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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节

      他似是才反应过来一般。他这话一出口,在场诸人均把目光投到秦珩身上。

    秦珩面上有些不耐:“你胡说什么?你认错人了!”

    “殿下,山姜怎么会认错?山姜从小伺候殿下,殿下的相貌身形,一举一动,山姜记得清清楚楚,绝对不会认错!今日殿下站在这里,跟素日一模一样。世人都知道殿下是男子,可山姜从小伺候殿下,早知道殿下其实是六公主。”山姜哭着抬起头,“殿下耳后的痣,虽然消了,可是仍有一点痕迹。殿下右手小指上有一个米粒大小的疤痕,是殿下小时候跟着师父学武时留下的,殿下怎么能忘了?!”

    他说的这样仔细,在场诸人看秦珩的目光就有些怪异了。但是谁也没胆子,上前查看一下皇后娘娘小指上是不是真有疤痕,耳后是不是真有痕迹。可是,有的人已经有两三分相信了。

    那山姜,似乎是齐王生前的近身太监,最是老实。不过六公主吗?

    听到六公主,明华公主等人不由暗抽一口冷气。在她的记忆中,六公主三岁可就死了。她心念急转,忽然想到皇后孟氏的乳名是孟瑶,六公主叫什么?好像也是叫瑶瑶?

    同样的年岁,同样的相貌,同样的乳名……

    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这么一想,她不觉信了五六分。再看向皇帝与皇后时,神色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若皇后孟氏,真如传言所说,是六公主。那么那个传言后面所讲的。皇帝为了掩盖这个秘密,弑父杀兄,似乎也能说得通了。

    想到自己父母兄弟,明华长公主心中一痛,她深吸一口气,方勉强站稳。

    秦珩皱眉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本宫是武安侯的女儿,又怎会是皇上的妹妹?可见你真是糊涂了。”

    她不提武安侯还好,她一提武安侯,就有一个声音说道:“皇后娘娘真是武安侯的女儿吗?奇怪了,去年年前那会儿,皇后娘娘不是还姓柳吗?怎么过了年,就成了武安侯的女儿?武安侯哪来的女儿?”

    说这话的是个眉眼俏丽的宫女,却不知是哪一宫的。

    去年年末今年年初,皇上在后宫里藏了一个美人儿,这说法确实有不少人听说过。难道藏着的那个美人儿,就是皇后娘娘?

    皇后果真不是武安侯府的千金?也是啊,武安侯孟越,忽然冒出一个女儿,还同死去的齐王长的一模一样,的确让人生疑。——这事情也太巧了一些。

    秦珩看了皇兄一眼,心里敞亮,却没有说话。

    秦珣亦保持着静默。

    永安伯惊道:“竟有此事?难道说,外边的流言竟然是真的?齐王殿下其实是六公主?皇上和皇后是兄妹?怪不得上天会降地震来惩罚。”他沉吟了一番,续道:“臣听闻京城地震时,正是皇后娘娘有孕之际……”

    他这话一出,在场诸人俱是心神一震。

    永安伯花白的胡子不住地抖动,脸上热泪滚滚。他噗通跪在地上,惊呼:“先帝,老臣对不住你,没能拦住这样的丑事,让朝廷蒙羞了!”

    他这么一哭,也有人跟着咿咿呀呀哭了起来。

    若传言属实,那朝廷怎能有这样的皇帝?这种丑事,根本就不该发生在皇室。

    弘启寺的大师长叹一声,高声宣了一声佛号:“施主不必……”

    他话未说完,就被人打断了。太皇太后一脸探询地看着秦珩:“皇后,你真是六公主?”

    “当然不是。”不等秦珩回答,秦珣就应道。他环视四周,目光发冷,“因为些许传言,就往朕和皇后身上泼脏水?朕的四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昔日河东大旱,他前去河东赈灾,阴差阳错,殒命荆棘崖,是先太子秦璋亲自为他入殓,先皇亲封他为齐王,就葬在皇陵。而朕的皇后,是武安侯的独生爱女,她跟朕大婚,那是在祖宗面前合过八字的。就因为他们相貌有点相像,就说朕兄妹乱伦?”

    秦珣摇了摇头,又道:“外面的传言,那些愚夫愚妇相信罢了。连太皇太后和永安伯也相信吗?”他顿了一顿,又道:“自然,这也不能怪永安伯相信。毕竟最初这传言,就是永安伯传出去的。”

    他这话说出口,在场诸人俱是一惊。

    永安伯更是一愣,他的证据还没来得及拿出手,就听皇上续道:“来人!带上来!”

    第110章 证据

    话音刚落,就见段峰押着一个男子大步走了过来。他冲秦珣等人施了一礼之后, 用腿不轻不重顶了那男子的腿弯儿, 使其跪在了地上。

    那男子刚抬起头,露出一张和山姜容貌有些相似的脸, 山姜的脸色蓦地一变。

    “哥,哥,哥……”那男子也看见了山姜, 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 哭叫着要往山姜面前去, 却被人按住了。

    山姜的脸瞬间苍白。这个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他唯一的弟弟:姜水。

    “哥, 他们说话不算话,十万两你都帮我还了,他们还要杀我!”姜水满脸泪痕。

    他这话说完, 在场不少人都抽了一口冷气。宫里的小太监, 能一下子拿出十万两?

