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节
婢女闻言更恼,“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岂是只怕自己被罚,奴这都是在关心小姐的身体呢,小姐却不领情,再者说,今日本是小姐献艺的绝佳机会,可现在闹成这样……小姐不觉得可惜吗?”婢女说着往湖面上看了一眼,只见船队正在极其缓慢的朝这边码头靠近,于是又弯了弯身用更低的声音道,“今日好容易在燕世子面前献艺呢。”
朱嫣闻言笑意一淡,眉头也微微的皱在了一起,婢女见状只以为她也开始发愁了不由得又是一叹,“不过小姐也不要担心,公子说了,您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您是一定会去燕国的。”这般说着,这婢女又抿了抿唇道,“说起来您即便能去燕国奴也为您抱不平……放眼整个巴陵,论起女德来小姐说第二哪有人说第一,您从小知礼仁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生的又这样好看,怎么看都是能去做世子夫人的却只做了个妾……”
只最后一句婢女已经声若蚊蝇,这话当然不是她一个做奴婢的能说的,可是到底还是未曾忍住,她的主子是妾,那她便是妾的奴婢,和世子夫人的怎么
第140章 船中诡事
“这日子是早前就定下的,那个时候定下的也不知今日天气如此,而钦天监是真正卜测了今日是个吉日的,否则王后也不会准了将日子定在今天不是……”
孙岑满面笑意,话却是在撇清自己,而她所言众人也知道,彼时段锦衣还未被夺掌宫之权,这春日宴的日子正是她亲自定下的,想到这里,众人面上神情便是微微一深。
此番春日宴如此不顺,也不知道等这祭礼完了凤钦要如何生气,段氏已经犯了凤钦的大忌,而段锦衣此番更要为春日宴担责,这样看来段氏哪还有起复的机会?
而段锦衣想要拿回自己的掌宫之权也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今日是春日宴,内宫之中几乎所有的嫔妾内眷都出席了,所有的公主之中只有已经疯疯癫癫的凤念清不曾出现,而所有的内眷之中,只有凤念蓉的母亲不曾出席,凤念蓉的母亲段美人出自段氏,以养病为名不见外人,此番春日宴也不见其身影,而其他人却都是在的,包括那位朝夕回宫之后从未见过的朱夫人,传闻之中一心修佛清心寡欲的朱夫人生的一副清秀面孔,若细心看便能看出其人和淮阴侯夫人有两分想象,可其人一身素净装扮,眉宇之间也没有淮阴侯夫人那般戾气,在这宫中,倒是极少看起来真正淡泊的存在。
朝夕并不关注朱氏,印象之中对这位夫人也没特别感觉,便只在开始看了一眼便抛开了一边去,倒是七公子之美于美人让她有心的打量了一阵。
于美人的家族乃是蜀国大富之族,虽然家财万贯,可祖上却未有显赫名声,因此并不能入一干权贵世家之女的眼,即便生了一子,也只得了美人之位,在朝夕印象之中,当年的于美人年纪轻轻便入宫,虽是小家碧玉,却也比贵族教养出来的小姐精灵许多,因为这分与众不同很得了凤钦的一阵宠爱,后来虽未得高位,可仗着一位公子,这于美人从来都是眼高于顶春风得意的,可现如今……七公子被发配至南边羌州,便等同于流放一般,这位于美人没了最后的指望,整个人也如同失了魂魄一般,形容憔悴不说一点风吹草动也能让她骇然。
起风之时,她是第一个缩在人堆之中忘记了祭礼祷告的,后来凤钦准许入船舱,她更是第一个进船舱的,适才外面出了状况,大半人都走了出去看热闹,也只有她仍然躲在船舱之中不敢露头,风势不减,船上仍然一片摇晃动荡,她紧紧抓着身边一人的衣袖,哪怕别人进了船舱都松了口气她也还是怕极了的样子,朝夕低头抚了抚白月的脑袋,那种表情她懂,当人长时间处于紧张和害怕时,哪怕只有一点动静都能让她被吓得魂不附体。
“哎……我的鞋怎么湿了……”
