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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节

      她和身边同年龄段的人一样会说少量的侗语, 但如今基本用普通话和身边人沟通, 自从年迈的父母在山中的侗寨去世后, 更是和家里的其他兄弟姐妹基本定居在了县城。

    她的丈夫范东明在东山市运输管理公司上班,今年四十九岁,还有个儿子刚刚二十一岁,一直在外地上大学,平时也很少会回来。

    这基本就是大多数东山县人的生活常态,虽然离东山不远的大山那边, 就有个著名的非物质文化保护旅游区,但这座偏僻的小县城倒是很少有一家老小集体出行的游客和各种叽叽喳喳充满好奇心的年轻学生会主动踏足这里,所以这么多年来,本地的经济发展也始终停留在一个比较落后的情况。

    当然,这种事本身普通老百姓们也不会过于关注,如石荣秀这样有一定岁数的护士在这妇幼保健院勤勤恳恳地工作了近二十四年,对于她来说,这样单调平常却不显枯燥的生活恰恰也就是她这前半生的全部。

    不过因为本身靠近巫傩文化盛传的苗侗聚居地的原因,她们这个同样存在了多年,医疗设备稍微落后的妇幼保健里时不时地也会有一些只流传于本地人之间,骇人听闻的传说秘闻,而光是石荣秀自己,就时不时会被新来到这里的年轻护士们打听起这类有趣又惊悚的鬼怪故事来。

    “石大姐,我悄悄和你打听个事啊……我听楼上的护士她们说,你好多年前在咱们医院里……还真的看见过……真见过鬼和妖怪呀?我以前听说苗家和侗家的不少人都会抓鬼抓妖的……你到底有没有亲眼见过这类人啊……他们厉不厉害……大多都长什么样啊?还有这些祖庙神明,贴在墙上的龙神什么的都是有根据的吗……”

    身旁一脸好奇的小护士压低着声音冲她打听着还往挂号窗口外指了指,临近春节,侗族当地每年都有相应的神明祭祀活动,所以就连平时最冷清的县城医院里都贴满了简单的倒福字和本地著名的龙神像和祖庙像。

    而闻言,原本正在低头认真做事的石荣秀也是一愣,等皱着眉看了眼这刚从卫校新分配过来没多久的小丫头又叹了口气后,中年女人这才不置可否地望着外头那些诡异瑰丽的神明画像又有点无奈地开口道,

    “之前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在咱们东山这儿,鬼神这种东西是不能平时随便放在嘴上说的……苗侗一带忌讳和风俗非常多……小心你多嘴多舌惹上什么麻烦……”

    “这,这不是这会儿咱们俩旁边正好也没什么人嘛嘿嘿,你就和我悄悄说说吧,我都听楼上的那些护士长她们神神秘秘提起过好多次了……你当年真的亲眼见过怀了孕的母鸡被一个带着公鸡面具的男人半夜来医院看病?还亲手给一个肚子里怀着一条鱼的侗女接过生?还有那个头一天生完孩子,到了晚上就有一群穿着奇怪的人来给孩子送东西的外地产妇,你给我说说,这些故事都是怎么回事啊,真的都是你亲眼看见过的吗……”

    各种问题简直一大堆的小护士可把石荣秀弄得有点措手不及,但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既然今天都被主动提起来了,石荣秀倒也没有一直装的神神秘秘的,只是仿佛有些感慨地沉默了一下,又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脸上带着丝回忆就缓缓和小护士绘声绘色地描述起自己二十多年来的某些或是恐怖或是神奇的经历起来。

    “……嗯,这些差不多都算是我亲眼见过的事吧……母鸡这件事还是我刚到咱们院工作时候的事了……那天是侗族传统的稻谷诞,晚上王大夫要接他女儿就提前下班了,所以我为了节省点电费,就没给楼下的科室开大灯,起初听到有人在用手轻轻的敲玻璃窗,我还以为是有人要大半夜挂急诊,结果一探头看到那只母鸡和她丈夫站在挂号窗口外面盯着我,差点没给直接吓死……”

    “母鸡的丈夫?母鸡的丈夫不就是只公鸡吗?所以那天晚上来的其实是只公鸡变成的妖怪?”

