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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陈爷爷的年纪大了,即使是在最炎热的夏天西瓜也不能多吃,就尝个味道,略吃了几口。郑夏还在切西瓜,中间最红的那一块留给了安知州,还一边说:“郑哥疼不疼你?西瓜最甜的部分都给你。”

    安知州在心里想,西瓜是自己带回来的,可这句话还是咽了下去,默默地点了点头。他只拿了一块,剩下的都往郑夏的手边推了推。

    郑夏很明白他的小心思,也不拒绝,反而接过来吃了起来,“嗯?安安也晓得疼郑哥?”

    安知州瞬间就红了脸,像是个红透了的西红柿,稍稍一碰,薄薄的表皮就戳破了。他死死低着头,掩饰自己的脸红,小口小口地吃着西瓜。

    郑夏和安知州两个蹲在厨房的垃圾桶旁边吃西瓜。他这个人没什么架子,虽然是偶像剧出道,而且靠着英俊的脸一炮而红,成为当红小生。但是特别能吃苦,在正当红的时候去拍了一部文艺片磨练演技,为了拍那部片子在深山里待了三个多月,没埋怨过一声。因为好说话,能吃苦,从来没什么脾气,在圈内人缘口碑都很好。

    过了好一会,安知州小声地问:“郑哥,你这次突然回来干什么?”

    郑夏瞥了他一眼,打趣着说:“你真是个小没良心,为了你的事情特意回来一趟,你还问我为什么?”

    安知州的声音更低,“查到了吗?”

    他在网络上查了“陆郁”这个人,只找到了上次工程开工的那条新闻,别的再多的就查不到了。安知州是个学生,也没有别的门路,只好拜托在娱乐圈的郑夏,看他有没有办法。没料到这次郑夏会特意因为这件事回来。

    安知州眨着眼,纤长的睫毛像小蝴蝶似的扇了扇,“郑哥这么忙,特意为了这件事……”

    郑夏忍不住看安知州,他细长白皙的手指上沾了淡红的西瓜汁水,正在一旁慢慢擦拭,漫不经心地回答,“怎么会特意为了这件事,还有更重要的。”

    纸质文件已经整理好放在文件夹里,郑夏走到房间里拿给他,心头满是疑问,“安安,你怎么会要查这个人?陆郁这个人,背景太深。”

    安知州听了这话不自觉地皱着眉,“他……我在一个同学家里看到过他,和那个同学关系好像还很好。我总觉得,有点问题。”

    他把文件放到书包里,和陈爷爷打了个招呼,站在门前准备上楼回去,郑夏倚在玄关处,轻轻揪了一下他的衣领,拉他回来。

    安知州顿下脚步,偏过头,下巴抵在肩膀上,露出的侧脸眉梢稍稍挑起,看似冷淡的眼里含着动人的温柔。

    不免让人心动神移。

    郑夏总觉得自己昏了头脑,在圈子里多少好看的少年少女没有见到过,可偏偏看着安知州花了眼,他的年纪还那么小,瞧起来什么也不明白。

    他微微笑了笑,松开手,碰了一下安知州垂在后颈的乌发,“明天早晨七点,下来到门口等我,找你有事。”

    安知州点了点头,心里莫名地涌出欢欣,一刻也不停地跑到了楼上,大力地推开门,倚在墙壁上。

    安镇听到动静,难得一次从房间里扶着轮椅出来,面色阴沉,阴阳怪气的,“丧门星,你怎么这么高兴?不会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吧?”

