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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节

      “苏伦小姐失踪的事,我爹心里也一直很内疚,所以愿意追随风先生一起进山,以图弥补我们的过失。只要是人,就没有不喜欢钱的,所以他才把传家之宝贡献出来。如果风先生怀疑我有什么不轨企图,那我只能表示遗憾了——”李康站起来,蹒跚着向外走。

    行军毯下面,他只穿着毛衣毛裤,应该藏不下什么大件东西,最后的希望,只好放在顾倾城那里了。

    “很糟糕,什么都没找到。”顾倾城返回时,两手空空,脸上带着难言的沮丧,“我翻遍了帐篷里可能翻动的一切,也把睡袋、衣服、枕头、衣裤仔细捏索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风,你说李康会不会把古籍藏在别人的行李之中?”

    这种可能极小,只要是贵重东西,就肯定不会藏在视线以外的地方。我摇头否定了她的想法,并且意识到李康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

    顾倾城在帐篷里缓缓踱着步:“风,唯一的发现,就是他的背包里放着一只四十倍的专业放大镜,而且是意大利光学仪器行业的顶级品牌‘奥索斯’,即使是二手货的价格也在八千美金以上,至于新货,则更有可能超过两万美金。这种东西,应该出现在世界各个名牌大学的实验室里,而断然不会是一个被解职的保安身上,你说呢?”

    山重水复,柳暗花明,顾倾城的发现终于掀开了李康不平凡的身份。

    那种高倍率、高品质的放大镜,通常是被钻石鉴定师用来观察某些价值连城的钻石,或者是顶级钟表维修师拿来观测表芯结构的,价格昂贵但是物超所值,是意大利光学仪器界的骄傲。

    “他会用放大镜来做什么?”顾倾城坐下来,双手捂住太阳穴。

    过度的脑力劳动,会把人累得心力交瘁,体力随之急剧下降。

    “这个问题,可以等我邀请的超级黑客红小鬼到达后再作考虑,相信西南地区信息库的资料,能够揭开李康的真实面目。”可惜红小鬼不是小燕,只能按图索骥,还没到举一反三的高明境界。

    很多时候,人类不得不承认,每个人的脑组织结构是完全不同的,非但能够清晰地分成无数等级,更会有天才、庸才和蠢材之分,智慧含量千差万别。像小燕那样“天纵奇才”的顶尖黑客,全球也就仅此一人而已,所以红小鬼才那样乖乖听命于他。

    遥想当年,是否大哥杨天在盗墓界也是这种一枝独秀的局面,才会令手术刀甘心情愿地跟随在鞍前马后?

    “风,我想让卫叔从现在开始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监视李康,直到发现破绽为止。探索石阵的事,如果不能拿出行之有效的操作计划,就算再盲目地探索十天,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这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我们无法找到隧道中央星形布局的正确去路,非但无法突破,更可能造成意外的人员伤亡。这一路上走来,人已经死得够多的了,飞鹰的兄弟全军覆没,这是最惨痛的教训。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提出使用炸药的暴力开路方式,这正是大家的高明之处。谁也不敢判断说石柱没有支撑作用,而仅仅是好看的装饰品。

    隧道挖掘工程中,承重部位安装支撑立柱是无法省略的一个关键步骤,这么多石柱,哪怕三分之一是用来承重的,一旦炸毁,也会令整座山体坍塌下来。那样的话,我们就只能打道回府,彻底断绝前进的希望了。

    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动用炸药,这是探索隧道的根本原则之一。

    第四部 星芒大阵 第一章 面具怪人

    顾倾城即将退出去时,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顾小姐,我想请教你一支古琴曲的名字,其中一段的曲调是这样的——”

    我哼起了在梦里听到的曲子,只哼了三句,顾倾城便笑着打断我:“风,这不是古琴曲,而只是简单的音节拼凑,与乐理背道而驰,毫无意义。”

    “你能确定?”就在刚才,我还听到过这种声音。在梦里,旋律更是反复响着。

    顾倾城极其肯定地点头:“对,能肯定。古曲千首,从《诗经》里的风、雅、颂到近年来的旧曲翻新,我至少能熟练辨别百分之九十九以上,其中脍炙人口的经典段落更是连曲谱都记得一清二楚。就像一个士兵不可能忘记射击程序一样,我也不会记错任何一支曲子。”

    她有这样的自信,这一点,与顾知今的倨傲大有相同之处。

    营地里真正安静下来,我关了大灯,躺回床垫上,满脑子萦绕着的仍是李家的那个画册。

    李康的目的到底何在?金蛋代表财富,难道除了财富之外,他还有其他更深层的意图?

