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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节

      “娘子,你这话从何说起?”

    玉容咬了咬牙,涩声道:“自嫁给你那天起,我一直努力想做个好妻子,可是你却从来不肯给我机会,也不肯给自己机会,你做鳏夫真的很开心么?真的做上瘾了么?”

    见张居正依旧一脸无动于衷,玉容心中更气,恨声道:“还是说,你的心早就给了别人,再也容不下我了?”

    张居正蓦然抬起头,瞪视着玉容,半晌方道:“你以为呢?”

    玉容顿时说不出话来,想了一想方道:“你的心事,难道自己会不知道,还来问我?”

    张居正哼了一声:“我问你,前些日子你日日往宫里跑,都是和什么人在一起?”

    玉容心中一慌:“在宫里,无非就是和娘娘们说说话罢了。”

    “哦?高庄妃的话听多了,你的心情想必是越来越差吧?还有林妃,她一直妒恨皇贵妃,定然也在你面前说了不少撺掇的话,对不对?”张居正眯缝起眼,逼视着妻子。

    玉容一惊,她没想到丈夫说话居然会如此的单刀直入,简直是等于不打自招,于是昂起头,冷冷地道:“皇贵妃?你怎么会突然提起皇贵妃,怎么,你认识她么?”

    张居正道:“庄妃造谣我与皇贵妃有私情,远非一日,而你居然愚蠢到听她的撺掇,联合杜家,去害死她的亲人,你还真是一件太好利用的工具!”

    看见丈夫提到皇贵妃的时候,脸色那一闪而逝的柔情,玉容的一颗心只往下沉,是真的,他真的在爱着那个女人,是真的。

    心头的怒火猛地升腾了上来,她尖声道:“怎么?你和她没私情么?没私情你干嘛要维护她?没私情你干嘛因为她弟弟的死冷落我?”

    张居正大怒,哐地一声将手中的镇纸砸到了桌面上,因为你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因为一点疑神疑鬼的嫉妒,就害死了一条无辜的人命,作为你的丈夫,我以你为耻!

    看见父亲的怒容,玉容怀中的婴儿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张居正上前一步,一把抱过儿子,边拍哄边道:“有你这么狠毒的母亲,儿子将来定要被你教坏,以后就将他交给我娘抚养吧。”

    玉容惊叫一声,上前一把抢过了儿子,紧紧搂在怀中,咬牙切齿地道:“张居正,你敢!你试试看!你以为我林家是吃素的么,你以为皇帝真不认我这个亲表妹了么?”

    见她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的模样,再看儿子一张小脸蛋拼命往母亲怀里偎,张居正原本的满腔怒火稍稍熄了些,他长叹了一声:“既然如此,就安心抚养孩子,不要再生事了,你回去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第157章 移居

    这一年的秋天, 来得相当快,不知不觉,风里就飘起了金黄的落叶。

    宫里每个人都在忙忙碌碌地过自己的日子,初雪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伤感与迷茫之中。

    以前, 日子虽然平静, 可是并不难挨,最主要是她早已习惯了那样的生活,请安问候, 喝茶看戏,跟皇后和其他人聊聊天, 带带孩子, 日子就很容易打发。

    而现在, 她早就不再去太后宫里请安了, 她实在没有办法面对一个包庇杀弟凶手的人,并且还要对她毕恭毕敬。

    皇后那里,她也很少去, 倒是皇后病好了以后, 到她宫里探望过她几次,见她深陷在失去亲人的悲伤之中, 虽然极力劝慰,可是终究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以前, 初雪烦了闷了的时候, 只要孩子们在她身边, 她很快就能开心起来, 而现在,孩子也不能令她开颜了。

    她就这样,整日里昏昏沉沉,萎靡不振,完全的把自己封闭了起来,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漠不关心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也许,她是对自己的人生太绝望了,毫无生趣可言了,她的食欲也开始大减,每次吃饭,都只吃那么几口,整个人急剧地消瘦了下来。

    林嬷嬷和小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是又毫无办法。

    这日,为了哄初雪开心,小月特意把顺姐姐弟三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看着晌午的日头正好,就将窗子打开,照得屋里亮堂堂的,再摆上些水果蜜饯,让顺姐带着弟弟们绕膝承欢

    初雪嘴上答应着孩子们的玩闹,思绪却飘忽到无穷远处。

    这时,外面突然又人通传:“太后有旨意到了。”

    小月和林嬷嬷都是吃了一惊,相互对望一眼,心中都有种不详的预感。

    自打文贵去世以后,皇贵妃娘娘就再也没有去太后宫里请过安,连皇爷因为愧疚而赐给娘娘的那些首饰珍玩,都被娘娘毫不领情地随手扔在一边,皇爷跟娘娘毕竟同床共枕多年,他也许会体谅她的悲痛,不计较她的无理,可太后作为婆婆,能不计较么?