    “嗯……据我后来的观察,感觉不太像……母鸡当时从山上被背着过来的时候头上是包着布的,看上去是真的病了,她丈夫看着倒像个和我们一样的正常人,但脸上就是一直带着个有点渗人的公鸡面具……不愿意对外人露脸,也根本不怎么和外人开口说话……不过对他妻子倒是真的不错,一直背着不让她下地受累走路,还不停在安慰着什么,因为大夫正好下班了,所以之后这两口子只是从我这个窗口里拿了点药就走了……”

    “诶,原来那个男人对自己的妻子都这么好啊,那后来这只母鸡和她的丈夫还来过咱们这儿吗?”

    “当然是再也没出现过了,这种大晚上活见鬼的事难不成还能让我天天都碰上一次啊……”

    石荣秀直截了当的回答让小护士略显失望地啊了一声,毕竟这种故事偏偏只听了一半的感觉可真是有些折磨人。

    而想了想干脆又缠着面前的石荣秀继续说下去,石荣秀见这小妮子今天来劲了也没着急吭声,只是拿手指了指面前倒在搪瓷杯里的茶水又若有所思地缓缓开口道,

    “第二个,就是那个肚子里怀着条鱼的侗女的故事,这件事发生在十二年前夏天的一个晚上,距离如今肯定是没有母鸡那件事那遥远,不过这和侗家的一个现在估计已经没有人也信了的传说故事有关,我当初要不是亲眼看见了那鱼就这么从女人的肚子里出来了,我也确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传说故事?什么传说故事啊?”

    “子子孙孙,代代为鱼的故事……我小时候在侗寨的时候,经常听老人们提到这样的说法,说是过去生育率低,山里的女人们能顺利生下孩子的概率是很小的,那时候有一个叫洛香的侗寨巫师就想了个办法,用一种特殊的办法帮助女人们生产,因为孕妇的肚子里生来带着一汪宁静安详的湖水,所以每一个来到世间的婴儿最初都以鱼的形态活在母亲的肚子里的,只是一般人很少会去发现。”

    “……”

    “水便是万物之母,无论是中途夭折还是安全出生的孩子最初都是从水里游出来的,所以侗女们就将自己肚子里未成形的婴儿养在靠近山里河水中,等十二年长成的人形之后,再回来接自己的孩子……”

    “……”

    “可这样造成的风险就是侗女们自己很可能在孕育子孙鱼的时候,就已经因为各种原因被迫离开了原本生下孩子的地方,所以很多新出生的子孙鱼就这样还没长大,便被从此遗弃在河里没人喂养……加上久而久之的现代医学也发展起来之后,这种独属于侗寨的孕育下一代方法也就失渐渐传了,现在更是基本看不到有人提这个故事了……”

    “诶……原来是这样啊……好厉害啊……那,那我刚才提到的最后一个故事又是怎么回事啊石大姐?那个外地产妇的病房为什么大半夜的会出现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人……这个我可听护士长们也专门说起过,说当时除了你,还有另外几个护士也看见了……那些人手里拎着米啊面还有各种鸡鸭鱼肉,就和从古时候忽然过来的一样,这都是真的吗?”

    “额……是真的倒是真的,但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其实我也不太清楚……那个产妇是外地人,本来就是专门过来去范家庙那边旅游的,当时好像是在山上遇到了暴雨和山体滑坡,之后好不容易逃出来就晕倒在路边……”

    “……”

    “可她生完孩子就被在大城市里找过来的家人给急匆匆地接走了,所以那个孩子我也没亲眼见过……就听说那个孩子好像一生下来就有什么基因缺陷病?不过我当时知道的情况是,这个产妇的来头本身也是挺大的,是什么有钱人家的独生女……之后虽然人没再来过东山县,但是给咱们县政府陆陆续续捐过很多钱,还帮忙在本地修路修桥的,人还是很不错的……你看,现在的县政府楼还有上山的水泥路,可都是这位好心的陈小姐送给咱们当地的呢……”

    石荣秀说到这里还是显得挺感慨感激的,小护士见状也显得有些好奇跟着往外头看了看。

    可她们正说到这话题时,医院外头的大路上却忽然很奇怪响起了几辆车一起停下的喇叭声。

    而一听到这和小县城格格不入的吵闹动静就愣了一下,从挂号窗户口往外看去的小护士先是疑惑地嘀咕了一句,咱们这破破烂烂的县城什么时候还有人开得起那么好的车了,又在对上门口隐约停下来的那辆车,和车窗后若隐若现地半张清俊苍白的脸和那头花白的像雪花得一样的头发后,顿时愣了一下并奇奇怪怪地脸红了起来。

    而石荣秀见这平时都挺闹腾的小丫头怎么忽然就眸泛秋波,脸蛋通红了起来还有些犯嘀咕,可她刚要开口,石荣秀就见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急急忙忙地跑进大厅,又在顶着一脑袋汗很礼貌地探进来头才冲她们招招手笑着道,

    “诶,你好,你好,我们是y市来的,稍微打扰两位一下,方便告诉我东山县乡政府在哪里吗?”