    就在欲睡未睡之际,我又听到了琴声,飘飘荡荡的,从南面隧道的方向逆风而来,弹奏的正是被顾倾城驳斥为“音节拼凑”的那支曲子。

    危险急切迫近的感觉,让我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我的手第一个动作便是去摸枕头边的手枪,“喀啦”一声子弹上膛,指向左侧的帐篷门口。

    外面的灯光斜射进来,随着飘飞的门帘忽长忽短地铺在门边的地面上。

    “谁?”我的食指刹那间绷紧,保持瞬间击发的状态。

    门边立着一条影子,除了那双穿着黑色布鞋的脚,其他部位全部隐藏在黑暗里。

    此时,我们相距五步,但我回味清醒前的情形,影子应该是半跪在床前,近距离地观察过我。正是由于他过于贴近,才触发了我的第六感防御系统。

    营地里没人穿这样的鞋子,入侵者?杀人者?我的枪口稍作调整,瞄向对方的琵琶骨。击杀不如活擒,那么多人的惨死,总要有人出来买单认罪。

    “是哪一路的朋友?报上名来吧?”我的口气和缓了些,想留住对方。

    四周,隐约听到各个帐篷里发出的高低鼾声,却不见游动哨的报警信号,真是奇怪之极。

    五步距离,是这柄手枪威力最大的射程,而我的枪法,也绝不会令目标从手底逃窜出去。即使对方急促退却,我也有把握将二十发子弹的四分之三送进他的要害部位。

    “你是谁?”影子忽然开口,是个冷淡凄凉的女人的声音。

    急切之间,我无法判断她的确切年龄。不过,女人很少有那么大的双脚尺码,所以我才误会对方是男人。

    我的左手摸向床垫内侧的照明开关,陡然被她喝止:“不要开灯。”

    “呵呵,这是我的帐篷,一切——”我听到暗器破空的尖锐呼啸声,急忙缩手。

    “啪啪啪”三声,空气里立刻散发出了 一种怪异的腥味,正是江湖高手最喜欢淬炼在暗器上的剧毒“丹顶红”。那个只用了没有三天的塑胶开关,立刻被打得四分五裂,里面的拨片钢珠也飞射出去,弹进了一只搪瓷碗里,发出“叮叮当当”的连串怪响。

    “我说过,别开灯。”女人的声音变得更冷了。

    我努力控制着食指与自己的怒气,绝不会在她向我展开主动攻击之前开枪。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来自哪里?认不认识一个叫做‘杨天’的人?”最后一句,让我心里猛然一震。她竟然会提到大哥的名字,难道跟大哥会是旧识?

    帐篷外传来了脚步声,一左一右包抄而来,应该是外面值班的游动哨听到了钢珠弹跳声。假如有两支冲锋枪,再加上我的手枪,三面合围,胜算会更大一些。我需要做的,只是暂时拖住她就好。

    “我是风,来自埃及。中国人里面叫‘杨天’的太多了,我至少认识五个起这个名字的人,不知道你要找的人,还有没有其他的详细情况?”中国人的名字重复率非常高,我的话并非杜撰。

