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节
红衣,烈酒,軷祭,高歌。愿山水神明保佑大军一往无前,保佑亲人安然凯旋。
如今,轮到他身披金甲出征,他的娘子一身红妆前来送行。赵栩热血沸腾,一颗心跳得极快,缓缓一夹马腹,策马往九娘行去。
苏瞻怔怔地看着国色无双的少女从自己面前经过,一身红衣的她,如一团烈火,令人不敢直视。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和王玞成亲的那日,好像也是一团火那般明艳照人,可他似乎根本没有留意到。
九娘看着策马而来的赵栩,笑容更深。他将世间至高的荣耀亲手送上,要天下人尊她敬她。她自然也会让天下人知道,他于她何其重要,她又是如何同样地爱重他,爱得光明正大,磊落坦荡,无所顾忌。
九娘停下脚,弯腰挖出一个小土堆,接过身后苏昉和孟彦弼手中的树枝草木堆放其上,深深拜过山水神明,再走到赵栩马前,将手中烈酒高高举起,献给她的郎君。
赵栩伸手接过烈酒,浇灌于土堆周围,仰头喝了一大口,递回给九娘。两人眼中只有彼此,千言万语化为无声。
九娘就着赵栩喝过的地方,仰头饮了一大口,往前走了几步,面对众将士,行了一礼,放声高唱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之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坐!……
我送将士,行役战场!我送将士,相见有期!
我送将士,握手长欢!我送将士!生复来归!”
九娘方唱了头一句,孟彦弼和苏昉的声音便跟着响了起来。张子厚虽五音不全,却也放声相和。随即铿锵有力慷慨激昂的鼓乐声响了起来。待唱到“我送将士”处,城门内外已是万人高歌。不少士子满面泪痕,激动得唱不出词。这是他们大赵的皇后,不只是来送陛下的,更是来送每一位将士的。有这样的帝后,何愁鞑虏不灭?何愁乱党不平?何愁国土不归?大赵中兴有望!
一曲毕,鼓声骤然停止。赵栩长啸一声,举起手中剑:“西征必胜,相见有期——!”
“西征必胜——相见有期——!”三万余禁军放声高呼。
赵栩回过头来,凝视着九娘,片刻后他迅速调转马头,不再回头。再回头,他怕忍不住要将她捞入怀中,带上同往。
大地缓缓震动,铁甲在阳光下闪着光,有点刺痛九娘的双眼,那个酣畅淋漓的“赵”字大旗随着她的六郎逐渐西移,将士们颈中红巾在风中飞扬,有气吞山河,拔山举鼎之势。不知是谁起了头,身后百姓们又一次唱起了《无衣》。
相见有期,生复来归。
黄色尘土渐渐归于无形,地面也不再感觉到震动。九娘慢慢回过头来,看到苏昉和孟彦弼还有赵浅予的笑容,不由得也展颜一笑,四人并肩往马车走去。他们都已经熬过了最难的等待,下一回来到此地,自然是迎接赵栩凯旋。
城门内外的歌声余音袅袅,没有了方才的壮烈和慷慨,却充满了不舍和依恋。
张子厚静静看着那抹红色身影登上马车,即将没入车帘中。他上前两步,深深一揖:“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九娘一震,转过身,却只看到张子厚的宰执官帽。
百官一惊,这与礼不合啊,还未正式册封皇后呢。不少人看向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御史中丞郑雍。不知道郑雍敢不敢火烧张相了。
郑雍大步出列,走到张子厚身边,却也深深一揖,高呼道:“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眼前的孟九娘自然当得起这一句尊称。
邓宛和赵昪对视了一眼,也出了列,随之百官同拜。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送别了官家和众将士的百姓们立刻从那不舍之中拔了出来,掀起了另一场高-潮。
欢呼声中,九娘挺立于车上,望向周遭向自己行礼的官员、将士、百姓。金乌已渐沉,将她一身红衣踱上了金色的轮廓。
展目东望,这是六郎的子民,也是她的;是六郎的城池,也是她的;是六郎天下,也是她的。
***
九娘一行先送赵浅予回宫,依依道别后从东华门回翰林巷。经过五寺三监时,想起昔日赵栩曾在宗正寺任职,时日虽短,却也是他每日必来之地。九娘不禁轻轻掀开了车帘,望向那边。
宗正寺门外,一个少年正在和一个官员道别。九娘只看到那官员的脸和少年的背影。
九娘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觉得依稀有些眼熟。
“二哥,你可认得宗正寺门外的那个孩子?”
孟彦弼转头看去,那两人已上了一辆马车。
“没见着人,不过那马车是兆王府的。兆王府只有一个王孙,听说自小身体不好,养在洛阳庙里,从未出来见过人,也不曾请封过。”孟彦弼笑了起来:“这次汴京守城,兆王一直留在汴京,不曾随太皇太后去洛阳,也极力反对二府放弃外城。昨日还得了皇太后的召见,恐怕是要替王孙请封了,约莫着是来宗正寺走动的。”
九娘蹙起眉头,有些疑惑。那少年的背影看着倒不像有病。
“赵元永?!”九娘心中一动,猛然脱口而出。
惜兰赶紧掀开车帘,九娘探出半个身子正要吩咐改道跟着那马车去兆王府,却听到车后有一骑急急赶了上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颤声喊道:“阿妧——!”声音颤抖嘶哑,语气却熟悉无比。
九娘一惊,猛然回过头,眼泪已流了下来。
“六姐——!”
匆匆赶来的一骑之上坐着两人,章叔夜伸手替身前的六娘掀开帷帽,笑着对九娘拱手道:“叔夜幸不辱命。”
作者有话要说: 老作者无奈地表示: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别以为15个晋江币是好赚的。
——小剧场——
“阿妧——”
“嗯?”
“你那身红裙呢?”
“问你啊。”阿妧背过身不理赵栩。
“不是原来那条,上个月不是又让她们新做了一条么?”赵栩弱弱地问。
“前夜中秋,你喝多了几杯,不记得了?”阿妧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