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5 章

    梅雪蛰伏在炼神珠里,警惕地看着那条突然闯入她识海中的龙魂。

    黑龙围着炼神珠飞了一圈，暗自奇怪这是什么东西，它活了十多万年，也算是见多识广，居然从未见过这种东西。不过它本是妖修，人类的功法千千万万,它自然不可能全部通晓，何况它对人修的典籍虽有研究,出发点也是为了吃。

    比如它学习推衍之术,那是为了算出女修眼中宜出行的“好日子”,然后专挑“好日子”出门抓女修。又比如它研究破阵之术,那是为了突破人修的防御去抓猎物。再比如它还研究过不下数万本人修的功法,那是因为修练不同功法，元婴的味道都不同，他要比较一下哪种最好吃……

    但是，它从来没有研究过关于炼神方面的功法，因为神识跟食物的味道无关。

    黑龙研究了片刻，没看出来这是什么东西，便决定将之抛到脑后。它就算散了一些修为，如今也有炼神期，要吞掉梅雪化神期的元神，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黑龙一甩尾巴，凶狠地扑向炼神珠中的梅雪，准备将她吞噬，好霸占这具肉身。

    炼神珠发出一道耀眼的白光，瞬间打在黑龙的脑袋上，黑龙一声痛呼，大惊失色急忙后退，还以为中了什么陷阱，然而那白光见它后退，便没有继续追击。不过只要有这颗珠子，它也奈何不了梅雪。它略一思考，龙魂重新幻化成俊美无双的男子模样。

    还想引诱她？

    梅雪冷笑一声，对黑龙嘲讽道：“我说你有没有搞错，你就算要夺舍，至少也找个男子夺舍吧？难不成你以后都想做女人？”

    黑龙恬不知耻道：“要夺舍，必须是和自身魂魄契合度高的肉身，才能夺舍。你的功法和我一脉相承，所以你的身体是最合适的，是男是女，老夫倒不怎么介意。”

    梅雪奇怪道：“那你当了女人后，以后还怎么引诱女修来吃？”

    黑龙一想也是，顿觉好生为难，然而没两下，它似乎又想通了什么，回道：“老夫原来是男人，因为身体的本能，自然喜欢吃女子。若以后老夫成了女人，那当然就喜欢吃男子了！”

    它这么一想，脸上立刻露出欣喜的表情：“灵界女修不多，我本来还想着吃完后该怎么办。如今好了，灵界男修的数量比女修要多得多，足够我吃上好长时间！”

    梅雪简直无语，这货当了十几万年的男人，如今居然毫无心理障碍的选择当女人，还想去勾引男修来吃！什么叫吃货？这就是吃货！只要能吃，自己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

    “你这么能吃，又吃了这么多人，怎么没早被雷劈死，居然还能修到大乘！”梅雪气骂道。

    黑龙哈哈笑道：“我活了十几万年，又岂是没脑子的？刚飞升灵界哪会，到处都是比我修为高的，随便出来一个都能捏死我，所以我夹起尾巴老实做龙，只偶尔偷吃一两个人解解馋，低调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等我修到大乘期，才放开肚皮尽情的吃。”

    “看不出，你还挺能忍的。”梅雪嗤笑道。

    “还好还好。老夫别的没有，就是耐心好。”黑龙洋洋得意：“老夫当初不是花了几十年时间养你吗？为了等吴玄青这次准备的大餐，老夫忍了三百多年没吃人，就为了能大吃一顿，可惜呀……”

    他啧啧两声，忽然声音变得魅惑：“你为什么要躲避我，和我在一起不好吗？我也不吞噬你，以后咱们就共用一个身体如何？你看，我懂幽默，会调剂，生活总是过得多姿多彩。我会比你还要爱惜你自己，天天给你找好吃的，永远不会嫌弃你胖。我还可以帮你找许许多多的男性，让他们都对你死心塌地……”

    “然后一口吃掉。”梅雪轻嗤一声，打断他道：“你现在连身体都没有，还想对我使摄魂术？”