    ……

    辛酉年,辛丑月,壬子日,汉族传统节日之一小年。

    h省侗苗聚居地的偏远侗寨内,属于这大冬天山林里的第一抹阳光正透过小木楼的陈旧窗框投射进屋内的小床上。

    吊床上依稀躺着个小姑娘,乌发黄肤,年纪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光着两只脚丫睡得很香。

    而在她的木头小吊床旁,则还摆放着一排被人用针线一点点缝出来的金鱼娃娃,一些从溪水中收集来的彩色贝壳串珠,还有一张她和一个因为双手抱着她,所以仅仅只露出半张脸,但同样也穿着本地青色布衣布褂的长发男人的照片。

    这些东西便是小姑娘全部的财产了,除此之外,她就只有这个贫寒简陋的木床和这座屋顶都破了,但布置的却意外很干净温馨的小吊楼还留在这里陪伴着她。

    直到趴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姑娘听到外头隐约有人在叫杨花,杨花,你在家吗,名字被叫做杨花的女孩子这才整个人一抖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又在抓着乱蓬蓬的头发飞扑到窗户边上后,瞪着眼睛和楼底下站着的那个盘着发髻,腰上扎着天蓝色刺绣围兜的白发婆婆尴尬地对视了一眼

    “额,范……范细婆婆你……你早啊……”

    “嗯,你也早,可是今天过节啊你不知道啊?怎么都不早点起来打扮打扮去拜家庙和龙神?你爸爸出门了不在家,你就天天像个野孩子一样山里抓兔子钓鱼玩然后睡觉偷懒?这像话吗?”

    “嗯……”

    木楼下面站着的老太太那略含责备的眼神让探出脑袋趴在木楼窗户上的杨花有点脸红地摸了摸鼻子。

    但这也没办法,毕竟那个人每次出门之前,都会特意嘱咐同村离她家又近的范细婆婆过来盯着她。

    所以哪怕她想只是稍微偷懒一天,不穿着那些繁琐沉重的民族服饰和银器首饰大冬天去什么家庙拜什么神,她也总是没办法顺利逃掉。

    而满脸皱纹,五官极具当地人特点的范细婆婆见她这幅拖拖拉拉,磨磨蹭蹭的样子就知道她摆明了又是不想去了,所以这用蓝色布巾包裹着白发的老太太当下也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才冲她温柔地招招手又缓缓地开口道,

    “算了算了,果然又被你爸爸猜中了你这个野丫头的脾气……来吧来吧,把你的脸好好洗一洗,再穿上新衣服下来,到我家去吃新年的第一顿打油茶和花饭吧……阿宝正好也在家,下午你可以和他一起在家里玩会儿……”

    范细婆婆的这种邀请,杨花肯定是不会拒绝的,毕竟她家的那个谁还没有出门之前,可是三天两头都要说些她一定要听话懂礼貌,对范细婆婆一家更是要客客气气的话,所以当下她便用力地点点头,又提高声音十分懂事地就来了一句。

    “……好!我马上来!范细婆婆你等等我!”

    话音落下,范细婆婆还没来得及说完一句哎哟哎哟你给我慢一点千万别摔着,像是山林中飞翔的小灰雀一样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就已经冲回木楼快速地换好了床头上挂着的靛蓝色衣裙,又在咬着发绳匆忙扎起自己蓬乱的长发时就已经从楼上往范细婆婆的怀里冲了下来。

    见状,范细婆婆自然也拿她没辙了,只能赶紧迎接上前牵起她的小手就把这整天闹腾腾的姑娘领着回了家。

    而仰着头的杨花见状只挠挠头笑了起来,随后就这么难得听话跟着范细婆婆一边往她家的小木楼走,两人在路上还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了话。

    “爱吃我做的打油茶和花饭吗?我的手艺可没有你爸爸那么好,但应该还是吃得惯的吧?”

    “嗯?吃的惯吃得惯呀,只要是您做的我都吃得惯哈哈……”

    “吃得习惯就好……不过算一算的话,今年过了春节之后,你就是十二岁了吧,杨花?”

    “啊?好,好像是吧……”

    “什么叫好像是,这种事都记不住吗……你爸爸走之前可都在我面前提过好几次呢……不过,这次他出门的时候,有和你说过具体什么时候回来吗?”

