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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他重新眯缝起眼睛,挥了挥手臂:“班察先生,请继续。”

    他身上穿的,是一身质地考究的中式唐装,米黄色底子上绣着梅兰竹菊四君子的写意画,看上去,一派文质彬彬的学究气质。

    班察不满地咕噜了一声,又用怪腔怪调的英语接下去说:“五个条件,前四个代表四件东西,分别在你的九号跟十五号藏宝库里,第五个条件—— ”

    班察的话没说完,我已经觉得满身的血液突然涌上头顶来,因为九号和十五号藏宝库里的东西,都是来自亚特兰蒂斯的遗址。每一件,除去市场价值,更具有难以估计的历史考察价值。

    手术刀打了个愣,对方能把他藏宝库里的东西摸得一清二楚,足以证明他手下藏着内奸。他扬头打了个哈哈,借以掩饰自己的不安:“好吧,想不到两位对亚特兰蒂斯的遗址也有兴趣?中国人有句古话,世间难得一知己。两位喜欢,尽管拿去。”

    谷野跟着笑了,从唐装口袋里掏出一个棕色的大信封,在手里晃了晃:“手术刀先生果然快人快语,这些算是咱们的订金。”信封略微有些鼓,里面装的肯定是另外的照片,而非美金或者英镑。到了这几个大人物的层次上,一年当中亲手接触现金的次数寥寥无几。

    手术刀缓缓放下酒杯,漫不经心地看着那信封。

    我在他背后,看到他衬衫后背上,已经被冷汗洇湿出巴掌大的一块,不禁吃了一惊。高手面对面过招,最可怕的就是自己先乱了阵脚。他既然浑身都开始大冒冷汗,足见在这场无声的交锋中,并没占了上风。

    谷野陡然手腕一振,信封在半空里平着飞掠过来,高度恰好在手术刀脖颈部位。这日本人看似彬彬有礼,却在不动声色中偷偷下了杀手。如果手术刀是个毫无武功根基的人,这只信封对他的杀伤力,不亚于一片薄薄的刀刃,可以轻而易举地切掉他的头颅。

    手术刀轻松地向后仰身,靠在沙发后背上,依旧笑着:“多谢。”

    等信封掠过茶几上方时,我跨上半步,闪电般伸出右手,在信封底下呼的一托,同时掌心发出太极拳的“方寸柔劲”,令那信封在半空里突然急速旋转。信封的口原先是敞开的,里面的照片在我的柔劲作用下,哗啦一声滑落出来,整整齐齐地在桌子上排成一行。

    我收回手掌,双手一拍,那信封碎成三四十片,如折断翅膀的蝴蝶一样,纷纷落下。

    露了这手上乘武功之后,班察开始注意到我,恶狠狠地连盯了我好几眼。

    我昂然后退,目光越过手术刀的肩膀看那些照片。最明显吸引我的,是其中一张局部特写,两只相握的手,十指纠缠勾连,骨节间充满了难以名状的张力。任何人看了,都会知道这两只手的主人,正在拚命发力,要拗断对方指骨。

    “嘿嘿,二十张照片,请慢慢欣赏。看得出,手术刀先生对它们很感兴趣,我们真的得先喝上一杯,等二位心情平静下来,再仔细谈条件了……”谷野老奸巨猾,从手术刀身上任何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都能猜到他此刻心里所想的。

    的确,照片不多不少,共二十张,跟先前手术刀拿出来的照片完全是一个系列,仍旧是在那间昏暗的墓室里。

    除去我说的那张特写外,还有几张,镜头拉近,有意识地接近那人的脸部。胡茬、干裂的嘴唇、铁青色的脸、腮上紧咬的咀嚼肌,无不表明那人正在全力坚持着自己的动作,抗拒着外来的巨大压力。

    可惜,由于拍摄角度的局限,只能看到他四十五度角下垂的脸,是以我跟手术刀都无法判定那是不是传说中的“盗墓之王”杨天。

    手术刀拿起那张特写,用指甲轻轻弹了弹,似乎在推敲其中的真实性。

    两只手,其中一只古铜色,筋骨肌肉因竭尽全力用劲而贲张,手背上的表皮全部紧绷着。

    手术刀呼出一口气,若有所思地摇摇头。这一刻,我们应该是想到了同样一个问题:“大哥左右手背上,各纹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蓝色玫瑰花。照片里这只手,并没有纹身,那么可以肯定,那人不会是大哥!”