    没有了身体，黑龙的魅惑力下降许多，何况他如今修为只有炼神，梅雪又有炼神珠相助，自然不受他诱惑。这老龙花样百出，不给他点教训，他永远都不会悔过！

    梅雪修炼的凝心炼神大法到后期，可以将神识作为武器。在炼神珠的辅助下，梅雪将神识凝结成刀，对着黑龙砍了过去。

    黑龙嗷一声惨叫，重新变成一条龙魂，却见它尾巴被梅雪砍了一刀！

    他急忙逃开，梅雪却不会这么放过他，再次凝结出数把利刃，对着他一刀接着一刀砍过去。密集的刀雨将他的退路阻断，黑龙逃又逃不出，打又打不过，不由大为后悔，早知如此，他对元神方面也该多修炼修炼！

    “别砍！别砍！”黑龙终于扛不住梅雪的攻击，抱着受伤的尾巴眼泪汪汪，对梅雪打感情牌：“我好歹也算你的师父，你的功法还是我教的，你们人修不是讲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吗？”

    梅雪冷笑：“你教我功法，那是为了吃我。就像人类养鸡鸭鹅，养大再杀来吃，那些鸡鸭鹅难道还要感激人类喂养了自己不成？”

    黑龙将身体一圈圈盘起，缩成小小一团，瑟瑟发抖道：“你不要杀我，以后我自愿受你驱策。你想将我捏成团子，就捏成团子。想将我搓成油条，就搓成油条。这样多好。”它说着，从龙魂中射出一缕精魄，献给梅雪。

    梅雪考虑片刻，在那缕精魄上打上自己的印记，这样这条龙魂的生死，就交到她手上了。

    收服了这条龙魂，得先找个地方让他附身。

    梅雪睁开双眼，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块养魂木，暂时让黑龙附在上面。

    那龙又给梅雪进献谗言，教了她数种阴邪方法，让她去狩猎几个修士，将修士的骨头炼制成冥骨，再给他做成傀儡身。并且表示以后会尽心尽力成为梅雪的打手，为梅雪孝犬马之劳，只要梅雪时不时让它附身，吃“点”东西。

    梅雪白了它一眼，并没答应，转而说了另外一件事：“你当初给我的功法，只改到元婴期，后面到化神的功法，还是我自己改的。你现在重新给我一份完整的功法。”

    黑龙不敢违抗，绞尽脑汁将完整的功法修改一番，变得适合梅雪修炼，再一脸讨好的将功法献上。梅雪看了看，确定没有问题，暗自点头：这老龙毕竟活了十几万年，论见识远比她高，他修改的功法，比她自己改的，要高明得多。

    她又同黑龙探讨了功法一阵，空中飞来一人，正是紫阳。

    紫阳见到梅雪，立刻飞下来，看了她手中的养魂木一眼，问道：“是那条冥龙？”

    梅雪点点头，将事情的经过和他说了，紫阳放下心来，又同梅雪重新飞回化仙城。

    那化仙城虽然已经被夷为平地，但龙尸还在。

    梅雪绕着龙尸转了两圈，这么大一条龙，足够她吃上数百年了。她得找个有保质功能，能让时间静止的储物空间，这样龙尸放在里面永远不会坏，拿出来吃还是热气腾腾的。

    黑龙看见自己被烤熟、散发出阵阵肉香的尸体，先是难过哀伤了一会，没多久，吃货的本性毕露，问梅雪能不能将身体借给他附身一下，它想尝尝自己的味道如何。

    梅雪惊异：“你连自己都吃？”

    黑龙哧溜着不存在的口水：“反正都熟了，不吃多浪费啊。”他最看不惯浪费食物了。

    紫阳和梅雪默默无语。

    两人正商量着该怎么处理这条老龙，天空中出现一道金色的佛光。梅雪凝神望去，发现来者是一个大乘期尼姑。那尼姑瞬息间出现在紫阳和梅雪身前，宣了一声佛号道：“贫尼法号定心。听闻天权界有恶龙出没，特意赶来相助，如今看这情景，恶龙以被施主除去。施主除龙，功德无量，却不知那龙魂在哪里？”

    梅雪毫不犹豫将养魂木交给这位尼姑，有人肯接手这条龙，最好不过。

    黑龙连连求饶，求梅雪不要放弃它，它平生最讨厌尼姑！

    没人理它。

    定心看着黑龙，摇摇头道：“这龙贪婪成性，那些女子，它吃了她们还不够，连她们的元神都不放过。”说着，她伸手对着龙魂一点，一道度化金光没入龙魂之内，一阵阵痛苦的龙吟之声在空中回荡，梅雪看见有成千上万点的白光从龙魂中散出来，接着消失在空气中，想必就是那些长年累月被它吞噬掉的魂魄了。

