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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那场幻梦凄美空灵。

    那是枫烟城最美丽的蓝昙花盛开的八月十五夜。那一朵蓝昙花一年只在这一夜盛开一个时辰,传说,有缘人若能采到它,便能实现自己的心愿。

    那一身白色衣裙的女子站在水中,望着手中的蓝昙花,泪眼朦胧,音色凄凄:“即使有了它,我还是不能救你。”

    深秋的风那么冷,河水冰凉。

    她仰起头看着皎月,嘴角渐有阴厉的笑意:“那么,蓝昙花,请让我置之死地而后生,获得统一鬼域的力量!”

    说罢,手一握,蓝昙花化为糜粉,飞进那女子的身体。

    他在幻梦里渐渐的看清,那正承受着生死痛苦的女子,是心爱的夜流年。

    “流年!”

    他唤她一声,想要跑过去,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那女子痛苦的皱着眉,用双手捂紧了心口。

    “啊!!”

    随着一声凄厉的呼号,梦境突然转到了一个雨大风疾的黑夜。雨水冲刷着那女子手中的利刃,她浑身湿透,摇摇晃晃的走着,仿佛疲惫至极。

    “流年。”

    身后,匆匆赶来的一人眼看她要倒下去,伸手扶住她。她回眸,看着那人清俊的面庞,笑容哀伤:“终究,都留不住了。”

    “你啊,执念太深了。”那人叹息着,接过她手中的利刃藏在自己怀中,打横抱起她,“今夜的事,阴阳一派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你不必出面,一切我和镜衣会摆平。”

    “师父……”

    南宫寂寂站在梦境的雨夜里,浑身颤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在那幻梦的尽头,那个抱着夜流年的人,竟然是阎罗大帝。

    “南宫,快回来,那是梦境!”

    就在这时,有人在身边唤他,他一回头,夜流年在不远处招手。他一步一回头的看着那幻梦里的阎罗大帝抱着夜流年远去了,跑到夜流年身边。

    睁开眼睛,夜流年盘膝坐在他的身边,闭着眼睛双手交叠胸前,面色沉静。而公孙青雨为了保护他们,还在与那些幻影苦苦缠斗。

    南宫寂寂坐起身来,看着夜流年的脸,总觉得自己该记得什么,却遗忘了。他静静的望着面前的人,心里不知为何,涌来无尽的哀伤。

    感知到南宫寂寂已经从幻梦里脱身,夜流年睁开眼睛,直直的看着那颗飘摇的人面树,站起身来。

    “这南柯一梦,我教会了你,是要你帮他人织梦,教她们忘却前尘。谁承想,今日成了你用来对付我的最强幻术。”伸出手,站在雨中,夜流年眸色黯淡的在虚空里轻轻的一握,随着冷冽的话语,幻境破碎,仿若那已经不能回头的曾经,“灵衣啊,你当真叫我失望!”

    “主上……”

    那幻出梦境的人仿佛听到了她的话语,幽然垂眸,隔着遥远的时空轻唤一声,似乎她的内心溢满悲凉。

    那一声轻唤,只有夜流年听得见。随着幻镜破碎,那些幻影纷纷消散而去。

    那颗人面树也疾速的枯萎。

    夜流年幻出招魂幡,坐下来念起咒语,将那树灵收进幡中,眼色狠厉的看了一眼。

    可等这颗哀嚎的人面树安静下来,公孙青雨竖着耳朵倾听,觉得雨声里似乎还夹杂着一个人的哭声。那声音细小凄切,仿若是个温雅的少年。

    “流年,我刚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可不等他将自己的疑惑告知夜流年,南宫寂寂走过去扶起夜流年,偏着头一脸天真的跟她诉说道。

    夜流年一怔,随即眼色冷漠的瞥了公孙青雨一眼,躲开南宫寂寂期待的眼神,疾步出门去:“都是假的。”

    “哦。”

    追随着她走出门去,南宫寂寂失落的抹了抹脸上的雨水,侧目去看公孙青雨,发现他正抱着胳膊,用一种不寻常的目光看着走在前面的夜流年。

    他垂下头去,眼睛里渐渐漫上忧虑。

    而他们不知道,这一夜,除了人面树,等待他们的还有城主的盛情相邀。

    “咚、咚、咚。”

    随着雨落声,有个男人敲响了南宫寂寂的府门。那男人一身黑色衣袍,大约三十岁左右的样子,用黑色的面纱遮住脸,右眼用树叶状的银片遮住。他不打伞,身上却没有一滴雨水。

    “谁啊?”

    里面传来一个年老的声音,极其慵懒,仿佛刚刚睡醒。

    “希管家,城主听闻流年姑娘与少主回来了,想邀他们入府一聚。”

    门外的男子回应着,不急不慢。而里面的人也听出了来人的身份,赶忙打开了门:“是湖天师驾到,老奴有失远迎。”

    那人走进来,四处看了一眼,只见院中一片寂静,并不见夜流年等人的身影。

    “我家少主与流年姑娘出门去了,说是去查人面树的事情。”

    知道那人的用意,希管家躬身回应,谦谦有礼。

    “希爷爷,谁来啦?!”这时,吃饱了的池泱泱听到声音,以为是夜流年回来了,打开门冒雨跑到希管家身边。一看到面前站的那个人,她立刻尖叫一声,害怕的躲到了希管家身后:“啊!他是阴阳师!!”