    思量间,慈宁宫的使者已经到了殿中。

    见了初雪,使者毕恭毕敬地道:“皇贵妃娘娘,太后有口谕,念在您多年服侍皇爷,照顾皇子公主太过操心劳神,特准您去别宫休养一段时间。”

    初雪微微拧起眉头:“别宫?那是”

    “回娘娘,别宫就在您以前居住的皇爷潜邸裕王府。”使者微笑着答道。

    林嬷嬷听了此言,心中不禁暗暗叫苦起来:“这和打入冷宫有什么区别?这个太后娘娘,已经纵容自己娘家人害死了娘娘的亲弟弟,如今居然步步紧逼,连宫里的一席安身之地都不给自己主子了么?”

    耳听得初雪道:“太后有命,臣妾不敢不从。”

    那使者却又笑道:“皇贵妃娘娘定是误会咱们太后娘娘的意思了,太后她老人家是听说您近来日益颓废萎靡,不忍您再圈在宫里受禁锢之苦,想让您回到旧居舒缓一下心情,而且太后还特意嘱咐了,您若不肯去,可以选择留在宫中。”

    见初雪有些难以置信,使者又补充道:“太后还说,三位小主子虽不便与您同去,可是您若想她们了,随时可以回宫来探望,而且您什么时候想回宫,都是您自己说了算,她绝不是变相的将您打入冷宫,只是不忍看您如此一蹶不振罢了。”

    见初雪依旧一脸漠然,使者接着又道:“皇贵妃娘娘若想继续留在宫里,太后的口谕即刻收回。”

    听到这里,林嬷嬷才算松了口气,看来是太后做了亏心事,心中有愧,想给皇贵妃些许弥补了,可她也不想想,丧弟之痛,能是这点小小的自由能够弥补的么!

    初雪微微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下,低声道:“既然如此,那臣妾就从命了。”

    离开皇宫这个令人窒息的牢笼,呼吸一下新鲜自由的空气,对于她来说,终究还是需要的。

    临行的前夕,皇后突然造访。

    初雪招呼她坐下,两人熟不拘礼,见若芙脸色苍白,便知她定是旧疾又犯了,她很随意地就道:“你就算不来,我也会到你宫里去跟你辞行的,你身子又不好,何苦劳驾这一趟。”

    皇后道:“我身子固然不好,可你身子又何尝好了,你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色再说吧。”

    见初雪垂首不语,皇后又道:“如今宫里议论纷纷,都说太后这是变相的把你打入冷宫,实情到底如何,太后究竟是怎么下的口谕?”

    初雪冷笑道:“打入冷宫倒也不至于,只是她心里也知道自己娘家做的事情太过伤天害理,心里有愧,就想恩赐给我一点自由,作为补偿罢了。”

    若夫凝视着她,面带忧色:“这样的话,以后万万不可再说了,连想都不要再想了,就算她不限制你的自由,难道你就不怕她让你一去不回,终身都禁锢在别宫么!”

    见初雪眉头竖起,一脸倔强的模样,若夫不等她说话,便又道:“死去的已经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人,你就算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三个孩子想一想吧,尤其是豹儿!”

    “豹儿有祖母亲自带着,能有什么危险?”

    若芙凄然道:“虎儿的消息,不知何年何月才会打探到,皇爷不可能不立太子,按祖制,太子之位该当给豹儿,可是天知道哪个宠妃的肚子里会不会再冒出几个儿子来,那个时候,你以为豹儿还会安全么?”

    初雪的心微微一揪,她当然明白若芙话里的全部含义,于是她低声道:“放心,只是暂时出去散散心,太后说我可以随时回宫。”

    “回宫之后,不管你心里有多少不平和悲痛,你都要在表面上给予太后应有的尊重,为了你的孩子,你必须振作起来。”若芙正色道。

    初雪点了点头,伸手握住了若芙的手:“姐姐,多谢你的提醒,等我养足了力气回来,日子终究还是要往下过,孩子们毕竟还小。”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只是心里一念闪过,若是豹儿当了皇帝,到时候,定要杜林两家血债血偿。

    第158章 地火

    旧居的一切, 都被维护得很好, 当冯保请示初雪该住哪个院子的时候, 初雪自然地就选了闲云阁。

    那满院梨树长得越发粗壮茂盛了, 昔日用过的家具什物都有专人时常擦拭打扫, 一切, 都如当初的模样。

    初雪半躺在那张贵妃塌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在宫里,她可没那么容易入睡。

    林嬷嬷和小月使了眼色,给她身上盖了一床红绫薄被,就悄悄地掩上了房门。

    很快的, 初雪就重新适应了这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这里没有那么多的繁琐礼节,也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不知是哪个宫耳目的太监宫女,她只带了冯保小月林嬷嬷和当日闲云阁里的几个小丫头,都是绝对靠的住的。

    太后倒也没有食言, 派人陆续不断地赏赐美味菜肴下来,而且多次言明:“皇贵妃若是想念小主子们了,随时可以回宫探望,皇贵妃若是住腻了,随时可以回宫。”

