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娇微笑：“往后唐家的人少不得还要来骚扰我们，不过这事儿倒是不担心更多，但凡来人，我们就报告巡捕房好了。我相信巡捕房应该会很乐意管的。他们进去几次估计也就老实了。他们不是自诩书香世家吗？我就是要看他们丢尽脸面。当然了，这些都是小事儿，主要还是您的将来。”

    唐娇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她轻声说道：“咱们也不能永远依靠着舅舅啊。舅舅总归有自己的生活，而且他许是也要结婚的，我们如若什么都依着舅舅，将来舅母也不会开心的。”

    沈涟漪再三点头，虽然这个所谓的“舅母”还没影儿呢，她却也觉得对极了。

    “你说的对，我们不能什么都依靠你舅舅！”

    唐娇微笑：“我知道娘亲有一些嫁妆，咱们暂时想维持好这些，生活也该是无忧了，其他的倒是暂时没有必要格外要舅舅的特别多。舅舅风里来雨里去，也很累的。”

    唐娇这话是说到了沈涟漪的心里，这么些年哥哥是个什么样子她心里十分明白，但是却又总是掩耳盗铃。现在她和唐志庸已经分开了，只她和女儿两个人，哪里用的了那么多人呢，心中越发的觉得闺女是个有良心又懂事儿的。

    她轻声道：“我阿呦是个明白人，你舅舅这么些年真的很苦。当年你舅母……”

    她又想了想，说道：“这事儿总归也瞒不住你的是，索性告诉了你便是。”

    沈家并不是上海的本地人家，他们是上海邻近的古镇漓阳的大户人家，专门做船运的生意，沈青早早就与上海本地的一位江小姐定了娃娃亲。这位便是沈涟漪口中的“舅母”，其实虽说是叫做舅母，但是她却并没有与沈青成婚的。

    那个时候江家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和卢家船行的二公子卢雨霖订了亲；二女儿与沈家船行的沈青订了亲，倒是也一派和气。若事情顺顺利利，沈青与卢雨霖成了连襟，倒是也没有后来那些是是非非。

    只可惜，总归没有如果。

    江家的大女儿在与同窗出门玩耍的时候遇到了恶霸，被人玷污。偏是这事儿又被说了出来，人尽皆知。虽然卢雨霖言称自己愿意不计较，可是江大小姐还是一条白绫了断了自己的性命。

    江家觉得愧对卢家，又感动卢雨霖的人品，坚定的要和卢家结亲。他们竟是生出将二女儿嫁给卢雨霖的心思，从而逼迫二小姐与沈青分手。二人本是情投意合，却不想要面临这样的情景。沈青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是江家老爷子以死相逼，是宁愿负了沈家，也不肯负了卢家的。

    沈青脸上的伤疤正是在那场退婚的闹剧里弄伤的。

    沈青坚决不同意退婚，江二小姐对他又是情深义重。江家竟然生出了旁门左道的心思，喂了江二小姐药，成就了她与卢雨霖的好事儿。

    江二小姐失了清白，没有如他们所愿嫁人，反而是跳江自杀了。

    沈涟漪说到这里，幽幽叹息：“江二小姐临死的时候给你舅舅留了绝笔书，不恨任何人，只求你舅舅不要为难任何人。”

    听到这里，唐娇的脸色十分难看，她冷笑：“那江家和卢家未免欺人太甚。”

    沈涟漪叹息一声，说道：“都是命。”

    唐娇摇头：“没有什么事儿是命。这个世道，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他们倒是真的不将沈家看在眼里。”

    沈涟漪看女儿的眼神立刻，赶紧叮嘱：“与你说这些是不希望你说了什么不好的刺激了你舅舅，但是可不是让你乱来。你晓得么！”

    唐娇缓和了一下，点头道：“我知道的，娘亲你放心的。我不会在舅舅面前胡说的。”

    沈涟漪垂首：“你舅舅这么多年，太苦了。不要气你舅舅，他……太不易了。”

    唐娇颔首：“我明白的。”

    安静了一下，唐娇突然就抬头看向了沈涟漪，说道：“娘，要不您去读书吧？”

