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胤誐继续甩头,“那不是客气,是我对九哥你的尊重。”
宁楚克脸一黑:“我让你坐下。”
方才还抵死不从的家伙一下就怂了,他动作僵硬的坐在最远端,只小半个臀部挨着榻,多半悬空。五大三粗一条汉这会儿就跟小媳妇儿似的,双腿并拢,双手规规矩矩搁在膝盖上,后背挺得笔直,脸上满满都是委屈。
他这边还在等大佬宣判,那头叫了半天也没唤来母猫的胖崽就挪到他跟前来,它试着在胤誐的鞋面上蹭了下蛋蛋,好像有点用,再蹭一下。
胤誐手脚僵硬,表情活似见了鬼,没等他做出反应,胖崽已经爽完一波。
其实也不是很爽,然而并没有其他选择。
宁楚克就看着肥猫在胤誐脚下磨蹭,老十那没用的起先是崩溃的盯着趴他脚上的毛绒绒,跟着就绝望的朝他心里天神一般无所不能的九哥看来。
“快把它弄走!弄走弄走!”
宁楚克忍着笑回说:“是你自己造的孽。”
“我错了还不行吗?九哥你快想想办法……”
宁楚克一摊手,不仅没帮着出主意,还带给他一个绝望的消息:“你还是想想该怎么善后,这猫,我没记错的话,是陈庶妃的,庶妃位分虽然不高,最近一年挺得宠。”
陈庶妃胤誐当然知道,是上届选秀进宫来的,进宫之后几乎被遗忘了,时隔一年突然翻身,因着年轻美貌恩宠没断过。
她是南边来的,进京之后很多不习惯,听说她出阁之前养着一只猫儿逗趣,皇阿玛就使人从猫狗房里寻了只最乖巧可人的送去。因为猫咪的背毛是姜黄色,它大名好像叫姜姜。
听说陈庶妃很稀罕这猫,将它养得极好,圆滚滚的瞧这就讨喜。胤誐一方面继续绝望着,另一方面想到万一有个不好,之后还有得麻烦。
“九哥!你是我亲哥!!!”
胤誐悲从中来跟着就嚎了一嗓子,宁楚克随手抄了个果子砸他脑门上:“行了,我给你善后,你闭嘴吧。”她说完就招呼钱方进来,让他把地上那些收拾干净,白色的粉末撒些在郎格格送来的糕点上,再把装着糕点的漆盒打翻。
这番举动胤誐没看懂,正想问,宁楚克就让钱方寻个小太监来,抱上肥猫去陈庶妃那头。
“让他告诉庶妃,这猫舔了一口喜宝打翻的糕饼,就成这样了。”
“再使个人去翊坤宫,把这事说给我额娘听,娘们搞的事总不能让爷来料理,跌份。”
宁楚克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一开口就要让郎氏来背这个锅。
她完全不觉得过分,心想老子是什么身份,让你吓软了鸟还背了口大锅,外头都说九阿哥胤禟因为无能恼羞成怒一脚把妾室踹上墙差点没抠下来,还说那一脚下去就让她小产了……这些谣言带来的影响非常恶劣!至少她现在是九阿哥胤禟,被污蔑诋毁的不就是她?