提及王后,众人都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多言,正寂静尴尬之时,却有人在角落轻声呢喃了一句,声音虽轻,可因为彼时无人说话倒是让许多人都听见了这句,众人朝角落看去,便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低头看着自己的绣鞋,众人也随之看去,便见那位不知是美人还是良人的妇人脚上穿着的月白云履真的湿了一小块。
再一看,她脚下的木地板上出现了一块水渍。
“也不知是哪个侍奴没将这里清扫干净。”
旁边的人将她拉了一把避开那水渍,又低低咕哝了一句,这船舱是今日晨间才打扫过的,遗留了一两处水渍也不算什么,而那最先说话的妇人见这么多人看过去也颇有些不好意思,一时也未再说什么,这小小插曲一晃而过,船舱内的气氛倒是好了些。
气氛虽有缓解,外面的风却依然怒吼不停,船也走的越来越慢。
整个船舱之内的都是女子,难免的会有人担心。
“今日也太不顺了些,明明只是个祭礼,却如此波折危险。”
“幸好刚才没出人命,若是春日宴上段氏老族长……那就……”
几人欲言又止,却也有人敢将这事拿出来说,孙岑闻言叹了口气,“今年也真是古怪了,说到底这日子定下谁也不知道就会生出如此变故,只怕还是咱们运势不好,希望今日祭礼顺利完成,往后咱们宫里宫外的都安顺些。”话虽如此,可孙岑看了眼小窗面上忧心一片。
“不是运势不好,是报应……”
孙岑的话说完并无人接话,可冷不丁的角落里却忽然响起这么一声,听的众人都是一愣,报应?什么报应?不约而同的,所有人缓缓看向说话的那人……
朝夕看过去之时眉头微挑,却竟然是于美人!
小脸煞白的于美人一副魂魄游离在外的样子,见所有人都看着她她更是迷茫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眼底现出两分狼狈,随即她又一咬牙神情固执起来,段凌烟弯唇,笑盈盈的看着她,“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姐姐说的报应是何意?”
于美人在宫中多年,与诸人本都是熟识的,诸人自然也知道她如今已然失宠的事,旁人看着她如此多少有些不忍或开不了口问,可段凌烟却是浑不在意,她话音落定,于美人却忽然瞪向她,似乎被她这问话激怒,而段凌烟始终笑着,明艳高傲,有恃无恐。
于美人见她这表情,不知想到什么整个人恨的咬着牙抖了抖,谁都看得出她在克制。
所有人都对于美人这话生出了疑惑,可是也只有段凌烟会这般无所顾忌的开口问她,便见于美人使劲的抿了抿唇,而后冷笑了一声道,“自然是因果报应。”
段凌烟环视周围人一圈,“这话怎么说呢?”
段凌烟的表情越是轻松随意,于美人的话便更显得颇有玄机,而在场之人这么多,她若是说错了话自然要得罪不少人,唇角紧抿,于美人半晌都未说出接下来的话,而段凌烟面上的笑意兴味无比,似乎在看什么好戏,于美人看着她这模样浑似被激怒,忽然挺了挺背脊高声道,“因果报应段夫人难道不懂?这宫里做了亏心事的人太多,总有一日是要造报应的。”说着她从小窗看了一眼船外,“这古怪的天气便是报应!蜀国今年哪有好运……”
“于妹妹……”孙岑忍不住出言打断她,就算天气如此,今日也不顺当,可这样的话说出来还是太过无礼也不吉利,孙岑看了其他人一眼轻咳一声,“好了,于妹妹会如此也是被吓到了,大家都当做没听见便是。”说着走到于美人身边去,轻声安抚,“妹妹莫怕,待会儿船靠了岸便好了,今日虽不顺当,可咱们的心要诚。”
孙岑这话怎么看都是一片好意,于美人闻言面上却生出嘲讽的笑,她摇了摇头,表情忽然有些诡异的在孙岑和段凌烟之间来回瞟了一眼,她面容本生的好看,奈何今日不得浓妆脸白的像鬼一般,这般一笑怎么看怎么有些瘆人,孙岑这么一看不知道她还要闹出什么来,便看向她身边那人,“好妹妹,于妹妹这阵子精神不好,你且待她去里面歇歇?”