    失去这些魂魄，黑龙元气大伤，恹恹地躺在养魂木里。

    定心表示要将这条龙带回去净化。

    黑龙嘤嘤哭泣，见梅雪不为所动，只好提了一个最后的要求——吃龙肉。

    这并不是什么难为的事，相识一场，梅雪点头答应它这个愿望。

    黑龙附在梅雪身上饱餐了一顿龙肉，最后才不情不愿被定心带走。

    梅雪目送定心远去的背影，暗想这龙的一生，心性倒也坚定，十数万年的修行，只为了一个“吃”字。到最后，连自己都吃……

    吃货的最高境界，诠释了什么叫无心无情。

    它不懂爱，也没有恨，被吴玄青关了数万年，脱困后也没找他报仇，若不是吴玄青用食物引诱它，它根本不会前来。

    它跟着定心，以后若是能放下吃欲，在佛前好好修炼，龙魂或许也能有成。

    但它无心无情，当初训练梅雪却十分严苛，为了提高她的修为，严格打熬她的身体，让她成长。还时常会和她说一些自己的经历，增加她的常识提升她的心境，反而是她的正宗师父……

    梅雪转首看向紫阳，道：“师父，从小你就不喜欢我和外人接触，也不让我和别人斗法，对我的教导更是放松，甚至连一些修真界的常识也没有教我，身为元婴道君的你，真的觉得这样教，就能让我成长？前世明羽觉得我是个废物，陈芷兰嘲笑我，我憋着一口气，凭着单灵根的资质修到筑基中期，我以为有了修为，别人就会尊重我。可是到了最后，我一旦离开你，我就成了一个光有修为，没有自保能力的鼎炉……就算我不离开你，被你锦衣玉食的养着，这样没有历练的修炼，我至多只能凭着单灵根的资质修到金丹，根本不可能结婴。”

    她顿了顿，缓缓问出她藏在心中七百多年的疑问：“你光教我修炼，却不让我和人斗法，不让我交朋友，也不主动教我常识，更不督促我多念点书，这一切，是不是你有意为之？”

    紫阳沉默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承认道：“是。”

    ☆、第 126 章

    “是。”紫阳沉默了一会,承认道。

    梅雪静静地看着他，胸腔里升腾起一股沉闷的刺痛，她垂下眼，将这股不属于她的不适感挤压、揉烂，等待它变成粉尘后，心口处也空空如也,寂静无声。

    “为什么？”她波澜不惊地继续问下去。

    “因为我想有一个心里只装了我，不会看其他人,不会想其他人,更不会离开我的人。”

    梅雪只觉得好笑：“那你应该养一具傀儡。”

    “可是傀儡暖不了人心。”紫阳的目光淡淡扫过梅雪,望向远方。

    “我出生于一个修仙小家族。虽然是个小家族,族中也有五十多号修士,数千凡人仆役。修真界以实力为尊，若是一个家族能培养出一位高阶修士，整个家族都能鸡犬升天，所以族中对有灵根的孩子十分重视。因为就算父母双方都有灵根，生下的孩子也可能是凡人，因此在族中，哪怕是最差劲的五灵根，所过得生活也和人间王族差不多。”

    “我父亲早年经脉受过伤，一生都只是个练气修士，进阶无望。他为了能生下更多有灵根的孩子，便纳了很多女人，不过在我之前，他生下的孩子都是凡人，无一个有灵根。我出世以后，因为双灵根的资质，族中很是重视，光服侍我的人就有一百多号。并且在我两岁的时候，将我带离我亲生母亲身边，交予我父亲的正妻，也就是明羽的母亲抚养。”

    梅雪微怔，她一直以为萧怀和萧良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没想到其实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之所以要将我带离我的凡人母亲，那是因为大夫人刚诞下一个有灵根的男孩，资质比我还好，单系冰灵根。修真界生存不易，修仙资源有限，父亲希望我们兄弟两能相互扶持，共度难关。他怕我们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以后会产生隔阂，好在我那时才两岁，交给大夫人养还不算迟，他以为时间久了，我就会忘记自己的亲生母亲另有其人。”

    紫阳顿了顿，面上带了一丝讥诮：“可他不知道我从小记性就好，哪怕那时候的我还没有开始修炼，哪怕我叫并不喜欢我的女人做娘，我也一直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是谁的儿子。”

