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康熙起来的时候,口供就呈到了他的面前。
看完了口供,康熙沉吟了一会儿,叫来了梁九功吩咐道:“坤宁宫管事嬷嬷柳氏蒙蔽皇后、私自与宫外传递消息,杖毙。其家人充军流放。”
梁九功一早叫这句话砸的差点懵了,不过条件反射的应了声是,带着人一路浑浑噩噩的往坤宁宫去了。
皇后却还没醒来,坤宁宫里的人甚至都没有发现柳嬷嬷不见了。
流云进去叫醒了皇后,梁九功全程低着头将康熙的意思说了,说完后屋内却静悄悄的,好似一个活人都没有。
半响梁九功才听到皇后说:“是本宫管教不严,还请皇上降罪。”声音里还能听到点儿没掩饰好的颤抖。
梁九功听这话却是懵了,皇上也没说要罚皇后啊,这可怎么回?
梁九功只得模糊道:“皇后娘娘的意思奴才会回禀皇上的,奴才告退。”赶紧走吧,这是出了大事儿啊。
梁九功默默的走了,甚至都没人想着送他。
屋内皇后再也忍不住,喉咙一甜,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娘娘!”一直没回过神的流云惊声道。
皇后倏地攥紧她的手,一口血吐出来反倒缓过气而来:“噤声!不要让人察觉,扶本宫去床上躺着。”
流云眼里含着泪,咬着嘴唇扶着皇后躺下,皇后躺下后胸膛急剧的起起伏伏。
“娘娘,你怎么样?”流云哽咽道。
皇后低声道:“无事,躺躺就好。你去,约束好坤宁宫上下,柳嬷嬷的事儿你不用管,也不要派人出去打听,现在一动不如一静。”
“是。”流云叫了承影和落羽照看着皇后,带着飞袖开始管束坤宁宫上下。
长春宫,云荍正兴致勃勃的拿了本棋谱有模有样的打着谱子。之前被康熙虐的啃了狠了,导致她长期对围棋提不起兴趣,一直处于半懂不懂的水平,最近好久不下,却将兴趣捡回来了点,于是翻出来本棋谱自己跟自己下,反倒是其乐陶陶。
福生掀了帘子进来,凑到云荍面前禀报道:“娘娘,皇后跟前的柳嬷嬷叫皇上杖毙了。”
“什么?”云荍皱眉道,“怎么回事儿,知道为什么吗。”
“早上一早梁九功去宣的旨,说是柳嬷嬷蒙蔽皇后、私自往宫外传消息。”
“不可能!”云荍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柳嬷嬷那是皇后的陪嫁嬷嬷,专门为皇后进宫准备的,对皇后是绝对的忠心,怎么可能蒙蔽皇后。至于传消息倒是有可能,不过肯定不是私下,为皇后传的可能性还大些。难道真的是皇后做了什么?柳嬷嬷只是做了被儆猴的鸡?可宫规说是不准内外传递消息,又哪里传的少了,只要不是要紧事,在每月一次召见家人的时候,人家闲聊的内容你还能管着不成。
云荍皱着眉,这事儿肯定不简单,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波及到自己。
“你去,叫长春宫上下这几天都安分点,没事就呆在屋子里别出来,也别出去乱打听消息。”云荍吩咐道。
后宫里就没有蠢的,都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一时间各宫纷纷约束宫人,紫禁城里一时倒是安静了不少。
皇后躺了一会儿,脸色果然好了不少,中午还起来用了点儿膳。
午膳是流云和明国行亲自去提的,这会儿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后宫,往常坤宁宫去提膳的三等宫女都被人巴结的不行,这会儿来了一等大宫女和管事太监,其他人却都站的远远的,等他们走了才上前。
流云心里凄苦,娘娘才上位半年,好容易将事事理顺,总算是名副其实的掌了宫权,却一朝就叫皇上打落谷底。其实流云最担心的倒不是这个,原来娘娘为妃时,没有宫权不也过的逍遥自在。流云在意的是皇上处置柳嬷嬷的理由,还专门挑了这个时间。流云知道柳嬷嬷根本不可能做蒙蔽皇后娘娘的事,皇上这样处置了她,不知道又要如何对待娘娘呢?