以宁楚克做人的原则,被坑了得坑回去,被黑了得黑回去,被污蔑了当然也得污蔑回去。
做人,就是要这么有章法。
第24章 祖宗
钱方作为九阿哥跟前第一红人, 做事利索得很,听完吩咐之后, 他赶紧安排下去, 寻了个嘴甜会说话的小太监把猫送还给陈庶妃,又指了个有眼力劲儿的宫女, 让她快着点跑一趟翊坤宫。
翊坤宫这头, 宜妃正在琢磨胤禟的事,她听说了皇城根下那场闹剧, 不客气讲,董鄂氏真是个蠢货, 还没成皇子福晋就压不下得意, 并且将自己坑得彻底, 如今皇上都在反省,反省是不是看走眼挑错了人,让老九娶了这样的福晋, 往后怕是要闹不少笑话。
假如只这一茬事,宜妃真不至于犯愁, 她只需吹吹枕边香风,让皇上另指给好的给胤禟。可儿子明摆着心有所属,他看上了提督府的齐佳氏——齐佳宁楚克。
同董鄂氏比起来, 这位格格名声更好,不仅品貌上乘,并且聪慧有才气,说是福气还不小。
打其出生, 崇礼就结束了熬资历的日子,攒够功勋官阶连跳。没几年,她郭罗玛法也从甘陕总督这大坑里爬了出来,平调总漕,占上了官场上人人眼红的肥缺。齐佳一族是传承久远的卓姓大族,近两朝略显衰颓,她玛法并伯父叔父都没多大能耐,族亲多是微末小官,崇礼看似独木难支,仔细瞧瞧,他膝下几个儿子教养都不错,也是有前程的。
一开始反馈回来这些消息挺让宜妃满意,站在为胤禟着想的立场,她比对了两位格格的条件,各有各的优势。后来,她俩在胡同口起冲突,宜妃就就接上了。
照她看来,两位格格都不是什么人间真善美。一个得势便猖狂,蠢笨不堪;另一个就和后宫里的女人一样,惯会为自己经营名声,其实恐怕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非得做个选择,当然宁愿选坏的也不要笨的,可宜妃总不甘心,她后来委婉的同儿子提过,老九给他的反馈简直闹心。
这傻小子诶!平时看着机灵,一到关键时刻就昏头。
都告诉他宁楚克格格怕是个思虑重心眼多不知足的,估摸着手段还不少,他非要辩驳,说“额娘你又不认识人家”“阿宁怎么就不能稳下心过日子”“她就是兰心蕙质的好姑娘”……宜妃恨不得一巴掌把老九打醒,又下不去手,她这辈子最疼就是胤禟这个臭小子,臭小子铁了心,她这当娘的能说啥?
都是自个儿惯出来的脾气,那就受着呗,总不能由着别人将宁楚克格格娶了去,再看他满心苦楚骨瘦形销。
宜妃琢磨到这儿,头一波谣言就传出来了,从进宫以来一直伺候她的王嬷嬷低垂着头匆匆进门,她将闲杂人等轰出去,然后神色凝重的将外头轰轰烈烈的谣言说给宜妃听了,宜妃手一挥,搁边上的茶碗就落在地上砸出一声脆响。
“本宫看老九跟前没个知冷知热的人,让刘氏郎氏好生伺候着,她就是这么伺候的?”
“老奴猜想是有心人在推波助澜借机生事,闹成这样,郎氏本人恐怕也没想到,听说她当时就晕过去了。”
宜妃拨了拨手腕上绿意喜人的翡翠镯子,漫不经心说:“你告诉我她是无心之失?就算是无心之失,连累我儿致斯,她也死不足惜。”
王嬷嬷会帮衬这句也是看她不易,早就听说九阿哥碰也没碰过她俩,得不得宠更谈不上,这样子回头福晋进门哪有她的容身之处,会出昏招也情有可原。
话音方落她就知道自己说错了。
做奴才的不容易就只有同为奴才方可体会,主子凭什么为你着想?再者说,主子要立住更难,早年娘娘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九阿哥一度病危险些夭折,谁为她想过?