    他的脸是近乎惨白,没有一丝血色,拎着半个西瓜的手哆哆嗦嗦,好半响才答应了下来。

    “我记得的。”

    他怎么会忘?这辈子都忘不掉。

    第55章 游乐园[郑x安]

    安知州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将那份薄薄的资料看完。陆郁的背景很深,即使是郑夏,也只能查出一些比较表面的东西,陆郁出自淮城陆家,早年出国,母亲早逝,父亲有两个情妇,三个私生子,这都是些人尽皆知的事情。其余的都是讳莫如深,在淮城都是不可说出口的事情。他注意到陆郁来宁津不久之后,裴向雀就收到了青少年救济中心的救助,来到学校上学了。

    可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成为裴向雀的邻居,和他的关系很好?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对裴向雀有什么企图。

    仅仅是这么一份薄薄的资料,里头轻描淡写提的几句,安知州似乎都能透过纸,从陆郁出国,回国,迅速掌权,来到宁津的这段经历中感受到这个被裴向雀称为“陆叔叔”的人十分危险。

    安知州想得脑子疼,最后还是决定想办法从裴向雀那里下手,看能不能套出话来。

    夜幕深沉,白天才下了一场雨,天空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安知州伏在摇摇晃晃的瘸脚桌子上,不得不逼迫自己想一些别的事情,才能暂时摆脱安镇回来时说的那句话。

    明天是什么日子?

    他当然记得。安知州记得五年前的那天,是他来到安家满一周年的日子。安家父母很喜欢这个听话懂事的养子,特意在工作上请了假,驾车带着安知州出门游玩。那日的天气很好,他的养父开着车,养母坐在副驾驶上,正开心地问着他在学校里的情况,安知州有些害羞地说了自己全科满分的成绩,养父称赞他真是个好孩子。突然,一个人冲出了马路,为了躲避那个人,安父猛打方向盘,撞到路边的栅栏,两人当场死亡。而那个冲出马路的人却毫发无损,他是个精神病人,甚至连责任也不用担,安镇曾说过要捅死那个人,却找不到他的踪迹,日常天久,哀怨无处可以发泄,便开始怨恨起安知州来。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细小的蚊虫绕着昏黄的台灯嗡嗡转,安知州模模糊糊地回忆起养父母的样子,一夜未眠。

    到了第二天早晨,按照惯例,安知州得待在家里陪上安镇一整天,可是他昨天已经答应了郑夏。思前想后,安知州在脸上泼了半盆凉水,还是悄悄地出了门。

    郑夏已经在楼下等着了。他穿了一件高领夹克,领子竖得老高,又戴了黑色墨镜,将一张迷倒万千少女的脸遮的严严实实。

    安知州瞧着他古怪的打扮,皱起了眉头,“郑哥你打扮成这样……是要去干嘛?”

    郑夏拿了张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app,在安知州的面前晃了晃,“带你出去玩。”

    上面的信息一晃而过,安知州没有看清楚,右手就被郑夏拽住,往楼梯口走去。

    安知州尝试着挣扎,却被身强力壮的郑夏摁在身前,没有成功。只听得郑夏在后头苦口婆心地劝说:“安安你挣扎个什么劲?我特意从剧组请假回来带你出去玩的,上一回看到你学生证上的生日日期就惦记上了这件事。嗯,你爷爷那个样子,你这么多年来肯定没有好好过一个生日……”

    安知州愣在原处,接下来的话也都没有听清。他自幼在福利院长大,虽然模样好看又聪明,但是因为不亲人也不爱说话,直到十岁才被安家夫妇俩看重领回了家。福利院里是没有过生日这一回事的,他来到安家的那天便被定为了生日。

    虽然安家的事情在小区里被传得沸沸扬扬,可是很少有人知道,那天他们是为了给安知州庆生才出门游玩出事的。

    他还有什么资格过生日?

    安知州的面色像纸一般白,他很虚弱,连平日里绷紧的脊背都直不起来,原本还在郑夏的前面,一下子就被拽到了后头,须得拉着才能走的动路。

    即使因为严严实实的遮挡,安知州看不到郑夏的脸,可能从声音里听出的喜悦,很期待带着自己出去玩,想要让他高兴。

    那是最真挚的心意。

    他应当拒绝的,然后果断回家,安镇和自己相对而坐,他用仇视怨毒的目光看着自己,像是在问死的人为什么不是你。

    可是安知州没有办法拒绝,他这辈子难得遇上个好人,郑夏这样好。如果他拒绝了,说明缘由,郑夏一定会愧疚,到时候他一个人的难过就会变成两个人的。

    何必呢,不值得的。

    安知州这么想着,勉强露出一个笑来,轻轻地答应了。

    为了这次出行,郑夏早就准备好了。楼下停了提前订好的车,郑夏考过驾照,但出行都有司机,没开过几回,有些生疏。一路磕磕绊绊之下,两人还是顺利地来到了游乐园门口,扫码进去了。