    段峰开口道:“诸位大人, 这个人名叫姜水,是这位山姜公公的亲弟弟。好赌, 前不久欠了别人整整十万两。被逼到以命抵债了。可是突然一夜之间, 他欠下的债竟然全都还上了。当然,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据他所说, 他有个哥哥在宫里当差,是他这位哥哥帮他还上的。是吧?山姜公公?在下有些好奇,山姜公公在宫里当差, 每月有例银,有时也有主子打赏。只是能一下子拿出十万两来,可是真不容易……”

    山姜脸上毫无血色,身体也隐隐发颤,他动了动唇,却没发出任何声响。

    “九月二十二时,山姜公公还在向同屋的李公公借银子,李公公把自己的积蓄二十三两借给了他。可这和十万两白银还差的很远。在下想问问山姜公公,十万两白银是如何在短短数日内凑出来的?”段峰故意道,“莫非是偷窃,是私自拿了宫中的宝物到外边换钱?”

    “没有!”山姜下意识反驳,“没有,没有……没有动过宫里的东西。是,是我找人借的……”他一向胆小,此刻不由地冷汗涔涔。

    “问谁借的?永安伯吧?”段峰冷笑一声,他说着自怀中取出一本册子来,呈给了秦珣,恭敬道,“臣不辱使命。”

    离秦珣近的几人隐约看出那是一本账簿。秦珣早知是什么,却仍是翻了翻,盯着那笔十万两的支出瞧了好一会儿,才冲宫人使个眼色。

    宫人会意,捧着账簿,给其他人细看。

    明华公主只瞧了一眼,就愣住了,她再翻看了一下。账簿上详细记录了与各府的种种往来收支。她的生辰就在九月,这账簿上尚有给她公主府送的礼单,与她记忆中并无差别。知道这些礼物的,只有永安伯府与公主府。若造假,不可能连这个都能造出来。

    看到这里,对这份账单的真实性,她已经信了五六分。她再看向山姜等人时,就有些别扭了。

    只是不知道永安伯府的账簿,皇帝的人是怎么拿到手的。

    她沉声问永安伯:“敢问永安伯,这账簿可是真的?”

    ——她确实不大相信秦珣,也认为父皇母后等人的死很有蹊跷。然而跟永安伯比起来,秦珣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更像是自己人。她这时回过神来,山姜的出现、永安伯突然的激动,都看似不大正常。永安伯方才的话,分明是想坐实外面不利于秦珣的传言,好将其从皇位上拉下来。那拉下来之后呢?推谁上去?皇叔睿王么?

    她几乎都要忘了,永安伯可是坚定的睿王党。而方才永安伯一口咬定乱伦时,喊的可是“先帝,老臣对不住你!”

    先帝是她父皇,永安伯一个睿王党,又何曾在乎是否对得起他了?用得着这会儿哭哭啼啼?

    永安伯看不到账簿,不清楚真实情况,但是他下意识答道:“假的,臣府上的账簿,有臣的私章,随便拿一本册子,就说是臣府上的账簿吗?”

    明华公主不轻不重哼了一声,半晌方道:“可这账簿上,也有你永安伯的私章!”

    不等永安伯再回答,她就问山姜:“你的十万两银子,到底从何而来?不止本宫问你,皇上也在。欺君之罪,是什么下场,你应该知道。”

    山姜胆小,经明华公主这么一吓,怯了不少:“是,是问永安伯借的……”

    永安伯惊道:“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秦珣不理会他,而是面向山姜:“你一个内宫的太监,又怎么认得永安伯?还能让他借给你十万两?”他说着神色温和了一些:“你从实招来,或许朕可以从轻发落。”

    山姜眼眶里噙着泪,磕头如捣蒜:“皇上,奴才该死,奴才有罪。永安伯主动借钱给奴才,只有一个条件,就是今日指认皇后娘娘是四殿下,还要一口咬定四殿下其实是个公主……”

    他这话一说出口,在场诸人俱是一惊。——其实在看到永安伯府的账簿后,大家就有些动摇了。不明不白借给一个太监十万两?这中间肯定有猫腻。

    明华公主胸膛起伏,颤声问:“那,四殿下是公主吗?”

    山姜愣了愣,下意识道:“怎么会?四殿下是先帝的第四个皇子,又怎会是公主?六公主三岁的时候就夭折啦!四殿下要真是公主,先帝和太后能不知道?”

