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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刚刚才被搀起来的冯权又“扑通”一声跌到了地上,正跪在卫庄面前。

    四周聚拢上来围观的路人轰然大笑。

    冯权抬眼打量卫庄,觉得很是邪门儿。他虽未言明身份,但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敢如他这般在街上恣意纵马的必定是有些背景的子弟,然而眼前这个书生却敢将他扯下马来,又以这般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他,这就怪了。

    冯权心里倒是打起鼓来,收敛气焰,正猜度着卫庄身份的时候,就听身后小厮恭敬地喊“二少爷”。

    冯权扭头一看靠山来了,立等惊喜道:“表弟来得正好,我被这个……”

    卫启沨不待他说完便径直打断道:“道歉。”

    冯权一愣:“什么?”

    “我说让你给这二位赔礼道歉,”卫启沨看了卫庄与萧槿一眼,又转向冯权,冷淡道,“我适才已问明原委,是你唐突在先。”

    冯权怔了半晌,让他给一个身份不明的书生和一个小姑娘道歉?

    虽则心中万般不愿,但冯权不敢违逆卫启沨的意思,只好一瘸一拐地挪到卫庄和萧槿面前赔了个不是。

    卫启沨回身,步至萧槿跟前,温声询问她可有伤着吓着。

    萧槿觉着挺有意思的,原来卫启沨在聊城时曾经对她这么温和过,她后来嫁给他之后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卫启沨后来娶她颇有祸水东引的意思,但她想不出她到底和他什么仇什么怨。

    萧槿压下心头万端思绪,极力维持面上的平静,摇头直道没有,旋即跟卫启沨略施一礼,与卫庄一道离开。

    卫启沨的目光在两人远去的背影上停留片刻,掣身折返。

    冯权被小厮搀着跟在他身后,笑嘻嘻道:“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小娘子啊?眼光不错,我瞧她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将来想必是个尤物,你若是喜欢,我想法子给你弄来……”

    卫启沨转头乜斜他一眼:“你胡言什么,她是萧知府的独女,我这几日都借住在人家府上,你今日若是闯下祸事,让我如何自处?”

    冯权嘿嘿笑道:“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啊……这不是急着来见你么?”说话间又想起那个将他拽下马的书生,“那萧姑娘身边的人是何身份?”

    “萧大人的表外甥。”

    冯权正想骂不过一个表亲也能那么大胆子,随即想起自己也是卫家表亲,当下闭嘴了。

    他的脚踝已经肿了起来,疼得几乎走不得路,卫启沨又根本没有等他的意思,冯权当下急道:“表弟慢些走,我有事与你说。”

    卫启沨步子不停:“有话便讲。”

    冯权神秘兮兮地笑道:“你等我一等,这件事你一定感兴趣。”

    卫启沨仿似想到了什么,陡然顿步,回头道:“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不识东家丘是指人不识货,跟有眼无珠差不多~

    ☆、第十章

    冯权被小厮搀着挪到卫启沨面前,嬉皮笑脸道:“这附近的白鹤书院后日要办一场文会,届时聊城与聊城左近的举子都要去,表弟一心筹备春闱,必定也是想去的吧?”

    卫启沨盯着冯权道:“你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自然不是,我正巧来山东这边办事,知晓你在聊城,专程绕道来探望你的,”冯权见卫启沨神色不豫,面上的笑慢慢敛起,“我……说错话了?”

    卫启沨不答话,回身继续前行。

    冯权见卫启沨似乎兴致不高,一面命小厮扶他跟上卫启沨,一面追问道:“那你想听什么事?你不会是想听你温……”

    他一句话未完,被卫启沨冷冷瞪了一眼,惊觉走口,赶忙捂嘴。

    “你胆敢出去乱说一个字,我剥了你的皮!”卫启沨阴冷的目光直戳到冯权脸上。

    冯权忙忙赔笑道:“不会不会,我又不是活腻味了……这不是身边没外人么,我就一时没留神儿……”