但是她们战战兢兢的等了一天,也没有等到康熙的第二道旨意。
皇后不让流云她们叫太医,流云只好切了参给她含着,别的也不敢胡乱给她吃。夜里皇后却是发起了烧,嘴里嘟嘟囔囔的胡话不断,流云她们几个急的都快哭了,一开始还拿了帕子给皇后擦拭想要降温,却是半点用都没有,温度反而越来越高。
流云起身擦了一把眼泪,道:“你们几个照顾着娘娘,我去叫太医。”
流云刚出门口就叫明国行拦了:“这会儿宫门都落匙了,还是我去吧,我去找梁九功。”虽然她也可以自己拿了皇后这里的对牌出去,但是这种时候,还是能不动用就不用的好。
明国行找了梁九功说明了情况,梁九功立马去叫醒康熙,将消息报了上去。
康熙却是没起身,只隔着帘子吩咐道:“即是不好,就传太医。”
梁九功拿了腰牌,道:“走,咱家与你一道去。”一马当先走在前头,明国行跟上。
太医院此时只有一个值班的医正和两个太医,梁九功道:“你先带人回去给皇后娘娘看,咱家出一趟宫,将院使请来。”
“多谢梁公公。”明国行拱手,这一声谢的倒是真心实意。
梁九功黑暗里疾行,将年过半百的院使大人一路拎进了坤宁宫。
第59章
直到天光微亮时,皇后的烧才算是退了下去,但人却还是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几个太医围成一圈讨论方子,得尽快让皇后醒来,这消息可还瞒着呢,今天之内皇后要醒不来,可就不好了。
梁九功一早就回了乾清宫,他还得伺候康熙上朝,顺便把皇后的情况报告给康熙。
云荍与后宫诸人一早接到皇后生病的消息就赶了过来,被请到平日里请安的西暖阁坐着,为首的佟佳贵妃正询问着皇后的情况。
“回贵妃娘娘,太医说皇后娘娘是过年的时候累着了,这次是猛地放松了,积压的病痛一起发了出来,才显得严重了些。”流云恭敬的答道。
“那娘娘现在可好些了?”惠嫔在底下问道,语带焦急,十分担忧。
“娘娘卯时中的时候喝了一回药,这会儿正睡着。”流云道。
“那便好,那便好,娘娘定然无事的。”惠嫔双手合十,念了声佛。
余下众人也随她念了声佛,云荍开口道:“本宫这里有一支老参,流云姑娘收着,问问太医怎么用。”福华上前将手上一直捧着的盒子交给流云,这是之前萨布素随信送进宫的那只参,虽然皇后可能并不缺这种东西,但是云荍也实在想不出要送点什么,她那儿也并没有什么别的好东西。当初进宫时带的东西,都是马佳氏当场在京城采购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珍贵的东西。
“奴婢谢娴嫔娘娘。”流云接过,这是娴嫔对皇后娘娘的孝敬,她只能接着,至于用没用,相信也不会有谁追着问。
其他人听了云荍的话纷纷反应过来,心里暗恨让她抢了先。
“这是一尊高僧开过光的佛像,保佑皇后娘娘早日好起来。”
“这是本宫亲手绣的一副绣经。”
一阵纷乱,总算都送了东西表达大家对皇后病情的关心和祝愿之情,流云一一谢过。
“好了,既然皇后娘娘歇着,大家也别在这里扰了皇后娘娘的清净,先散了吧。”贵妃发话了,大家自然是点头听话的份。
云荍回到宫里,先去看了一回景顾勒,才回屋卸了珠钗首饰。
李嬷嬷也在一边伺候着,等到云荍终于舒服的窝着了,才开口问道:“皇后娘娘如何了?”
“说是过年累着了,我们过去的时候正睡着,没有见到人。”云荍端着被子,喝了口白水。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喝不下了茶了,白水喝着倒是甜丝丝的。
“这便好,阿弥陀佛,娘娘定然无事。”李嬷嬷念佛。倒不是她对皇后多忠心,只不过现在有皇后娘娘坐镇,后宫少了很多乱象。皇后娘娘又是一个不爱管妃子的,现在后宫的环境可以说是近十年来最好的时候了,阿哥还小,便是要在这种环境中才好平平安安的长大。
云荍不可置否,倒不是说她盼着皇后死,她也觉得现在后宫的氛围蛮好的,能维持这样便是最好了,皇后死了对她并没有什么好处。她只是心里有股隐忧,她是记得康熙三任皇后都是死了的,但她不记得钮钴禄氏具体是什么时候死的。就怕钮钴禄氏是这时候死的,那到时候好容易和平一点的后宫不知道又会出些什么幺蛾子,而且这次康熙突然拿柳嬷嬷作伐子,这后边肯定有事儿,不知道会不会有大变,若是波及到她和景顾勒身上可怎么好?
云荍忧心忡忡,死命的回忆康熙朝这段时间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然而什么都想不起来,她上辈子根本没关注过这些事情。
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那只能先做一些常规的准备了,云荍正起身子:“这事儿不简单,皇后娘娘那儿还不定怎么样呢,先把该做的准备做起来吧。长春宫上下还是约束着,若要出去必要两人一起,不能落单。景顾勒那里要保证随时至少有两人在跟前,恩,从今天起,皇上不来的时候就把景顾勒抱到我房里来睡。”云荍吩咐着,想了想又道,“宫里各处都打扫一遍,以后每三天查检一番,还有本宫的东西,福华和青柳去清点一遍,看看可有遗失、损坏的,都登记起来。另外,除了长春宫大门,其余的门都先锁起来,派人守着。”
李嬷嬷也严肃起来:“是,奴婢这就去办。”
福华也躬身应是,带了青柳去清点东西。
“福生,铺纸磨墨,本宫给皇后娘娘抄经祈福。”云荍望向窗外,天上乌云蔼蔼,看着像是要下雪。
永寿宫,荣嫔歪在榻上,小小的打了个呵欠。这几天十阿哥夜里总是哭闹,她都没休息好。
“主子,咱们可要给皇后娘娘祈福?”石嬷嬷问道。
“祈什么福?皇后只是累着了,又不是什么大病,去祈福人家还以为本宫是有意诅咒皇后呢。”荣嫔掀了掀眼皮,轻描淡写道。
“可……”石嬷嬷嘴一张就想说什么。
荣嫔一眼瞪过去:“可什么可,你少说些话,主子我也不会拿你当哑巴!皇后身边的流云都说皇后只是累着了,难道还能有假?”