    因为路途中耽误了太长时间,出门虽然早,可是到达这里已经人满为患了。游乐园里最多的是一对夫妻带着孩子,还有就是年轻男女甜甜蜜蜜的约会,像是郑夏和安知州这种组合,一个成年男人带着个少年宛如异类,特别郑夏在炎炎夏日下还是这样的穿着,有点像犯罪分子,周围的人都有点躲着他们俩。

    郑夏凑在安知州身边,颇有点可怜巴巴的意味,“我从来没被人这么嫌弃过。”

    安知州没忍住笑了笑,这是个真心实意的笑,露出右边脸颊边的小酒窝,特别可爱,才算是有了些活人的气息。

    郑夏抹了一把汗,也笑了。

    安知州从来没有来过这里,郑夏拿了游乐园门前的宣传册,在咖啡厅的角落里坐了下来,买了两只冰淇淋,递了一只自认可爱的给了安知州。

    宣传册上图文并茂,厚厚一沓,郑夏啃着冰淇淋,看安知州长久地停在一页没有翻过来,以为他是看花了眼,便凑过去打趣了一句。

    安知州指着宣传册上的几句话,冷淡地说:“这几句话都有问题,宾语缺失,两次错误,还有错别字。”

    郑夏被冰淇淋梗了一下,好声好气地劝他,“安安,咱们是来玩的,不是来搞语文突击训练的,你要多关注一点别的……”

    “不,”安知州在那几句话上圈了圈,“你说,如果我把整本宣传册上的错误部分都挑出来改好,找园方的负责人,能不能拿到奖励?”

    空气突然寂静。

    郑夏:“算了吧,我来先挑一挑玩什么项目,你再复选好了。”

    而他们俩的旁边的桌子坐了一对年轻男女,男孩去前台点餐,只留女孩一个人待在座位上百无聊赖地向周围看着,正巧看到个衣着古怪的男人在吃冰淇淋。

    嘴型和下巴很像自己的男神,简直一模一样。

    她是个很敢想敢做的人,思考了三秒钟,理智虽然告诉自己男神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还是没忍住走到那张桌子边,问了问,“那个,你长得好像郑夏哥哥啊!”

    郑夏哥哥是郑夏粉丝对他的爱称,但在这里听到,郑夏本人的心情还是十分复杂。

    郑夏:“不不不,我不是,我没有,我就是我……”

    安知州都捏了一把汗,准备情形不妙,拉着郑夏就跑。

    那个女孩子还有些狐疑,想要再探究一番,即使不是男神,长得像一点也可以征求同意拍下照片,去找小伙伴们炫耀一番。可是她的男朋友点餐归来,对这两个人很有危机感,将餐点放在了咖啡厅的另一端,拉着女孩去那里坐了。

    安知州环视了周围一圈,除了他们俩之外只有两张桌子上有人都能被认出来,不由深深地看了郑夏一眼。

    就这还能去人山人海的项目里玩?莫不是要被扒了个底朝天。

    郑夏也很无辜,他低头看了眼正巧翻到的一页,小声说:“不如去这个吧。没人,有人也看不到看不到脸。”

    安知州咬了一口冰淇淋,瞧了一眼——鬼屋,配图是一张恐怖可怕的人脸,

    冰淇淋的凉气忽然从喉咙蔓延开,从头凉到了脚。

    安知州装作漫不经心地点了头,实际上捏紧了拳头。

    与其他人满为患的项目相比,鬼屋前面的人算得上门可罗雀,很容易就排上队拿到票,放他们俩进去前,工作人员给他们一人一支手电筒,还好心地提醒,“心脏有问题或者其他方面的身体问题导致不能受到惊吓的游客千万不要进去,现在还来得及退出呦。”