    梅雪小声问道：“那明羽他，知不知道？”

    “他不知道，我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我每天都要看见很多张面孔，父亲、大夫人、明羽，以及换了一批又一批的仆役。因为怕我和明羽会对那些凡人产生感情，服侍我们的凡人，每半年就要换一批。他们对着我或跪或拜，其中不乏和我同父异母的凡人兄弟姐妹，但我不知道他们紧贴地面的那张脸上，是不是带着怨毒的恶意。我不想知道，更不想靠近……”

    “从小，我就觉得自己和别人不同。哪怕面对的都是修士，我也融不进他们的圈子。身处在人群中，却总感觉格格不入，就好像浩瀚宇宙里的一颗孤独的尘埃，被群星遗忘在黑暗的角落里。”

    梅雪想起栖霞峰上冷清的日子，只有紫阳和雪儿朝夕相伴。可其实不是他被群星遗忘，而是他不愿靠近群星，将自己隔绝在众人之外。

    “那明羽呢？”梅雪问道：“你们虽然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可你们感情不是一直很好吗？你不告诉他真相，是不想兄弟之间产生隔阂吧。”

    紫阳的眼神暗了暗，道：“其实一开始，我很讨厌他。”

    “父亲，大夫人，以及他，是一个三口之家。我就是多余的那个。”

    “我母亲每次只能在家族聚会上偷偷的看我两眼，我则要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看着她在众人面前给我下跪请安。大夫人很讨厌我，因为我和母亲私下相认被她发现。当着父亲的面，她对我温和慈爱，但她却很忌讳我，她怕我比明羽强，分去家族对明羽的宠爱，所以分给我的修炼物质总是最差的，还经常短少，我怕她为难我母亲，从来都不说。”

    “可父亲希望我和明羽能兄弟友爱，在他面前，我还得装出爱护弟弟的兄长的模样。”

    “但我娘还是病死了。我甚至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更别提替她戴孝。”

    “而明羽从小就喜欢跟着我玩，不论我去哪里，他都要跟在我后面，一心一意的信任我。”

    “我骗他说我的聚灵珠丢失在蝙蝠洞中，找不到了。他独自跑去蝙蝠洞中，找了两天，最后满身狼狈的带回一颗漂亮的五彩石头送给我。”

    “我假作无意对他透露，族中的一位堂兄对我怀有恶意，但碍于族规我不能教训他。明羽瞒着众人，在晚上偷偷潜入对方住处将那位堂兄打了一顿，却不慎暴露身份，被族长打了五十大板，并且关了半年禁闭。”

    “家族中的孩子集体去后山的小秘境中捕猎低阶妖兽，内里有一只妖兽突然变异，咬死了好几个孩子。我见机不对，先退了出去，明羽却没有出来，我以为他死在了里面。可过了两天，他带着一身血出现在我面前，抱着我哭，他以为我还在小秘境中，所以一直在找我，后来遇到那只变异妖兽，他硬是凭着才练气六层的修为，将那只相当于练气大圆满的变异妖兽杀死。”

    紫阳垂下眼，眼中闪过愧疚的光芒，又带着一丝丝怀念：“他平时就像个小霸王似的，一言不合就和人动手，仗着单灵根资质以及族中大人的宠爱，谁都要让着他。可其实他的心思就像他的灵根一样纯粹，他若是对谁好，甚至愿意把自己的心都掏出来。”

    “他是第一个走进我心里的人。”

    “我和他一起拜入御剑宗，入道的第一天起相互起誓，同进同退，至死方休。”

    “有他陪伴，我才不感到孤单。”

    “可是明羽总会长大，长大后的他不再像小时候一样跟在我身后。他心性跳脱，喜好新鲜，不喜欢一成不变，更不喜欢被拘束在一个地方。他虽然仇人不少，但朋友也很多，甚至还收了七个弟子，养了一大堆徒孙，所以不可能总陪着我。”

    “他也试着拉我加入他的朋友中，但我总是对那些人感觉到无端的厌烦。久而久之，我就以要炼丹为由，避开这些活动。外人说御剑宗的紫阳道君君子端方，温润如玉，可其实我只是挂着这种表象，和其他人划出距离。我的生活中总是路过形形色色的人，看似丰富多彩，但其实我的世界一直只有黑白两色，以及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

    “也许我天生就适合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