    “我不管这些,将来但凡此事泄露出丁点儿,我头一个找你!”卫启沨冷声言罢,回身径自入了萧家大门。

    冯权缩了缩脖子。

    卫启沨平素脾性温和,但发起火来威势慑人。冯权要比卫启沨大上十来岁,但卫启沨每每怫然作色,冯权连大气都不敢出。

    冯权想起卫启沨在温锦事情上的谨慎,不得不感慨卫启沨对温锦用情之深。

    他是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偶然间撞见卫启沨与温锦之间的不寻常的,当时卫启沨就警告他不要传扬出去。后来卫启沨又几次三番敲打他,近来更甚了,似乎只要他说出去半个字,他就会让他万劫不复。

    冯权虽则不清楚卫启沨为何要这般审慎,但他觉得卫启沨必然是为了温锦好。卫启沨身边从不缺美人,然而没一个能让他瞧上眼的。温锦既然入了卫启沨的眼,想来他便是认了真的。

    冯权其实一直不明白,卫启沨一个赫赫权门出身的公子,不嫖不赌不溜猫逗狗不寻欢作乐,还当的什么世家子弟?冯权听说卫启沨身边连个房里人都没有的时候,直疑心卫启沨有龙阳之好,一度琢磨着给他找几个颜色好的娈童来。

    结果后头就发现了他跟温锦的事。

    只是卫启沨始终将此事捂着,在人前时也有意掩盖他对温锦的情意。冯权心中诧异,但并不敢询问卫启沨缘由。

    冯权思量间一不留神又崴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小厮问他现下去哪儿,他往萧家大门口望了望,思及卫启沨目下似乎心绪不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触霉头的好,当下让小厮给他雇了一辆马车,自去寻客栈落脚。

    萧槿辞别卫启沨之后,便一直跟着卫庄在左近市肆之间晃悠。卫庄似乎谈兴颇高,一路与她攀谈不绝,从周遭坊市排布说到她的喜好。杂七杂八,间或穿插,不一而足。

    虽然中途休息了几次,但及至晌午,萧槿还是走得腹内空空、两腿发软,于是跟卫庄提出要回府。卫庄却是不应,表示要请她用饭。

    卫庄虽然之前就这般说过,但萧槿只当他是跟她客气客气,哪敢真的让他请,赶忙摆手说不必。然而卫庄的态度很坚决,拍着她的脑袋说他既许诺了,便一定会做到。

    萧槿被他带到一家酒楼的大堂内坐下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待到酒保端着卫庄给她点的一碗鸡丝面被搁到她面前时,她越发觉得这是做梦。

    “表哥,”萧槿呆了须臾,指了指那碗鸡丝面,“你确定你要请我吃么?”

    卫庄点头:“你方才不是说你爱吃这个么?”

    萧槿沉默一阵,道:“表哥,你老实与我说,你到底为何请我吃面?”

    “我不是说了么?这是犒劳你来接送我的,”卫庄见萧槿犹自惴惴,奇道,“你是怕你吃完之后,我管你要钱?”

    萧槿摇头,嘴角微抿。她就是瞧见她庄表哥这个样子,有点害怕……

    在卫庄的一再坚持下,萧槿也不好再推辞,接过了他手里的筷子。她正预备低头挑面时,见他面前空空,问他为何不给自己点。

    “你吃便好,我吃不惯外头的东西,还是陈妈妈的手艺合我胃口。”他口中的陈妈妈便是跟着他来萧家的婆子。

    萧槿忽然就松了口气。说什么不合胃口,显然是为了省银子嘛。不过这才有点卫庄该有的样子。萧槿又想起卫庄不愿让萧岑跟着,一时恍然,卫庄不肯带萧岑来,必定是为了省一份饭钱。

    大约卫庄近来真是有些迷信,这才请她吃饭的。

    萧槿想通了这些之后,心神稍稳。

    萧槿觉得她吃着他看着有些尴尬,但她劝说几回,卫庄都不肯给自己点餐,她也只好作罢。

    她低头吃面时,卫庄突然问:“这一碗够吃么?要不要再来几碟小菜?”

    萧槿险些一口面呛在喉咙眼,连灌了几口茶才缓过来,连连摇头摆手:“不必不必。”

    一碗面已经很惊悚了。

    卫庄见萧槿吓得不轻,便按下加菜的事,又道:“我考院试时你也会来接送我的吧?”