    安知州一脸冷漠,跟在郑夏的后面进了这个森林洞穴探险式的鬼屋。

    一踏进里面,温度下降了不止一半,从生理上先给人透心凉的感觉,安知州穿着短袖,背后全是热汗,被冷的打了个哆嗦。鬼屋内部是完整密封的设计,周围没有一点光,只有两人的手电筒发出过分黯淡的光,像是电量快要用完一样。远处还有幽怨的歌声和着滴答滴答的水声隐约向这边飘了进来。

    郑夏将手电筒向周围晃了晃,旁边都是仿真的布置,山壁底部满是湿润的苔藓,高一点的地方似乎还有小孔,里头隐隐约约有爬虫出没。

    安知州犹豫了半晌,都没能迈得开腿。

    郑夏已经朝前走了几大步,回头看他,“安安,快点跟上来。这个鬼屋只要是走出去就算结束了。路途中还要找电池,要是手电筒灭了只能摸黑走了。”

    里头的灯光太暗,安知州又一贯会掩饰自己的情绪,路途都走了一半,郑夏都没发现自己身后的安知州怕得快要发抖了。

    直到不再是幽幽的鬼声,而是一个货真价实,满脸鲜血的女鬼突然从安知州的身后冒出来,伸手到他的眼前。

    安知州的手电筒都吓掉了,撞在地面上,他向前跑了一步,撞在了郑夏的怀里,正好结结实实栽中了鼻子,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郑夏对这些没有丝毫害怕,全程当做探险游戏,此时一把将安知州搂在怀里,声音里有些微的笑意,“安安胆子这么大,还怕这些吗?”

    这个姿势非常亲密,对方的呼吸都在咫尺之间,他的脸滚烫,仿佛烧了起来,连身后的女鬼都忘了,一心要挣脱郑夏的怀抱。郑夏却把他的脑袋摁在自己的怀里,轻轻的在他的耳畔安慰,“别怕,安安,别怕。”

    直到伪装成女鬼的员工自认完成了任务,又顺着员工通道默默地离开,郑夏才把安知州从怀里放了出来,刚才的事一个字也不提,只是捡起被摔坏了的手电筒,叹了口气,“糟了,毁坏游乐园的财产,要赔偿的。”

    因为只剩下一盏灯了,两个人只好离得更近,几乎是贴在了一起。期间因为安知州的手太冰,郑夏脱下了自己的的夹克外套,给他披上了,。知州的身材单薄,看起来就像是被严严实实罩了起来。

    周围满是郑夏温暖的气息,走在后半段的时候,安知州好像也不怎么害怕了,因为郑夏就在自己身旁。

    玩完了鬼屋,和工作人员友好地协商了有关手电筒的赔偿事宜后,别的项目又没有太大的胆子去玩,两个人租了一辆双人自行车绕着游乐园逛了一圈,心满意足地上车回去。

    在小区门口的那家蛋糕店,郑夏取回了早就订好了的蛋糕,摆在了车后座。

    当天傍晚,陈爷爷和郑夏为安知州过了生日,订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安知州吹完了蛋糕上的蜡烛,却没有许愿。

    他怎么敢许愿?这一天都像是偷来的一样。

    郑夏的飞机定在了晚上,安知州送他到了楼下,趴在车窗上同他说话,离别时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叮嘱,“别在意那些事。好好学习,考一个好大学,有什么想要的都和我说。别人不疼你,郑哥疼你。”

    安知州心里一阵酸涩,他不晓得自己哪里来的好运气,下雨的那天在楼梯口碰到了郑夏。

    车子离开后,安知州并没有上楼,而是在原地等了一会,走到车站,上了一辆公交车。

    他去了埋葬自己养父母的公墓。

    夜风习习,公墓周围栽满了高大的树木,四处没有光,只有保安室的灯光幽幽地映亮了周围一小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