这船舱有两层,因只是暂避而这舱内本身也未布置的像寝殿那般华贵,倒也没人到下面去,而孙岑这话却是明显的想把于美人支开,那另外一人倒也识趣,见状便将于美人的手一拉朝不远处的小门走去,小门之内又道楼梯,绕着楼梯而下便是这船舱底下一层,于美人看着孙岑又笑笑,倒也不做挣扎,被半拉半拽的进了那扇小门。
待她一走,孙岑这才转身看着大家一笑,“没什么,大家安心。”
众人不敢多言,这时候段凌烟轻声笑笑,“于姐姐近来颇不得志,七公子被发配去羌州我听着也很可惜呢,那毕竟是个好孩子,不过……”
段凌烟说着看向孙岑,“不过最叫人心疼的却是孙姐姐。”
孙岑乃是四公子之母,而众人皆知四公子是因七公子而死,死了儿子的尚且没说什么,于美人的七公子只是被流放又何故如此阴阳怪气呢?
话虽如此,可段凌烟这话委实揭了人伤疤,死了孩子本是时间悲痛之事,而此事众人也刻意不去提,偏生段凌烟何时何地都无所顾忌,孙岑听到这话,面色忽的一白,竟也有几分像于美人,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未说,末了僵声道,“都是命。”
气氛一时之间更为沉凝了,而将气氛搞得如此僵的段凌烟却一点都未发觉似得仍然一副从容薄笑,一转头,她似乎是因为太过无聊了又将目光落在了朝夕身上,“公主今年刚刚归来便碰上这样一场春日宴心底只怕也十分郁闷吧?说起来,过去十几年的春日宴都没有像今年这般波折呢……”
朝夕离开巴陵十三载归来,刚回宫宫里便死了人,死了人没多久段氏又闹起来,眼下就连这春日宴也出了岔子,别的不说,死人和春日宴这般是大大的不吉,而段凌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话无疑是将朝夕“天煞孤星,凶命妖物”的八字断言委婉的重新摆在了众人眼前。
所有人或疑或惊或畏的看着朝夕,偏生朝夕闻言只皱了皱眉,甚至连看都不曾看段凌烟一眼。
所有人都等着朝夕说话,可她们屏住呼吸半晌朝夕也未开口。
就在这时,下面一层的船舱之中忽然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
第141章 水中惊魂
“啊——”
凄厉的一声惨叫骤然响起,这声音在本来就尴尬沉默的船舱之中尤其显得刺耳,可饶是如此,众人也是愣了一瞬方才反应过来,好端端的怎有人惨叫?
怀着这般疑惑,众人下意识的寻着声音的来处朝那朱漆小门看去。看书阁wwΔ.la
片刻之前,于美人便是从那扇门走进去的。
而刚才那声惨叫……可不正是出自于美人之口?!
段凌烟第一个反应过来,眉头一皱轻喝一句,“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那朱漆小门之内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继而又是陪于美人一起离开那人的声音,“不好……快来人啊……”
这喊声无比惊惶恐惧,一听便叫人心头发紧,段凌烟面色微沉,却是第一个朝那朱漆小门走去,孙岑见状也跟了上去,便是朝夕也朝门口而去,其他人见他们都走过去,也都不愿显得自己胆小冷漠,也都跟着朝那小门去,一时间一群人都拥挤在了朱漆小门的门口。
船舱虽有两层,可下面那一层并没有窗户,船舱角落本来有宫灯点着,可不知为何这会儿全熄了,站在门口一看,底下黑沉沉一片,见这阵势,谁都不敢第一个踏进去。
而那陪着于美人一起进来的妇人也奇怪的不再喊叫。
“嵩妹妹?嵩妹妹你们怎么了?”