    “额……没有,他就让我好好呆在家,还说如果外面的月亮又开始变成红色的时候,就千万别一个人往山上乱跑,更不要接近任何类似河水的地方,也不要随便和人下河游泳……然后就是……乖乖等他回来……”

    “嗯,你确实是该好好听听他的话,别整天往山上跑,东山这一代的山头这么多年来一直不安生得很,山祟妖邪惊扰村民也不止闹过一次两次了,多亏了龙神和各寨的祖庙在,才能够多年来守护和保佑着我们,使我们这偏僻的侗寨才能够年年风调雨顺,家家户户平平安安……”

    范细婆婆的老生常谈让这么多年来听得耳朵都快生出茧子的杨花有点没精打采地点点头,毕竟这里可是侗寨,当地人普遍对自然文明怀有崇高的敬意,山林和河水更是能带给他们最多财富和神秘故事的宝库,而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见她隐约在听也稍微松了口气,但还是盯着她软软的发顶不放心叹了口气,又不厌其烦地缓缓开口念叨道,

    “你可别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我听说鸡笼岩石上的那些吃人的‘老孩子’最近又开始出现了……那里可是什么山精妖怪都有,入了夜进了那林子里更是九死一生,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爸爸肯定要着急死了……”

    “哼……他才不会着急我……我记得我小时候晚上不敢睡觉,他还故意和我说要把我送去山上给‘老孩子’吃掉呢……”

    “瞎说,你爸爸怎么不着急你,没有你爸爸当年抱着你连夜冒雨到东山县医院冒雨求医,你这条小命可早不知道已经去哪儿呢……他这么多年来他都很少离开这里,就这么一个人带着你过日子,逢年过节更是连个能够来往的家人和朋友都没有,整天独来独往的,你以为这世上除了亲人还有谁能为你做到,更何况他还是个岁数正当,明明可以正常娶妻生子的男人……”

    这最后一句话让年纪还小的杨花顿时带着些危机感地竖起耳朵,毕竟这种话自己身边的人也不是一次两次在她面前提了,可她之前从来也没当过真。

    而明显有些不自然地紧张了一下,其实心里一直很在乎如今正好不在家的那个人,但脸上却总是不想冲外人主动表现出来的小姑娘想了想,还是故意装得‘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又挺起胸脯叉着腰硬撑着来了一句道,

    “不,不可能……他又没什么钱,家里的房子还那么破,长得……长得也一点都不好看,看上去也根本不年轻了……一天到晚穿的土里土气的,整天在山里不知道干什么平时根本也不回家……加上还……还有我这么一个拖油瓶在身边,村里都没有什么女人能看得上他……更不用说是外面县城的了……年轻姑娘们当然都喜欢龙神那样英俊又好看的男人啦……才不会有人喜欢上他这种呢……”

    “呸呸呸,你这个满嘴胡说八道的丫头,哪有人自己管自己叫什么拖油瓶的,而且龙神是你能随便放在嘴上胡说的吗?小心触怒了河水里的神明,让山上的‘老孩子’真的把你抓走……”

    “……”

    范细婆婆严厉的眼神把杨花弄得有点哑口无言,但咬着嘴唇想了想她还是皱着眉没吭声,而老太太见她这样大概也明白她是怎么想的,只摸了摸她的脑袋又好言好语地开口道,

    “好了好了,我也只是随口说说,你爸爸好几年前就和我说过了,他这辈子直到死应该是都不会再找别的人了……唉,就是可惜了你爸爸这么个好端端的人啊,你还记不记得?前几年春分后大家要上山耕地,每次帮忙往山上送水的可都是你爸爸……阿宝的爸爸妈妈早就不在了,只有年纪还小的阿宝在我们身边,放在以往,这些沉甸甸的水可都是要我亲自的挑上山的,多亏了你爸爸,给我们一家帮了多少忙啊……”

    “……”

    “这虽然是在其他人眼里就是件小事,但我这个老婆子这么多年来可都是一点点看在眼里的,而且你只要去村里随便问问就知道,周边寨子里的大伙这么多年受过你爸爸恩惠的可不止我们,不然大家怎么都喜欢时常帮着你爸爸照顾你呢,这些点点滴滴可都是相互之间产生的啊……”

    “……”

