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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

      什么心情到现在已经记不大清了,可能是有点慌,还有点期待和欢喜,聂槃只记得他当时心跳的特别快,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握住他的手,说了声,我喜欢你。

    而后就在满心忐忑里,看见阿泽一笑,反手把他的手握住了。

    这年聂槃年岁十五,阿泽亦是。

    聂槃九岁认识他,十五与他执手,中间六年光阴,只喜欢这么一个人,可以说是把他放在了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后来日子轻慢,他们一起上前采药,下河摸鱼,累了就随意躺在梧桐林的树叶上,不怕脏,起来的时候再笑着摘取彼此头发上沾着的碎叶。

    那时候心上无杂念,喜欢得坦坦荡荡,不图风花雪月,偶尔的轻吻都是害羞而欢喜的。做过最出格的事恐怕就是那只纹在阿泽身上展翅欲飞的凤凰。

    等到苍梧山的梧桐凋谢过五次,凤凰城里更加复杂起来,长老府对聂槃步步紧逼,多次想致他于死地。也就是在这年冬天,聂槃继承凤凰令,锋芒毕露,血洗长老府。

    那晚过后,长老府八位长老没了三位,魏嘉栩下落不明。

    聂槃荣耀而归,站在了凤凰城最高的位置,他回苍梧山寻阿泽,张开手想拥抱他,一瞬间却撞进了一双满是仇恨的眼。

    那个从前总喜欢温柔笑着对他说喜欢你的人,用冷到骨子里的声音一字一顿说,我恨你。

    字字诛心。

    而后冰冷的匕首就刺进了他的心口。

    那日他昏了过去,再醒来时阿泽已经不见了,他疯了一般的找,后来聂一回来,对他说了一件事。

    阿泽的原名,是魏嘉泽。

    魏嘉栩的胞弟。

    他很愤怒,觉着魏嘉泽是有心接近他,动用了所有势力将他找了回来,看到的却还是冷眼,他彻底失了理智,对魏嘉泽做了不少折辱的事。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魏嘉泽哭。

    再后来,魏嘉泽从城主府逃了出去,就没有后来了。

    听聂槃说完,祁昭沉默了。

    “阿泽以为是我杀了魏嘉栩,可那晚我根本没有见到他,他为何失踪我也不清楚。”聂槃低声说,“这五年,我一直在找阿泽,那日从谢慎生辰宴出来,在桌上看到一封信,说是有阿泽下落,不管是不是真的,我总要去看一看,谁知那是个圈套。”

    “我去了以后便进了生死阵里,那像是特意为我设下的,处处压制,后来我用了些法子出去,恰好落在苍梧山,见到了祁昭。”

    聂槃说着,突然笑了,“不过现在好像也算是殊途同归,阿泽总归还是回来了。”

    “……如果不想笑,就别笑了。”祁昭看到他的笑觉着特别难受。

    聂槃愣了一下,还是笑着,“之前还说你是明白人,怎么突然学坏了?有些事知道就好,就莫要说出来了。”

    祁昭不说话了。

    谢慎沉沉开了口,“那些背后有黑色凤凰纹的人是什么人?”

    “是长老府去了的那三位暗自养的死士。他们被控制,堕魔不意外,只是我想不清楚,他们为何要追杀阿泽。”

    祁昭下意识接了话,“因为他是你的弱点。”

    聂槃手指颤了颤。

    魏嘉泽确实是他的弱点,他这二十多年,最好最干净的岁月里边只有这么一人,他最真切最炽热的感情都给了他,再也没有办法去喜欢别的人了。

    聂槃很多时候都觉得他自己可笑又可悲,可到底也是没办法的。

    “我们之间的误会太深了。”聂槃神情有些疲惫,“其实像极了人间界那些话本子里的故事,以前看的时候总觉得腻味,可亲身走到这一步的时候,也没比里面的人物好多少。”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祁昭看着他,也没出声,四周静了一会儿,半晌,床榻里突然响起咳嗽声。

    聂槃几乎是立即就站了起来,下意识朝那边走了一步,突然停下了。

    床榻里模糊的人影坐了起来,又咳嗽了一声,聂槃死死看着,嘴唇都在颤抖,却迟迟没有迈出步子。

    祁昭低声问:“你不过去吗?”

    聂槃的手指握紧了又松开,“……他恨我。”

    这样平日里肆意放纵的人,也有瑟缩畏惧的时候。

    祁昭叹了口气,那边魏嘉泽的手已经从床帐里伸了出来,聂槃急忙躲到了他看不见的地方,无声道,“好好照顾他,多谢。”

    祁昭走到了床榻处,将床帐拉开,问魏嘉泽,“醒了,好点了吗?”

    魏嘉泽怔了怔,“祁昭?”

    “是我。”

    祁昭应了一声,突然觉得他有不对劲,眼睛没有焦距,无神盯着与祁昭偏离的方向,就好像是……

    “我看不见了。”

    魏嘉泽声音很平淡。

    聂槃瞳孔骤然一缩,几乎是瞬间就到了他边上,却不敢说话也不敢碰。

    祁昭也是一惊,手搭上他的手腕,发觉是之前受伤太重,灵力堵塞造成的暂时失明,慢慢就好了,不会眼盲。

    他松了口气,给魏嘉泽说了,闻言,魏嘉泽语气依旧平淡,“就算是盲了,也无所谓的……小溪呢?”