    鬼魂天生都是害怕阴阳师的,因为他们还有另一个职能——捉鬼。

    “泱泱姑娘别怕。”拍了拍池泱泱的手背,希管家用爷爷般慈爱的眼神笑眯眯的安慰池泱泱:“湖天师是城主的护卫,是来邀你们去城主府的。”

    “不是来捉我的啊,吓死我了。”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池泱泱挠了挠耳朵:“可是他们出去了。”

    “那泱泱姑娘不妨与我前往城主府告知城主一声,以免城主责罚于我。”

    那人见夜流年等人不在,怕是几个人故意藏起来回避,于是诡谲的一笑,左眼闪烁着阴郁的光芒,对着池泱泱做了一个恭请的手势。

    希管家立时看出了那人的心思,上前一步,将池泱泱挡在身后,恭恭敬敬的一礼:“还是老奴随湖天师去吧。”

    “希管家打理少主府中之事甚是辛苦,还是泱泱姑娘陪我前往吧。”

    即使管家有心想要护卫,那人怎肯善罢甘休。他谦卑的扶着希管家,言语间却丝毫不让。

    “我看呀,你是怕流年不肯去,想将我押做人质吧?”

    可一向耿直的池泱泱却没有这些玲珑心思,她从希管家身后走出来,上下打量着那男子,扬起下巴说破了他的心思。

    “姑娘果然是蕙质兰心。”

    那人先是一愣,继而讪笑着夸赞了一句,面色铁青。希管家看他这样,掩着嘴偷偷的笑起来——这些工于心计的人,遇到心境透亮的池泱泱,怕是都会成了哑巴。

    “你可别夸我。”嫌弃的皱了皱眉,池泱泱摆着手往那男人身前靠了靠,在他的衣服上嗅了一会儿,突然直起身子,意味深长的往后退了几步,“你这身上,血腥气好重的呢,我很害怕呀……”

    果然,这一语之后,湖天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知该怎样回嘴。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这些人中难对付的不止是夜流年和南宫寂寂,还有这个有着敏锐直觉的池泱泱。

    “泱泱姑娘真会说笑。”半晌,湖天师最终恢复了平静的面容,轻笑着说道,再次对池泱泱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还请姑娘快快随我去吧,城主该等急了。”

    “好,那就走吧。”

    见自己已经道破了他的秘密,那人却不慌不忙,池泱泱眼珠子骨碌碌的一转,欣然答应了。出了府门的时候,还冲着希管家招手,大声叮嘱他:“希爷爷,流年回来你告诉她,我去城主府玩耍啦。”

    希管家站在门口,点了点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花白的头发随风微动。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

    ☆、故人相对泪两行

    这一夜风大雨急。

    一辆马车趁着夜雨,人们都已经安睡,向着城门外疾奔而去。

    驾车的小伙披着蓑衣,不时紧张的回头看。

    马车走了一会儿,在城门口停下来,马车里坐着的女子伸出纤细的手指拨开车帘,四处摸索。

    “夭夭,你在寻什么呢?”

    那男子一边驾车一边关切的问那车帘后的人,雨水拍打在他的脸上,他也无暇擦一擦。

    “我的伞不见了!”

    在外面不曾摸索到那把一直不离身的青纸伞,柳夭夭有些坐立不安。

    “伞?不妨事,待我们离开了这里到了秀屿城,我帮你买一柄。”

    “不行!那伞里有……”断然回绝了君生的好意,柳夭夭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语气重新变得柔和,“有我在枫烟城的回忆,我们还是去寻一寻吧。”

    “请问,你们是在寻这把伞么?”

    话音刚落,前方出现一行人,拦住了马车的去路。那马看到站在前面的女子,受到了惊吓,扬起前蹄,将赶车的君生掀下车去。南宫寂寂眼疾手快,疾步跑过去,一把拉住受惊的马,手中的剑飞出去,在君生腰间轻轻一托。

    那长发及膝的女子站在这混乱的局势面前并不慌张,她手里拿着那把青纸伞,目光灼灼的盯着那辆马车。身后的公孙青雨也是一脸淡然。

    “正是。”君生被那把剑一托,不曾摔在地上,站稳了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去接夜流年手里的伞,“多谢……”

    “请恕我无礼,这伞我暂时不能还你。”

    夜流年侧身一躲,扬手将那柄伞扔给南宫寂寂,面色冷冽。南宫寂寂一手收回剑,一手接住伞,得意的对着夜流年扬了扬眉。

    夜流年并不理会,只听面前那个有着纯净眼眸的男子疑惑的一句:“这是为何呀?”

    “你问问马车里的那一位。”不想与不知内情的君生详说什么,夜流年扬起下巴看着马车里那个人影,微微蹙眉,“故人当真不愿意出来相见?”

    “君生,那伞我们不要了,走罢。”

    里面的柳夭夭听到夜流年的那句问候,浑身一颤,立刻催促站在雨里浑身湿漉漉的君生。

    君生也不问原因,掉头就走:“好。”

    可他的脚步还未来得及动,夜流年已经一把拉住了他,眸色冰冷如霜:“且慢!”

    “快走!!”

    柳夭夭听出了夜流年那声厉喝背后的怒意,催促愣在雨里不知如何是好的君生。可君生被夜流年握住手腕,竟觉得动弹不得,另一边还有南宫寂寂握着马缰,他也无可奈何。

    “灵衣,你这样做,对柳夭夭和君生不公平。”

    夜雨幽凉,让人听着不由心生哀伤。

    当两位故人相见,在雨里对峙片刻之后,夜流年先迈动脚步,站在马车之外,轻声。

    “你们……在说什么?”

    对于夜流年对马车里的那人的称呼,最不能理解的,就是那个一脸天真的君生。他的目光不停的在这几个人脸上徘徊,不知道今夜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竟然招致了这些不同寻常的人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