石嬷嬷委屈的闭嘴,可明明昨晚梁九功还紧急出宫把太医院院使给请进来了,院使平日里可是只给皇上看病的,若是不严重怎么可能请他。
“这阵子叫下面的人都给本宫安分点,若出了什么事,可别怪本宫不念情分。”荣嫔抚弄着衣袖道,虽是轻声慢语,石嬷嬷愣是听出了一股寒意。
石嬷嬷缩了缩脖子,应道:“是。”
荣嫔撑着下巴,看着窗外波云诡谲的天色,本宫该做些什么呢?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佟佳氏是一点没把皇后的事放在心上,例行公事般的表达了关心后,佟佳氏就关心别的事情去了。自从那次事情过后,康熙虽然也去景仁宫,但再也没进过正殿,都是直接去了德贵人处,叫佟佳氏的一颗心都泡进了醋里。
却又自己安慰自己,表哥都是为了我,为了叫我早日有个孩子,才会去乌雅氏处的,表哥心里还是有我的。这般想着想着,佟佳氏已经深信不疑了,现在心里虽然还是会酸酸的,但注意力已经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甚至有些疯魔了。
“乌雅氏那儿有动静吗?”佟佳氏一回了景仁宫就问道。
“回主子,还没有。”锦文小心翼翼的回道。她觉得主子有些妄念了,这问题基本一天问一回,她们要回答的不好还要挨罚。
佟佳氏脚步一顿,锦文顿时有些发抖,不知道自己会被怎样罚。
好在佟佳氏只是停了一下就又迈开了步子,锦文刚松一口气,又听到佟佳氏开口:“煎的药喝了吗?”
锦文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跟上,回道:“已经喝了,奴婢亲自看着的。”这药是佟佳氏叫太医开的有利于受孕的药,光明正大的一天三顿煎了给德贵人喝,求子之心表达的是淋漓尽致。
佟佳氏点了点头头,无有不可。
皇后最终还是在晚间醒了过来,虽然只是喝了口水就又昏睡过去了,不过几个太医还是齐齐松了口气。醒过来了就好,醒过来了方子就能用的更灵活些。
康熙这一天却是都在前朝,根本没往后宫来,只派了梁九功来说了一句让太医好好医治,需要什么药直接在他私库取。
康熙没来就算了,还可以说是前朝事忙,不可能为了皇后一点病就不顾江山百姓。太皇太后和太后却是也只派了一个嬷嬷来问过情况,赐了点东西就算了。虽然流云对云荍她们说的是不严重,但对太皇太后和太后那边可是如实禀报的,这般态度实在让人寒心。
流云她们四个心慌意乱,难道主子就这般孤家寡人了?面上却还得装出个镇定样子,柳嬷嬷不在了,她们就得立起来,将坤宁宫守得滴水不漏才行。
皇后又昏睡了一天一夜才醒来,这中间云荍她们每日必来走一回过场,因着慈宁宫和乾清宫都没有旨意出来说叫她们侍疾,她们也只能这般表达自己的关心。
流云看到皇后睁开眼睛,扑到床前,双眼含泪:“主子,主子您醒了。”
皇后眼睛动了一下,看向流云,才不过三天而已,皇后却像老了十岁,双颊凹陷进去,再不复以往的飒爽英姿。
流云抹一把泪,端了水来,将皇后轻轻扶起让靠在她怀里,喂着喝了一杯水,又将皇后放着躺下,道:“主子,您这会儿能吃下东西吗?”
皇后眨了眨眼,流云破涕为笑:“奴才这就去端来。”
掀了帘子叫人,没一会儿落羽就端了粥进来,承影也跟在后面。
三人将皇后扶起,垫了垫子,让皇后斜靠着,才一口一口的喂她吃粥。直吃了大半碗,皇后才摇摇头,示意不吃了。
流云又问:“主子,您再躺会儿?”
皇后摇摇头,闭着眼靠在那里,也不说话。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还是留了流云在这里照顾着皇后,她两人得往慈宁宫和乾清宫报信去。人家关不关心不管,汇报消息才是她们该做的。
流云就坐在脚踏上靠着床,皇后不问,她也不开口说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主子才醒来,这些事情还是不要说给她听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