    青溪木早在一旁摇晃枝叶,祁昭把它抱过来递过去,魏嘉泽因着看不见,没接好,差点把它摔了,祁昭急忙稳住,放进他怀里。

    魏嘉泽抱好它,对祁昭道了谢,“我如今看不见,给你添麻烦了,你们也不必管我,总是会习惯的。”

    他不在乎自己的眼睛,也不在乎命,从始至终都是平淡的,仿佛对这些都无所谓。

    可他当年也是个温柔爱笑的人。

    聂槃眼神骤然苦了下去。

    祁昭看着不忍心,道:“我既然把你带回来了,自然不能不管,不过我和谢慎这些日子也有事,照顾不了你,正巧我这里有位试炼时认识的朋友,叫……云深,是个细心的,这段时间就让他照顾一下你吧。”

    说着,他一边对聂槃使眼色,一边说,“云深,你愿意吗?”

    聂槃自然清楚的意思,垂下眼,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变了,说:“……好。”

    仔细听来,尾音还是有些颤抖。

    魏嘉泽眉头皱了皱眉,似乎是不喜欢与陌生人待一起,祁昭见了,急忙说,“你一个人是真的不方便,我和谢慎忙,你看不见,谁来给小溪浇水。”

    这是魏嘉泽的软肋。

    魏嘉泽眼里的坚持果然淡了,犹豫了一下后,点了点头。

    聂槃目光深深看着魏嘉泽,眼神压抑。

    祁昭偷偷扯了扯聂槃的衣袖,“要不……我们先走?”

    谢慎嗯了一声,不过走之前还是要先和聂槃把一些事说清楚的,便将他叫了出去。

    魏嘉泽静静靠在榻上,眼眸微垂,祁昭倒了杯水递过去,他接过来抿了一口,轻声问:“祁昭,我现在这是在哪。”

    “……”祁昭静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不会撒谎,实话实说道,“凤凰城。”

    魏嘉泽的手剧烈颤了一下,脸色立即变了,“我要回去。”

    说着,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祁昭急忙把他按回去,“现在还不行,凤凰城出了事,聂槃失踪,谢慎得替他稳着,回不去。”

    魏嘉泽愣了一下,“聂槃……失踪?”

    祁昭这二十多年没撒过谎,今天连着撒了许多,耳根通红,还好魏嘉泽看不见。

    “对,而且凤凰祠里的命牌也有了裂纹,恐怕是凶多吉少,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得来。”

    魏嘉泽面上出现几分恍然。

    见他没了离开的打算,祁昭给他将方才散落开的被子掖好,“所以,你现在这里好好养着,有事可以和云深说。”

    魏嘉泽没说话。

    祁昭也说不下去了,陪他沉默着坐了一会儿,还好谢慎没过不久回来了,不至于让他太尴尬。

    祁昭和魏嘉泽和聂槃道别,同谢慎出了门,发现他之前还给聂槃的凤凰令又重新到了他手里,不由问,“这是?”

    “聂槃打算彻底解决长老府,现在那边已经知道他回来,势必更加警惕,他打算做场戏,就说血脉重伤,强弩之末,要外出养伤,凤凰城接着由我主事。”

    祁昭觉着这样的戏挺假的,“他们能信么?”

    “往常可能不会信,但现在他们按捺不住了,最容易自欺自人。”谢慎说。

    祁昭想着也是,叹了口气,“何必呢?”

    谢慎便笑起来,伸手将他散在耳边的头发拨过去,又轻轻在他脸颊一捏,“你不爱争,自然同他们不一样的。”

    祁昭心想,晚景城里上上下下都你迷妹迷弟,我要是不争,那还得了?

    他笑了笑,又乖又干净。

    谢慎便又在他脸颊一捏,“走吧,饿了么?带你去吃你喜欢的。”

    祁昭点了点头,笑眯眯跟了上去。

    ……

    知道了聂槃回来,长老府上下都不安起来,商讨了一夜还没出结果,就听着城主府里的细作传来消息,聂槃重伤外出,城内依旧由谢慎执掌。

    大长老皱眉:“这会不会是个局?”

    边上的人踌躇一会儿,开口道:“我觉得应该不至于,聂槃近几年顺风顺水惯了,不是个隐忍的性子,而且……若真的担心,不如去凤凰祠看看。”

    众人颔首,当即遣了人过去,不久后有人传信,聂槃的命牌上面还是有裂纹,而且还扩大了些。

    命牌是做不得假的。

    祁昭和谢慎知道的时候也很吃惊,聂槃已经安然回来,命牌却还是有损,这证明他对命劫还未过去,按着套路,祁昭觉着这应该和魏嘉泽有关。

    他把这些给聂槃说了,聂槃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说:“没关系。”

    他朝聂槃住着的木屋看了一眼,眼里仿佛有光,“心里空荡荡的感觉,才是真正的劫数。”

    那日晚上聂槃就带着魏嘉泽回了苍梧山,山上原本就有植灵殿的结界,他又加了一层,如今除了各城城主,只要他不愿意,没人能发现端倪。

    祁昭觉得谈恋爱谈成他们这样也挺累的,在心里叹了口气,“你保重吧。”

    聂槃扬眉,“我觉得该保重的应该是你,上次我看谢慎看你的眼神炽热的跟什么似的,就你这小身板,经得起他折腾?”

    祁昭老脸一红,嘴硬道:“怎么了,指我们俩不定是谁折腾谁。”

    聂槃啧了一声,“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