶看向她的眼神竟然有几分慌乱和忌惮。

    这可有些稀奇了。

    乔昭挑了挑眉。

    刘氏急忙收回目光,脸色更难看了,暗暗掐了黎婵一下。

    这个死丫头啊,真是让她操碎了心!

    一路上她千叮咛万嘱咐她们姐妹俩,以后不得和三姑娘再过不去,婵儿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