    “‘盗墓之王’杨天,唉……”她幽然感叹,向侧面移动了半步,整个人都隐蔽在黑暗里。

    她说的人就是大哥,这一点毫无疑问,现在该我费心思猜她的身份了。

    门帘一挑,两条人影同时斜映在地上,冲锋枪上的战术手电随即打开,两道煞白的光柱直刺黑暗中的女人。

    卫叔率领的人马,任何行动都体现出正规军的高水平素养,比如这种两人小队“交叉攻击”的科学手法,百分之百是美国反恐军事教材的翻版,动作流畅,绝不拖泥带水。

    他们所犯的唯一错误,就是太迷信枪械的威力,却不懂得随机应变。

    光柱射中的是一张金黄色的面具,但只是一闪念之间,两道光柱同时熄灭,随即听到手电前端的玻璃面罩被暗器击碎的“噗、噗”两声。

    我本来可以在光柱出现时,向对方的面部开枪,几乎是百分之百完美的射击机会,但因为她提到过大哥的名字,所以我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一丝犹豫。

    “哒哒哒、哒哒——”两支冲锋枪同时开火,但总共射出五发子弹后,两名哨兵同时闷声倒地。

    我清晰听见暗器射中男人喉结上的软骨后发出的“扑哧”声,这个女人每次暗器出手,比狙击手使用高倍瞄准镜的射击更准确,令人心寒。

    门帘一荡,我感觉到她急速退了出去,但速度快得无法用言辞形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逾距”这两个字。

    “别走——”我飞身弹了出去,来不及伸手去挑门帘,斜着身子直穿出去,枪口瞄向对方左腿,连开四枪。

    静夜里的枪声最是惊人,最近处的几个帐篷里立刻有了急速拉动枪栓的动静。训练有素的枪手,睡梦里遇到紧急情况时,第一个动作不是去摸衣服,而是抢先把枪抓在手里。

    我射中了她,但她身子一晃,已经在二十步以外,向隧道方向退去。这种情况下,我无暇采取标准立姿或者跪姿射击,只能在高速追击中,双手握枪,迅速打完了弹匣里剩余的子弹,枪枪射中,但她的速度并没有丝毫放慢的迹象。

    “风先生,发生了什么事?”我连续凌空跃过吉普车和两道帐篷之后,守卫在营地最南端的游动哨向我大叫起来,同时吹响了脖子下面挂着的警哨,发出尖锐刺耳的“吱——吱”声。

    我来不及解释,哨兵似乎连那女人的身影都没看清,即使告警,也不知道敌人到底从何而来又去了哪里。

    “大家不要慌乱,各守其位……”那是卫叔在喊,装弹夹、拉枪栓的动静响成一片,但我很清楚,敌人已经远远地逃了出去,并且目标就是那个古怪的隧道。

    我抛开手枪,伸手抓住哨兵的冲锋枪,发力一扯。

    “啪”的一声,枪身上的背带断了,他跟着惊呼:“风先生——啊不好了,有人抢枪……”

    他在事件发生的时候,做出了教科书上最恰当的反应动作。由此可以推断,他以及卫叔带领的这队人马,应该都是来自于尼泊尔的军人,包括那些武器和吉普车。

    他迅速后退,并且就地伏倒,拔出腰间的手枪指向我,这一连串标准动作,都是在我飘身跃出二十步后才发生的。如果我存心抢枪的话,他所有的动作都没有任何意义。

    我打开战术手电,光柱射向那女人的脸。她一直是背向着隧道撤退的,不知道是故意轻敌还是本身练的就是这种轻功身法。黑暗中,黄金面具又是一闪,避开灯光的同时,身体瞬间后撤,竟然出现了只有高速移动的情况下才可能产生的幻影。

    高品质战术手电可以保证在二十米范围内的有效照明,同时激光瞄具的极限可用距离会超过三十米,但现在这些数据毫无作用,幻影过后,那女人已经从光柱里消失了。

    我愣了愣,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片空白:“逾距?闪动?到底是人还是鬼魅?能达到这种瞬间移动的境界?”食指依旧扣在扳机上,但她的速度已经超过了子弹,再开枪射击也没有任何意义。

    幸好这是一条没有岔路的直线通道,我脑子里不断地画着问号,但脚下丝毫不停,一直飞奔到离隧道入口还有三十步的地方。

    她站在入口的正中央,我只能模糊看到她的样子,身高与顾倾城相近,大约是一米六二左右。极细的腰紧紧裹着,袖管、裙裾却又特别肥大,随北风而飞,与长长的头发一起,一直飘向隧道里。