孙岑第一个喊出了那另外一人的名字,可这喊声落定,众人耳边除了船舱之外的风声怒号和水浪拍打船舷的声音之外再也听不到其他,而底下一层船舱比任何人想的都要大而空旷,且不知为何,站在门口的刹那众人都觉得有些冷,就仿佛是船舱之外的冷风湿气透了进来,孙岑见状有些担心,这艘船上她可算是位分最高的,又是这次春日宴的主事之人,虽然这位于美人和嵩美人位分不高,可这船上出了任何事都是她失职。
心一横,孙岑打算进去看看,可她还未迈步,却是一旁的段凌烟第一个走了进去,段凌烟眉头微皱的从袖中掏出一物来,却是个形状别致镶嵌了夜明珠的坠子,那坠子白日里大抵只是看着好看,可在无光暗黑之处却有照明之用,借着这一点微光,段凌烟走上了下去底下船舱的楼梯,孙岑本就打算进去看看,见段凌烟先去了她自然更不害怕也不想落了下成,当即跟着走了进去,一边又道,“也不知怎么了,我们去瞧瞧。”
对这船上的人来说,此刻船舱之外才是最为危险的,只要是在船舱之内,即便黑漆漆的有些害怕,可至少比外面好,见段凌烟和孙岑都进去,其他人怀着两分犹豫和好奇到底跟了上来,楼梯并不宽,且是倚靠着船壁而建,而段凌烟手上的夜明珠能照亮之地只有她脚下一圈,因此即便进了门众人也没看清是什么情形,段凌烟毫无犹豫,径直往下走去。
段凌烟平日里惯受宠爱,虽然面上与其他人交好,可在旁人眼里这些不过都是她笼络人心的手段,谁也没想到这个时候她全然不顾自己安危走在第一个,而她平日里的高傲跋扈这时反而变成了无畏给后面的人安了心,往下走了十步之后,段凌烟忽的停了下来。
她一停,后面人都得停下,孙岑半晌没听到于美人和嵩美人的声音,再往下看还是看不清里面到底如何了,不由眉头一皱回头道,“快,喊人拿个灯进来,这里面太暗了,她二人好端端的忽然连声音也没了,真是见鬼了……”
孙岑也没料想好端端的会出事,那句“见鬼”却说得人心底一颤,这里面黑幽幽的,片刻之前还好端端的两个人进了这里就没了声音,实在是越想越吓人。
最尾巴上的人也都进了门,听见孙岑的命令最后末尾的一人转身朝门口走去,而这边厢的段凌烟却忽然握紧了楼梯的扶手,“不对劲,你们听……”
本来众人便紧张,听到段凌烟这话便更是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段凌烟喊所有人去听,可是应该听什么?船舱之外是呼啸的风声和水浪声,而船舱之内……
内外对比之下船舱之内本还算安静,可当所有人都凝神静气的去听之后却发现这船舱之中并非全然安静,而本该在船舱之外的水浪声忽然变的近在咫尺,不仅如此,隐隐的,还有什么人挣扎的声音,再仔细一听,仿佛还有人在拍打水花的声音……
“救……救命……船……救……”
便是在这时,消弭了片刻的人声再度响起,却是与她们所站的位置隔了十多步远,段凌烟站在最前,那声音也听的最为清楚,在后面人还惶惶不知所措的时候她似乎已看出发生了什么,眉头一皱,她一个转身便朝着后面的人喊,“快出去!”
此刻的段凌烟不再是平日里明艳高傲又对谁都笑容以待的样子,她这三字沉稳决断,仿佛带着雷霆万钧之势,顿时便吓得所有人下意识都想遵从她的命令,可就在这时,本来只是些微摇晃的船舱忽然一个猝不及防的倾斜,昏暗的阶梯之上,所有人只觉得陡然之间天旋地转,而所有人都不受控制的朝围栏的方向倒去,围栏只有半人高,船行平稳之时自然能护人,可这会儿船斜了,那围栏顿时再也倚靠不住,一声接一声的惊叫响起,所有人都朝阶梯之下栽倒下去,这楼梯距离船底层还有两丈高,本以为掉下去必定要摔个人仰马翻,可惊叫之后响起的却是“噗通”“噗通”的落水声……怎么会……落水?!