    萧槿一个手抖,刚挑起来的一筷子面掉回了碗里:“表哥,你为何这般执着?我不是说了么,那时候可是寒冬腊月,表哥要赶大早,我起不来的……”

    “你方才这样说的时候就险些遭难,可见你是注定要来接送我的。”

    萧槿嘴角一抽,这什么歪理。

    卫庄见萧槿直是摇头,想了想,道:“你若答应,我再给你加一道银丝鲊汤。”

    萧槿差点吓趴在饭桌上:“不必了,我吃不完,而且太破费了……”

    “那再加一碟豆腐干总成了吧?我记得你适才说你也爱吃豆腐干。”

    萧槿哭笑不得:“表哥你不要这么迷信,你能过考跟我去接送没有什么干系。”

    卫庄一再游说,萧槿正骑虎难下时,他直接扭头让酒保再加一碟子豆腐干。

    等豆腐干端上来,卫庄挥手示意酒保搁到萧槿跟前:“趁热吃,不够再添。另,我打算往后都负责教导你功课,你有不懂的随时都可以来问我,不拘那每日的一个时辰。等我过了院试,再请你吃一顿。”

    萧槿默默看着面前的鸡丝面和豆腐干,真的有点怀疑人生了。

    这些于她庄表哥而言大约算是下了血本了,卫庄也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请她吃的这一顿。

    她忽然想,她庄表哥得了府试的案首都迷信成这样,要是回头中了举,难不成要把她揣口袋里走哪儿带哪儿?

    萧槿思量前后,不好再行推脱,在卫庄的注视中无奈应下。

    不过她还真不相信,她若是一直接送他,他就能一直拿头名。

    到了相约郊游这日,萧槿梳洗停当,赶到西跨院时,卫庄已经拾掇好,正坐在书房里等她。

    他瞧见她今日这身打扮,盯着看了须臾,目光又在她那一身松花色襦裙上停留片时。萧槿诧异道:“可是有何不妥?”

    卫庄一顿,起身道:“无事,走吧。”

    江瑶瞧见萧槿时,连声夸赞她衣裳美人更美。萧槿觉得她的嘴就挺甜的,但在江瑶面前,似乎还有所不及。

    江辰跟卫庄寒暄之后,与他说起了白鹤书院今日举办文会的事,询问他要不要过去瞧瞧。

    卫庄道:“君实若有兴致可自往观,我带着啾啾去城郊转转。”君实是江辰的表字。

    江辰想到这回赶赴文会的都是左近举子,又是白鹤书院山长主持的,很是心动,但他转头看看一旁的萧槿,又有些犹豫。

    一旁的吴氏见儿子竟然踟蹰不定,恨铁不成钢,咬牙暗道活该你娶不上媳妇!当下跑过来扯了他衣袖一把,转头对卫庄笑道:“既是说好了,辰哥儿自然也是要去的,哪有中途改道的道理。”说话间又暗瞪了儿子一眼。

    吴氏十分乐意让萧槿当她儿媳妇,她儿子要是能把萧槿娶回来,那真是天大的造化。

    江辰见母亲如此,讪讪一笑,不再言语。

    目下将及仲夏,正是花木葳蕤、万物蓊勃的时节。

    江瑶挽着萧槿的手,一头顺着山坡往前走,一头说笑。不一时,远远望见前面一株柳树旁站了两个姑娘,萧槿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个,但另一个却是面生得很。

    那两个姑娘听见身后人声,转头一看,同时惊喜奔来——一个朝江辰跑来,一个朝卫庄跑来。

    朝江辰跑去的姑娘是萧槿认得的那位,叫郑菱,住在萧家附近,平日里跟她不太对付。而那个冲着卫庄奔来的姑娘,萧槿毫无印象。

    “庄哥哥!真是你啊,”那个面生的姑娘小跑上前,兴冲冲地奔到卫庄面前,“我的纸鸢挂到树上了,你帮我取下来好不好?”

    小姑娘声音甜糯糯的,连萧槿听了都觉心软三分。而且看她这态度,显然跟卫庄是认得的。

    萧槿忍不住偏头看向卫庄,心道庄表哥你的桃花来找你来了。

    卫庄却是微微攒眉,在那姑娘快到他近前时,下意识往旁侧一避。

    一旁的郑菱跟江辰兄妹和吴氏寒暄过后,仿似才看见萧槿,含笑喊她一声,又看了卫庄面前那个小姑娘一眼,介绍道:“这是若淑,我才结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