    “所以啊,侗家的老话都说,看人不止是要看他的美丑和财富,也要尝试着看看他的内心,你爸爸就是那种心灵胜过容貌的人……以至于,我有时候看着你,再看着他,忽然就会觉得你们这个小家要是能再添一个人,哪怕是等你长大了真正要出嫁的时候,有一个人能留下来陪陪你爸爸,别让他这么一辈子就这么孤孤单单,老无依靠地留在侗寨该多好啊……”

    范细婆婆这么说着神情也有些感慨起来,毕竟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事她确实是一直发自内心地感谢杨花的爸爸的,所以对这个来到此地多年独居的男人和她的小女儿她还是很关心的。

    而撅着嘴开始看上去还想要反驳什么,听到这话也只是愣了一会儿又心情复杂地嗯了一声,沉浸在某种无法言说的情绪中的杨花接下来也没有再和范细婆婆争论这个问题。

    只是心不在焉地低着头去她家吃完了那顿新年第一顿的早饭,之后又趁着老人家在厨房里收拾家里忙活的功夫,和范细婆婆的孙子阿宝,还有寨子里里的另外几个孩子玩闹了一会儿。

    可也不知道是谁提议的,这帮平时也就在村里打打水漂玩的孩子居然忽然提起了最近本地孩子们闲暇之余非常喜欢玩的一个游戏——抓公鸡,而之前整天呆在家,所以压根没听说过这回事的杨花只一脸疑惑地看向身旁的阿宝就皱着眉开口问了句道,

    “啊?抓公鸡?什么是抓公鸡啊,我怎么之前都从来没听说过?”

    “额,好像是从范村那边忽然传过来的抓鬼游戏吧,听说很有意思的,比咱们平时玩的那些打水漂抓兔子有趣多了……首先啊,先得找在大晚上的林子里的九个人,这九个人里面呢,其中一个就是天黑就要吃鸡的公鸡郎,另外八个就是公鸡,公鸡郎可以命令老孩子帮自己抓猎物,每只公鸡都有不同的死法,公鸡郎杀掉越多的公鸡就会变得越厉害,但是有一只最聪明的却是公鸡是可以逃的……但只要他被林子的公鸡郎最后抓住了,他就会被用力地抽出肠子,然后活活砍掉脑——”

    “啊啊啊!!!你快别说了阿宝吓死人了!!!”

    周围几个孩子被阿宝这么一吓唬纷纷害怕得大叫了起来,范细婆婆的孙子见状哈哈大笑了起来,等尽情地笑过之后才扬扬眉毛一脸得意地冲包括杨花在内的其他几个孩子开口道,

    “就知道你们这些胆小鬼会害怕哈哈,别怕啦别怕啦这些都是假的,山上哪里有什么公鸡郎啊……杨花,你难得来,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啊,加你这一个今天咱们正好九个人,反正你爸爸平时只是不准你随便碰水,又没说你不可以和大家一起去山上玩……”

    “……额……好啊……”

    这话让面露迟疑的杨花微微一愣,但皱着眉摸着下巴想了想之后,明显对这个游戏有些兴趣的小姑娘还是勉勉强强地站在一旁答应了,而阿宝一见她今天居然愿意来也显得挺开心的,只挥挥手招呼了一声旁边的几个孩子,又和小大人似的老神在在地开始解释游戏的规则来。

    “既然杨花今天第一次来,那就让杨花做抓我们的公鸡郎,我们其他人做那把之的公鸡好了,公鸡郎只有在老孩子开始唱歌的时候才能杀人,待会儿大家一起大声唱歌,杨花听到声音就去抓我们好了……另外大家一定要记得听清楚歌词的内容啊,要是被杨花抓住了,你们就只能变成死人了听懂了吗?”

    “额,听懂了听懂了……”

    也许是有了阿宝耐心的解释,杨花虽然一开始还对这个游戏的玩法有些迷迷糊糊的,但还是很快找到了其中的规则。

    而之后便有些难掩兴奋地和村里的其他几个孩子一块上了离村口不远的鸡笼岩石,又按照最开始的角色分配分别在野林子里的站好了自己的位置。

    等趴在树上捂住眼睛暗暗偷笑的杨花依稀感觉到身后的孩子们一个个在黄昏中嘻嘻哈哈地就跑远了,浑然不觉身后山头上的最后一丝太阳正在缓缓落下的小姑娘这才用甜甜的声音和跑进林子里的大家一起开口唱起了那首阴森森的歌谣……

    ……

    【公鸡郎,要杀鸡】

    【八只鸡关在笼子里】

    【一只鸡想要进林里】

    【脖子就被砍断哩!】

    【两只鸡想要跳坑里】

    【脑袋身体却全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