王嬷嬷赶紧跪下:“老奴昏了头,娘娘息怒。”
宜妃对王嬷嬷相当倚重,倒也没怪罪,她想着郎氏的问题可以慢慢清算,左右是胤禟房里的人,她跑不了,跟着就琢磨起这事该怎么应对,便当此时,报信的宫女来了,跟着带来一个二连击。
老九那头又出了岔子,说是陈庶妃那只猫不知怎么跑到他那头去,吃了郎氏做的糕点,跟着直叫唤,叫得怪渗人的。
宜妃脸色更不好看,宫女硬着头皮继续说:“九阿哥已经使人将猫送还给陈庶妃,怕有后患,又觉得这事不应由爷们来料理,怕跌份,让奴婢过来求娘娘派个人去。”
作为传话的,她没敢给自己加戏,老老实实将上头交代的讲完就闭上嘴。宜妃捏捏鼻梁,而后偏过头看了王嬷嬷一眼:“嬷嬷你去,只记得一点,本宫不管什么公道,别让胤禟惹上一身骚。”
王嬷嬷躬身应下,带着人匆匆赶去阿哥所,她到的时候小秦太医已经帮着看过,他能看不出那是自己配的药粉?这种事看破不说破。
小秦太医挑着两位阿哥想听的说了,倒也没胡编乱造,只是装作不认识这药和他没半个铜板关系。他表示这粉末就是壮阳的,特效那种,至于为什么能作用于猫就不清楚,或许是碰巧。他鉴定完毕就拍拍屁股走人,回去忙自己的事了,王嬷嬷过来之后听说郎氏往糕饼里下了壮阳药打扮得花枝招展来勾引九阿哥……她脸色就不大好看。
给爷下壮阳药?这是想亏他身体还是平添笑料?
生怕人家不知道九阿哥胤禟磕坏了鸟,非得用这种手段宣扬他不行?
好吧,就算反过来证明他很行,白日宣淫不挨削?
王嬷嬷痛心疾首:“郎氏在翊坤宫伺候的时候瞧着挺机灵,模样俏,嘴又甜,这才被娘娘指来伺候阿哥。才多久就成了这个样子,下药这种事她也想得出来。”
宁楚克听她说完,端起新沏的热茶喝了一口,然后漫不经心说:“她当然想不出来,那是本阿哥想的。”
王嬷嬷:啥?
宁楚克没让她失望,跟着就把真相戳穿了。
“郎氏寻了个由头来勾引本阿哥,那糕饼本来没啥问题。药呢是老十担心我寻了送来的,本来搁桌上放得好好的,让喜宝打洒了,又给陈庶妃的猫舔了去……明着说吧,本阿哥无所畏惧,是你们十爷丢不起这个人,非得让我给他想个辙儿,我就给他想了个辙儿。这口黑锅烦请郎格格背着,人你领回翊坤宫去,我不用她伺候,看着给点补偿就行。”
胤誐满脸绝望,他哭丧着脸说:“九哥你就这么把弟弟我供出来了?谁家陷害人像你这么操作?”
宁楚克瞥他一眼,嘴皮子一碰嘲讽说:“这宫里头大大小小的事还有皇阿玛查不出来的?你扯个谎骗骗自个儿还成,想糊弄咱皇阿玛,做你的大头梦去。”
“那还搞这么复杂?”
宁楚克嫌弃越甚:“骗不了皇阿玛总得骗骗其他人,让人家知道十阿哥去太医院替九阿哥寻来一大包壮阳药,你还有脸?你没脸,本阿哥还得跟着你没脸,皇阿玛也得陪着咱俩尴尬好几天……这真相,你往外说一个试试?”宁楚克说着,还翘起二郎腿来,他伸手从旁边托盘里拿了颗黄澄澄的柑橘,搁手上颠了颠,“你等着看,皇阿玛待会儿就知道咱俩用拙劣手段把郎氏给污蔑了,他非但不会查个水落石出,还得帮着善后,不信你找人去乾清宫报个信试试。”
宁楚克刚习武那几年挺皮的,还偷溜进过阿玛崇礼的书房,搞坏了好几样珍藏。
每回闯祸的是她,她都承认,自认是铁骨铮铮硬汉一条,结果呢,崇礼明知道搞事的是闺女,还强行要让儿子们轮流背锅。宁楚克认真的说“是我干的,和大哥没关系”,崇礼的表情是肉痛中带着安抚,“阿玛的心肝儿,你别替你大哥扛着,这是肯定一定笃定是他干的,除了他不会有别人了,我今儿个非得请家法好好收拾他”……
那几年,这种剧情隔一段时间就会上演。
崇礼真不知道吗?