    卫叔曾在隧道口设置过照明设施,但现在一点亮光都没有,好像全部都被破坏掉了。

    我放慢脚步逼近对方,美式微型冲锋枪的近战威力还是可圈可点的,能够轻松击穿五层叠加的顶级钢化玻璃。

    她忽然扬起右手,“叮叮当当”四声,先前射中她的四粒手枪子弹跌落在地上。

    “你与杨天,到底有什么关系?”她又一次冷冷地问。

    北风更加猛烈地灌向隧道,她站在这个巨大的风口上,仿佛随时都能被风卷走。

    我走到距离她十步远的地方,确信可以瞬间将整匣子弹都泼扫出去,然后才笑着开口:“这件事对你很重要吗?值得夜探营地,还杀了我的两个朋友?”

    “哼——”她高傲地昂着头。

    “上一次的屠戮事件,也是你下的手?”我尽量让自己的情绪保持冷静,手指无声无息地移动,压在战术手电的开关上。刚刚高速追赶时,为了隐藏自己的行踪,我早就关闭了灯光。

    我想看清她戴的面具,那是追查对方身份的重要线索。

    “你们要做的事,几百年来,没有人能获得成功。杀人,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警告,否则,你们将要面临的是一个比死亡更恐惧百倍的危机。带你的人离开吧,越远越好,越快越好……”她的声音呆板冷淡,我虽然仔仔细细地听到了每一个字,却无法辨识出她的口音。

    “不要开灯——”我手指的最微小动作,都没能逃过她的注视,她的敏锐视觉在黑暗中丝毫不受影响。

    营地方向闪出几道巨大的光柱,同时有吉普车的引擎发动声。

    我相信车子上必定藏着重型武器,顾倾城与卫叔此行,准备工作做得非常充足,绝不会只带轻武器进山。

    “记住我的话,黑暗中匿藏着的恐惧,瞬间能够变成现实。无论你是谁,如果可以见到杨天,千万告诉他,事实并非他想象的那样简单,没有人能在危难到来之际拯救地球。粉身碎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无法想象的生命变异……你一定会见到他,一定会……”

    我谛听着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就像当日遇到何寄裳时,听到与大哥有关的消息一样,内心的震撼无与伦比:“这个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黑暗中的恐惧、生命变异又是指什么……”

    她倏地转身,我下意识地向前踏进一大步:“喂,请等一下,杨天在哪里?他在哪里?”

    听她的语气,似乎跟大哥非常熟悉,至少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不要开灯!”

    “噗”的一声,手电上的玻璃罩被击中,碎片四射,但我的手指在一瞬间开亮了激光瞄具,一颗小红点落在她的脑后,同时向侧前方跃进,“哒哒哒”地射出半梭子弹,扇面形扫向她的身前,企图将她拦住。

    借助激光点的微弱光芒,我看到了一条黄金带子横箍在她的脑后,那是用来系住面具的。

    第二次翻滚后,我已经接近洞口,可惜卫叔他们来得太慢了,否则我大可以急速跃进洞里,拦住她的去路。

    我又一次看到了幻影,她捞取子弹的动作诡谲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九颗冲锋枪子弹“哗”地丢了一地。在她的动作面前,子弹离开枪口后的初速度变成了老牛破车一样缓慢。如果参照军事武器的弹道初始速度为每秒钟六百米的话,她出手一抓的速度至少十倍于子弹。

    这在地球人的物理理论中是绝对无法实现的,就像她的瞬间移动一样神奇。

    “没用的,这些武器在他们面前,差了整整一百个世纪。”她冷漠而悲哀地低声叹息着。

    “他们?他们是谁?”我慢慢起身,觉察到她对我没有什么恶意,否则一旦反击,无论是枪弹还是武功,都将变得毫无用处。

    她的话,大概可以理解为——在某个地方,有一群同样高深莫测的人,可以视地球人的枪械为废铁,像她一样甚至远远超过她。

    她摇摇头,我接着追问:“杨天在哪里?只要你说出具体的地点,我一定会把消息带到……”

    这些对话极其苍白无力,起初见到隧道里的古怪石柱时引起的惊骇,比之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女人,已经变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