    她当然住不腻这里,别的不说, 就是一个人自由自在地在园子里行走, 也是在宫里万万不可能有的奢侈。

    九月的王府后园, 依旧是花光鸟影,王府后院本就种了各色菊花,如今迎着秋风竞相开放,香气弥漫整个后园。

    初雪踏着落叶走在花香里,眺望着远处金红色的落日,突然的想起自己的家乡来。

    离开家乡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本以为不久就要回乡,然后像村里的姐姐和嫂子们一样,找个老实憨厚的人嫁了,过一世柴米油盐的日子,又或者嫁个不第的秀才,当个塾师娘子,生儿育女,纵然是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闲话邻里的生活,可起码,人家是真正的在活着,活得充实,活得兴致勃勃。

    而自己呢?贵为皇妃,生下孩子的都是天潢贵胄,可是却过得像个行尸走肉的活死人一般。

    究竟什么时候,她才算是真正活着的?究竟什么时候开始,她人虽然活着,可是心已经死了?

    也许,在嫁给裕王的那一日,她就已经将自己埋进了坟墓之中,如果不是这段姻缘,文贵就不会死,如果不是这段姻缘,自己和张居正就不会痛苦终生。

    转过假山,穿过那片梧桐林,就是茶园了。

    九月,又是茶花开放的日子。

    这里的每一株茶树,都是自己精心培植而成,记得当日搬进宫里的时候,曾经派人叮嘱过看守院子的老园丁,千万要好生浇灌这些茶树,如今看来,老园丁果然尽职尽责,那些茶树比以往高出不少,每一株的叶子都是碧绿饱满,上面开满了洁白鲜艳的花朵。

    凝视着那些盛开的花朵,初雪的思绪突然飘的很远很远,飘到了那一年的秋远居,张夫人请自己吃饭那日,张居正陪着自己观赏茶园的情形。

    那也是一个九月的黄昏,天边也是这般五色的晚霞,茶花的芬芳之中,张居正深情地凝视着自己,或许,就在那一刻,自己才开始情根深种,不能自拔。

    说是不能自拔,终究太假,自己还是嫁给了裕王,一切的一切,都错过了,都辜负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突然痛得很厉害很厉害,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纷纷坠落在初秋即将枯萎的草丛间。

    “初雪,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哭?”

    一个清朗的声音自耳畔响起,声音虽然不大,听在初雪耳中,却似炸雷一般,轰的一声。

    她急忙转身,假山边的梧桐树下,一袭青衫,温润如玉的面庞,好像从来没有老去,张居正,依旧还是那副洒脱不羁的模样。

    刹那间,初雪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全部涌上了头顶,她惊呆了,实在不明白张居正为何会在此时此刻此景中出现。

    张居正一步步上前来,在她面前站定,伸出手,温柔地将她脸上的泪珠擦去,温言道:“你怎么了?怎么会这么伤心?”

    他帮她拭泪的动作是如此的自然,仿佛这么多年来,他们从来就没有分离过,仿佛秋远居的情动,就是方才,他目光和话语中的暖意,直抵她的心底最深处,令她的整颗心越发的酸楚难忍,泪珠更多的冲出了眼眶。

    张居正看着她的泪眼,看着她凄楚的表情,心也开始绞动起来,他咬牙道:“每次在朝堂上看见他高高在上的坐着,却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我的心里就好恨,初雪,当日我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由着你嫁给他做妾!”

    “别说了,这都是命!”初雪哽咽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你在这里?谁又不知道你失宠已久,现在终于被打入了冷宫。”

    初雪默然不语,诚然,人们这样议论对于皇帝来说也不公平,毕竟是自己厌弃皇帝在先,而且自己搬来这里居住根本就不是皇帝的意思,可是,她就是不想为他辩解什么。

    见她垂下眼睑,一幅对命运逆来顺受的模样,张居正胸口热血上涌,他大声道:“初雪,我们走吧,把这里的一切全都放下,你随我浪迹天涯去。”

    初雪苦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咱们能走到哪里去?”

    “我们可以去漠北,也可以去西疆,更加可以去海外的孤岛上,就我们两人,过完这一世,好不好?”

    初雪泫然:“张郎,我们都是有孩子的人了,你有娘,我有爹,我们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了,再也不是任着性子行事的小孩子了。”

    张居正身子晃了一晃,痛苦地呐呐道:“自从你嫁给他那一日起,我就活得不再像一个人了,这一生,我居然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这种失落快要把我逼疯了。”

    初雪噙着泪,笑容却温柔无比,她伸出双臂,紧紧揽住了他强壮的腰身,柔声道:“不能长相厮守,是命运强加给我们的,我们从来不曾欠了谁的,张郎,今晚,我就把自己交给你,这一生,我们不能任由着自己空空如也!”

    张居正浑身大震,紧接着,强烈的喜悦和幸福感压倒了一切,他拥住怀里亲爱的姑娘,不顾一切地吻住了她,而初雪则用她颤抖的手,解开了自己衣襟上的纽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