他啥都知道。
就是心痛,又不忍心说闺女,就折腾儿子败火出气呗。
觉罗氏本来不大高兴,老娘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出来的,就这么让你污蔑了!不忍心对宁楚克说句重话你闷着心疼去啊!没等她闹着要回娘家,福海反过来劝亲娘,说这样挺好的,让阿玛揍习惯了隔一阵子不挨还难受,妹子娇贵,他们兄弟皮实,权当是人生历练了。
宁楚克刚开始很懵,她那会儿还小,第一次遇到主动承认错误亲爹死活不信非得给大哥扣屎盆子这种事。她解释无果,眼睁睁看大哥挨揍,看不下去了就扑上去气鼓鼓瞪着亲爹。
崇礼还感动了一番,说闺女真棒,打小就知道关爱兄长,然后大度的原谅了福海。
这一幕让别人看来,就是有病,还病得不轻。
崇礼一口咬定是儿子干的,福海抢着承认,说妹妹一边儿去玩……宁楚克的三观就是这样崩毁的。那次过后她一直很小心,也还是有意外发生,而类似的情况见得多了,这套路她用得很顺手。
胤誐成功被带偏,他想了想,就算真有人去乾清宫密报,说九阿哥简直不是人,他下药栽赃了自己的侍妾……
皇阿玛信不信是一回事。
就算心里面信了,他也没脸顺着往下说,那必须得否认,先把告密的收拾一顿,让你搞事情。
这么一想,心情就美好起来,他还生出蜜汁酸爽。
真期待那一幕啊——
人家手握实证去告他俩,被一身正气的皇阿玛打成红眼病搅事精。
要是能看到这出戏,就算私下挨罚,他也高兴!
从小到大闯的祸还少了?
还怕什么抄书挨揍!
他俩一个老神在在,一个沉浸在美好的想象之中,完全就没考虑过王嬷嬷的心情,王嬷嬷心肝都快受不了,真恨不得哭个一脸血。
两位阿哥!两位祖宗诶!
这宫里头阴谋算计栽赃陷害多了去,还没见过前脚干完后脚拆自个儿台的!
偏他说得很有道理,总觉得真闹成那样,皇上就得携手娘娘一起给他二位收拾善后。
这都不重要,关键忒么能不能考虑一下底下奴才的心情,你让我知道这么多,我怎么扛得住内心的煎熬?明知道郎氏遭罪了还要拼老命给她盖上一口黑锅,这种事,她这么纯善咋干得出来呢?
宫里头上上下下被宁楚克搞到崩溃,皇城根下也听到了传言。
这时候,胤禟正代替宁楚克在她郭罗玛法家做客,准备要小住几天,就在尚书府,他遭受了致命一击。
哈尔哈第一时间把外头的传言说给老妻听了,老太太越发觉得九阿哥不是良配,下定决心要揭穿他的真面目,就去了外孙女那头,一见面就牵着胤禟坐在她旁边,她拍拍胤禟的手。
“郭罗玛玛的心肝肉,你听一句劝,别再惦记那九阿哥,他真不是个东西!”
胤禟总觉得不太妙,没等他问,老太太又说:
“外头传遍了,就今天,他一脚把侍妾踹上了墙,活生生的人啊,搁墙上砸出个坑,险些抠不下来!这就算了,听说那侍妾还怀着身孕,是个男胎,这一脚没了个彻底,别说小的,大的恐怕都保不住!”
还没听她说完胤禟就惊呆了……
“这一定是谣言,不是真的。”
“九阿哥谁也没睡过那俩侍妾,哪来的身孕?”
他是自言自语,老太太听着越发不是滋味。好哇,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那混账果然是处心积虑在忽悠她外孙女,连这种事都编着说了。
“他说的话你也能信?他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