    第六十章

    沈涟漪直到第二天还在迷糊， 她倒是从来未曾想到可以去读书， 这样的年纪，可以吗？

    唐娇知道母亲是个什么意思的， 在她看来，读不读书不重要，但是如果这是她娘的执念， 那么为什么不完成呢！唐娇其实还有下一步想法，只是很多事情， 总是要讲究一个循序渐进。

    她娘现在因为这事儿太过自卑，所以首当其冲，这才是重点。

    “铃铃铃”电话的声音响起。

    唐娇结束偷瞄亲娘的行径， 顺手接起电话，电话那头是唐志庸气急败坏的声音，他怒道：“唐娇， 让你娘接电话！”

    连名带姓的大喊， 似乎是气极了的样子。

    唐娇低声笑了一下，说道：“父亲， 您和我娘都离婚了，没事儿还是不要往这边打电话的好。毕竟， 实在是有点影响我娘寻找第二春。”

    这话一说， 唐志庸险些气的喷出一口老血！

    他就不信， 他就不信沈涟漪那女人还能找到什么男人！

    想到此，他深深喘息，说道：“你们为什么要报警抓人！”

    唐娇听到这个， 长长的哦了一声，笑盈盈的：“这不是很对的么？难道我们任由他们骚扰？”

    唐娇觉得这事儿好没道理呢，见到她娘凑过来要接电话，唐娇伸手制止。

    她调侃：“往后他们来一次，我们就要报警一次了。所以父亲啊……您看，没事儿您还是劝劝祖母，别听大伯母和唐士杰那两个脑子有病的人挑拨想过来占什么便宜。谁吃亏，谁自己心里清楚。别说是他们来骚扰，就是您来骚扰，我们都会报警的。”

    唐娇说完就挂掉电话，沈涟漪：“唐志庸那王八打电话来干什么。”

    沈涟漪才不管那些了呢！

    唐志庸怎么对她的，她哪里要给他留什么脸面。

    唐娇微笑看着再次响起的电话，她轻声：“娘，你说我爹是不是个二百五啊！”

    电话又是突兀的响了一会儿，似乎是察觉这边的人确定不能接电话，电话的声音终于戛然而止。

    唐娇摊手：“娘，我昨日说的事情，你好好考虑一下。”

    沈涟漪咬唇，有些迟疑，轻声问：“可是我这个年纪总归不能和你们一起去读书啊，而且我也考不上大学的。”

    唐娇吐吐舌头，她自己都费劲好吗！

    不过她还是说道：“您可以去私立学校或者夜校，若是觉得不太好，也可以找个人在家里补习的。其实我倒是觉得在家补习不太好，有一个总体的学习氛围很重要。”

    她其实更倾向于夜校，夜校大多数都是成年人重新读书，她娘如果去读不会显得突兀，又有同学一起。这样整体也会好很多。

    唐娇将各个学校的利弊都与母亲说了一番，又道：“您看，最后总是要您自己选择的。”

    沈涟漪想了想，说道：“等你舅舅回来，我与他商量一下吧。”

    到底是不敢自己拿主意的。

    唐娇也不勉强她娘，上一辈子她娘早早就被人害死了，其实仔细想想，也不过才三十来岁，正是最好的时候。为何就要过那样没有一点颜色的生活呢！

    没了唐志庸，她娘可以过得更好。

    虽然“第二春”三个字是气唐志庸那个蠢货，但是唐娇倒是不介意自己母亲又什么新的恋情。谁也没规定，一定要在一个人身上吊死吧！唐志庸都能真爱无敌，他娘自然也可以。

    便是不真爱无敌，寻一个小白脸也没什么。

    有钱，什么不可以呢？

    当然，这些话唐娇倒是没有直白的说出来，吓坏她娘就不好了。

    “舅舅怎么还不回来啊！我都想他了。”

    唐娇靠在沙发上，没骨头一样。

    沈涟漪坐在她的身边，说道：“应该是明天就能回来了。”

    又想了想，沈涟漪小心翼翼问道：“你那个朋友……就是顾二妞的主人，他当时怎么跟巡捕房说的？这样总是关着你祖母他们，似乎也……”

    唐娇立刻拉住沈涟漪的手，语重心长：“娘何必管他们，他们对您可没有什么客气的，咱们不欺负人，但是他们如若欺负到我们头上，我们也不能简简单单就算了，如若这样，他们怕是还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没完没了啦。谁有那个鬼时间和他们一同纠缠啊！想想就恶心想吐好吗？”