冰冷的湖水将凤念依整个人包裹住的时候她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刺骨的凉意让她一僵,随之而来的窒闷感更是让她心中大慌,她是斜着跌落下来的,本以为要摔断筋骨,却不想竟然跌落在了水里,要知道她们可是在船舱里面啊!怎么会落进水里!
“船里进水了!船里进水了!”
惨叫声不断,这两句呼号是段凌烟还是孙岑的声音众人已经分不清楚,船舱之下空间巨大,而落水的人却踩不到实地,足见大半个船舱都已经进了水,而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众人竟然全然不知,那么刚才的于美人和嵩美人进来便是因为失足跌入了水中?
凤念依脑海之中一团乱麻,她想不出为何场面忽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她们明明片刻之前还好端端的在船舱之中避开外面的大风啊!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可冰冷的湖水还是将她从头到脚都淹没,毫无防备之下冷水灌入口鼻,喉咙鼻腔顿时被呛的生疼,她奋力的想要挣扎出水面,可身上繁复而厚重的祭服却好像一双手一般死拽着她,似打算要了她的命。
死亡在逼近,船舱之外的风声水声忽然都远去,整个船舱之内只充斥着呼喊声和挣扎拍打水花的声音,蜀国多水,春夏之时喜爱戏水之人不在少数,不少贵族小姐也浅谙水性,可今日每个人都穿着繁复华丽的裙裳,且又是在这早已倾斜一片漆黑的船舱之中。
而所有人都知道,整个船舱只有一道门。
段凌烟的夜明珠跟着她不知去了哪里,此刻的船舱唯一的光只有那扇小门处透进来的一丝微光,没有人知道船到底倾斜成了什么样子,也没有人知道外面如何了,可所有人都看着那小门处的微光在一点点的减弱,若那里的光完全没了,他们便等于是被困死在这船舱之中,莫说不谙水性的了,便是能游水的也因为无门可逃被生生困死在这里。
“出去……快往出口走……”
“救命啊……救救我……”
“别拉我!放开……”
混乱,绝望,窒闷,寒冷,这些出身贵族一生荣华富贵享尽的主子们此生从未经历过这等危险要命的时候,她们见惯了这宫里的人情冷暖明争暗斗,她们更知道何为人心险恶何为阴诡不堪,可她们从未直面如此真切的死亡关头。
船舱之内的水还在升高,除了一个又一个挣扎的人影和一双随时都有可能拽住你不放的手,这空荡荡的船舱之中还漂浮着原本放置其中的桌椅板凳,而那唯一一道出口处的光却距离她们越来越远,没有人想死,且还是这般狼狈恐怖的死。
所有人都在挣扎,所有人都只能自救,凤念依咬着牙褪掉了自己最外面的袍服,摆脱了这层桎梏她本可轻易的挣扎出水去,可她依稀记得她的母亲是和她一起掉下来的,就在她的旁边一起掉下来,而她的母亲体弱,哪里经得起憋闷在水里的一时三刻?