    “那你说的,皇后娘娘手指上有疤痕,耳后有痕迹,又是怎么回事?”明华公主强压着怒气,问道。

    山姜还未回答,秦珩就笑了。她轻声道:“皇姐,方才你也在。他忽然扑过来,拽着本宫的衣角,就能看见本宫手上和耳后了?那他的眼神可真好。”

    她说着伸出了双手,十指纤纤,白皙润泽。她坦然自若:“皇姐可以看一看,本宫手上到底有没有疤痕。”

    前不久陆大夫给皇兄祛毒后,说是“闲着无事”,给了她一盒药膏,能祛疤除痕,很管用。

    明华公主不说话,真上前细细查看,见其除了指腹有薄茧之外,手指上还真没看见疤痕。——她自己跟四皇弟不熟,只记得那是一个老实呆木的皇子。至于他手上究竟有没有伤疤,她并不清楚。但此刻见皇后手上没有,那就已经能证明山姜的指认是假的了。想来,皇后其实是四皇弟这个说法,也真实不到哪里去。

    ——不管怎样,作为父皇疼爱的长女,明华公主并不愿意看到他的儿女真的做出乱伦之事,这于父皇的名声也有损。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扬声道:“皇后娘娘手上确实没有疤痕。”顿了一顿,她又道:“她不是齐王。”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

    这边确认伤疤的同时,那边宫人落落大方,拿着账簿,教在场诸人传阅。

    此刻正好呈给太皇太后,她只瞥了一眼,皱眉:“怎么回事?”她又看向秦珣:“这就是你说的证据?”不等秦珣回答,她就道:“这也不过是说明永安伯糊涂,轻信了外边谣言,并不能证明那流言是他传的。”

    秦珣一笑:“证据嘛,当然不止这些。”他挥了挥手,教人将山姜等人带了下去。他又做了个手势,这次上前的是夏风。

    明华公主是见过夏风一次的,对其印象极深。

    夏风冲众人施了一礼后,从怀中拿出几封信件,恭恭敬敬呈给了皇帝,口中说道:“皇上,这是臣在永安伯书房偷出来的,是永安伯和睿王的来往书信。”

    听闻是永安伯和睿王的书信,在场诸人俱是一惊,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秦珣只勾了勾唇角,并未说话,直接拆开信封。他匆匆扫了一遍后,扬声道:“翰林院沈岩沈大人可在?”

    “臣在。”沈翰林忙上前行礼。

    秦珣笑笑:“朕听说沈爱卿学识渊博,曾做过皇叔的授业恩师。不知沈大人可认得皇叔的字?”

    沈翰林愣了愣,应道:“回皇上,臣认得。”

    秦珣将一张纸递给了他:“那就请沈爱卿鉴别一下,这究竟是不是皇叔的字。”

    “是。”沈翰林接过信件。他上了年纪,眼睛有点花。这时要看信,双手举着,认真看了好一会儿,又看了看最后的落款:云逸,轻叹一声:“回皇上,这是睿王的字。而且,云逸是睿王殿下尚在京城时,臣给他取的字。他贵为王爷,用字的时候也不多。臣当时是希望,睿王殿下能做个闲云野鹤……”

    “是吗?那就劳烦沈爱卿将这信念给诸位听一下。”秦珣听他追忆往昔,忙打断了他的话。

    沈翰林应了一声,方缓缓念道:“见字如面,阁下所提之事,切不可再为。以流言毁人,为君子所不耻。抹黑皇室,于本王并无半分益处。且本王有妻有子,今生足矣。阁下好心,本王心领。然流言祸国,动摇国本……”

    他越念越惊,心里又有一些庆幸。好在睿王殿下自己是个聪明人,非但没有参与永安伯的事情,还好心规劝,并表明了自己无意争权夺势的心思。然而他转念一想,心说,这封信不是间接证实了坊间传言是永安伯传的吗?

    沈翰林的信还没念完,场中诸人都变了脸色。

    永安伯的面色更是变了好几变:“不!这不是。我从来都没见过这信!”

    秦珣挑眉,又抽出一封来:“那这一封,永安伯肯定见过了。”

    他自己拆开信封,一字一字道:“王爷,事情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王爷只能往前走,不能后退。如今京城人人皆知秦珣弑父杀兄,谋逆乱伦,只要将这些罪名一一落实,那这皇位他就再也坐不得。届时只有王爷能主持大局了。王爷,你不要忘了,你是皇后嫡出,是大宗,是正统。这皇位本就该你坐!臣已经等了快二十年了,路就要铺好了。王爷不要再犹豫,要提前回京,早做打算……”

    秦珣双目微敛,收起信,似笑非笑看着永安伯,叹道:“真不容易,竟等了快二十年……”

    “臣,臣……”

    秦珣轻笑:“永安伯十多年不入朝,潜心字画。认得他字的人该有不少……”

    他将信件递给夏风,教其传给众人看:“夏风,你来说一说,这封信是从哪里来的。”

    “是。”夏风朗声道,“这是九月二十八日申时三刻,臣从永安伯府上的长随高远身上搜来的。哦,那时高远刚出城。”他挥了挥手,立时有人绑了高远过来。

    除却高远,段峰及其手下另带了数人过来。

    这几人一个一个,轮番指证,无非是永安伯派高远出城,或是永安伯教人如何如何做……

    人证物证俱在,永安伯辩驳不得。

    秦珣轻叹一声:“朕自问待你不薄,没想到你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挥了挥手:“来人,带下去!将人证物证一并交予大理寺,按律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