    唐娇缩缩鼻子，真是一脸嫌弃，沈涟漪一听，觉得有些道理。

    她颔首：“你说的倒也对，一下子让他们知道厉害，总能老实个不少。”

    她拍拍身子，起身：“走，娘带你逛街去。之前就说要给你买好看的衣服。”

    她发现，自家闺女比较不喜欢穿旗袍，这倒是挺让人觉得奇怪的。

    其实唐娇也不是不喜欢，只是她仿佛条件反射的就想和前世做一个割裂。前世她经常做的打扮，时常穿的款式，这一世她都很少穿，仿佛这样就再也没有那些辛酸的往事。

    唐娇挽着沈涟漪出门，说起来近来事情繁多，倒是很久没有两个人一起逛街。

    唐娇道：“娘别总是穿这样老旧庄重的款式。还有颜色啊，我们穿的鲜艳点。”

    沈涟漪迟疑：“我这个年纪，穿什么鲜艳的？那些不过都是你们这些小姑娘穿的。再说，现在八成整个上海滩都知道我离婚了。我穿的鲜艳，别人不是更看笑话？”

    沈涟漪直觉的就看那些灰色的，褐色的，觉得这样的才适合她。

    唐娇眸光闪了闪，软软糯糯的劝着：“才不是啊！就是整个上海滩都知道您离婚了，您才要穿的美美的，您如若穿的灰锵锵的，别人只会将您当成一个失败者。会说，你看，沈涟漪也就是那个样子了，她是离不开唐志庸的。她是被唐志庸抛弃的，就这样难看，这样没有精神，唐志庸当然会选别人。越是这样，娘越要活出点滋味儿来。分明就是您不要唐志庸的，为什么要让人觉得您才是弱者呢！您打扮的美美的，您可以去学堂读书。真正束缚您的其实就是唐家这个枷锁。现在唐家不在了，您离婚了比之前还好，这才是让所有人都钦佩的。”

    不得不说，唐娇是很会蛊惑人的，像是沈涟漪就觉得闺女说的特别有道理。

    她本就不是什么特别懦弱的性子，这么多年，走到今天，也是这段婚姻让她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可怜虫。

    可是唐娇这样一说倒是让她一下子就燃起了精神。

    她道：“好，选个明艳的。你说我穿什么好看？”

    唐娇看向橱窗，拉着沈涟漪进入一家店，店里客人并不多，唐娇含笑：“劳烦您将门口那套湖水蓝洋装找一个合适的尺码给这位女士试一下。”

    沈涟漪：“这个款式……”

    唐娇认真点头：“很适合您的。”

    在唐娇目光的示意下，沈涟漪进门换衣。

    她正在看其他的衣服，就听到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唐娇抬头，恰好与橱窗外的女孩子对上了。

    哦吼！

    冤家路窄！

    唐珍珍，唐士杰的妹妹。

    唐珍珍和唐娇的关系一直都不好的，原本不好，现在更不好。

    唐珍珍与另外两个女孩子一起，看到唐娇，一下子猩红了眼，二话不说，直接冲了进来。

    “唐娇，你个小贱人！你还有脸在这里逛街，我娘和哥哥还在巡捕房，都是被你害的。”

    唐珍珍破口大骂，她心情十分不好了，家里出了事儿，现在巡捕房那边寻了理由就是不放人。

    她心情实在不好，只好跟着两个闺中密友一同出门散心，没想到散心没成，倒是碰到了唐娇。

    她恨恨：“你这个贱丫头，你现在就跟我去巡捕房，你必须让我娘他们出来！你这个害人精，你怎么有脸，就没看过你这么恶毒的死丫头。”

    上前就要拉唐娇。

    唐娇后退一步，微笑：“没看过么？你自己照照镜子就看过了，真的不用太吃惊的。”

    唐珍珍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唐娇是骂她，更加生气：“你这贱丫头。”

    唐娇冷冷的笑，说道：“就算你没有素质也不用整日这样表现出出来。你骂人的考虑时候想过真正嘴贱的是什么人了吗？”

    唐娇一直都不恼火，声音都是轻轻的，但是却带着十足嘲讽的意味。

    她最近对打嘴仗这种事儿突然就没了什么兴趣，实在不太想理唐珍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