凤念依不敢深想的又朝水底一抹阴影摸去,光线幽暗,即便睁大了眸子也无法看清谁是谁,凤念依只能凭着落水前的位置和感觉去找,触到那一抹身影的衣衫之时凤念依心中一喜,她知道自己找对了,可就在她刚将自己母亲拉到自己身边之时船舱之内忽然一个巨大震荡,同一时刻,那小门处的唯一一束光也骤然黑了……
第142章 救命之恩
变故发生之时船体本是向右倾斜,以至于站在楼梯处的人都栽倒下去,可这猝不及防的一个震荡却是不知道什么暗力将船体朝完全相反的方向翻去,船舱外的风声怒号遥不可及,反倒是船舱之内因震荡而生的暗流让本来挣扎出水面的人再度落入水中,而随着那小门处最后一丝光线的消失,整个船舱都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坐落在蜀王宫两百多年的未央湖从来都是风光迤逦的存在,可没有人知道看似风平浪静的湖底藏着什么,冰冷,黑暗,窒息,绝望如同织网将每个人的心脏紧紧勒了住,而这些衣香鬓影的女子们谁也没想到自己会以这般处境葬身于湖底。
凤念依便是被那船翻之时的暗流摔出了老远,心扉已憋的生疼,可她手中的衣衫却从她手中滑脱了出去,凤念依牙关紧咬,等那暗流平息之后又朝着先前那位置抹去,船舱之内暗无天日,所有的感官被冰冷的湖水淹没,凤念依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一点点的被抽离,因窒息而生的疼痛不断放大,而后又一点点消弭,取而代之的是晕厥,是无法控制的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流逝,哪怕,她手中已经捏到了自己母亲的棉衫……
冷水刺的眼睛生疼,最绝望的却是即便如此仍然看不清任何事物,分不清任何方向,凤念依用了最后一点力气将同样在水中挣扎无力的自己的母亲朝自己拉近了一分,而后便再也使不上一点劲,脑袋疼的快要炸裂,她心中越来越慌越来越急,可越是慌乱越是恐惧,越是想要求生越是离得死亡越近,身边好似已经没有人了,她不知道跌落在了船舱的哪个角落,其余人的生死她全无知晓,而她,好像也已经要死了……
在蜀王宫如履薄冰十六年,她不想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生命,无边的恐惧和绝望袭来,在知道自己救无可救的之后她心底忽然有些平静,身体在慢慢变冷,心脏在一点点的停止跳动,她知道她自己的意识也要被抽离殆尽,在她晕过去之后,她就会真的变作一具尸体,若她真的死了,可会有活着的人为她祭奠为她伤心?!
凤念依想到了这船之外的那些人,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了凤钦,凤钦是她的生父,是血缘最浓的人,可想到她,凤念依心底竟然也未掀起多少波澜,反而想到凤钦的女儿们都在这里,若此番全死了他必定十分遗憾,毕竟燕国和晋国的联姻没了人选……
思及此,凤念依心底低不可闻的笑了一下,这世上唯一心疼她的人就在她身边了,想到自己体弱多病的母亲她心底生出一阵悲哀,若说唯一的遗憾,便是未能让她的母亲过上几天好日子,这富丽堂皇的蜀王宫,到底是不适合她们母女。
一瞬之间念头百转千回,凤念依只剩下最后一点意识,她平静的松开紧握着母亲棉衫的手,任凭自己朝更深更冷的黑暗之中坠去……她本该无所依存的跌入水底,可正往下沉的身子却忽然一滞,继而一股子力气拉扯着,她整个人竟然在一点点的往上浮……
凤念依已经快要停止跳动的心突突的一震,意识已经不清,可往上浮的感觉是如此分明,愣愣的睁开眸子,原本漆黑一片的水底似乎也见了一星光亮,她尚未反应过来,“哗啦”一声她整个人已经被拽出了水面,被冰冷湖水包裹的窒闷感陡然消失,眼耳口鼻竟然触到了空气,几乎是下意识的,凤念依猛地醒过神来开始大口大口的咳嗽喘气。
待咳出了淤积在口鼻中的湖水伴着耳边的轰鸣她方才发现了不对,她的肩膀处生疼,却是正被一只手抓着,刚才……就是这只手拽她上来的?她呆愣着回身一看,在她身后的却竟然是同样狼狈的朝夕,再顺着朝夕的另一侧看去,竟然是她几近晕厥的母亲刘美人,眼眶一红,凤念依忍不住的泪如泉涌,与此同时,她更发现自己脚下可以踩到实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