    悬着的心放下来,我的额头上也无声地滴下来一串汗珠,落在前胸上。我并不相信,失踪了十五年的大哥还会活着,而且是活在一个古埃及的地下墓穴里。

    手术刀手指一弹,照片落在茶几上。

    忽然,谷野诡异地笑了起来。

    班察也放开手印,抖了抖肩膀,龇牙咧嘴地无声笑着。

    “这些照片—— ”手术刀缓慢开口,声调虽低沉,但心里久久悬着的大石头已经放下。既然那人不是大哥,这些所有的照片都变得一钱不值,也就不必用亚特兰蒂斯的珍贵古物去交换了。

    他的话只说了半句,伸手去端那杯酒,不过眼角余光却在瞟着谷野的脸。

    “怎么?手术刀先生好像对这些照片一下子失去了兴趣?”谷野明知故问,他这样的老狐狸,肯定能在瞬间捕捉到手术刀的心情变化。

    大哥手背上的玫瑰花,据手术刀说,是为了怀念生命里的两个最特殊的女孩子。她们是双胞胎,姐姐蓝妖,妹妹蓝姬,都有风华绝代的美丽。

    手术刀曾不止一次神往地描述过两姐妹的美:“任何场合,只要她们其中有一个人出现,立刻全场的男士酒不喝了、舞不跳了、话不说了,就连心跳和呼吸都仿佛被她们的美抑制住了。那一刻,所有形容美女的词汇,比如‘美若天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等等都会变得苍白无力—— ”

    “她们的美,在地球上绝不可能找到第三个人可以匹敌。”

    “只有那样的女孩子,才配得上伟大的盗墓之王杨天。”

    第1卷 埃及古墓  第6章 土裂汗金字塔

    手术刀笑了笑,刚刚要开口,苏伦已经快步从夹壁墙后转了出来,裙裾悉索声中,她走到手术刀身边,低声附耳说了句什么。

    即便近在咫尺,我也没听懂苏伦的话,或许只是几个简短的音节,更有可能是某种土著民族的特殊暗语。手术刀怔了怔,眼珠接连转了十几次,胸膛猛烈地起伏着。

    “既然手术刀先生不感兴趣,那咱们的生意只能告吹了!”谷野伸手要向前来收走照片。

    “谷野先生,请不要心急。”苏伦燕语莺声地开口,说的是标准流利的日语,同时以日本人的礼仪深深鞠了一躬。她身上穿的是白底撒红花的宽松旗袍,落英缤纷,竟然全是日本特有的春日樱花。

    谷野饶有兴趣地打量了苏伦一眼,像暗夜中的夜枭看见了一只雪白的小兔子般,似乎随时都会扑上来。

    “谷野先生,家师冠南五郎时常在晚辈面前提起您的名字,并且说他日有机会见面,一定要多向您请教一下关于日本海峡、台湾海峡两处海域中的藏宝沉船的典故。”苏伦柔声说着,令谷野陡然向后一仰,伸手抚摸着自己的额头,惊骇莫名。

    岂止是谷野惊心,连我也吓了一大跳。

    美籍日本人冠南五郎目前兼任美国五角大楼亚洲事务的军事顾问,是小布什集团里的实权派人物。在进入五角大楼之前,冠南则是名震天下的历史学权威、考古学权威、宇宙航天学权威,并且是全日本四届柔道冠军、剑道冠军……

    这个人,被行业内的高手尊称为“一代宗师”,无人望其项背。

    苏伦既然是冠南五郎的弟子,谁敢轻视?

    谷野的下颚夸张地垂着,目光足足在苏伦脸上盯了超过三十秒:“冠南大师、的、弟子?”

    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令我有些发笑。

    “对,晚辈不才,在冠南大师门下,排名四十九。”

    这次,连班察也惊叫起来:“小姐—— 不、不,应该称呼为阁下……阁下竟然就是冠南大师的关门弟子?‘记号’矢菊樱子?”

    我听说过“矢菊樱子”这个女孩子的名字,那是在一本全球历史学家编年史上。据说她有超强的“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任何文字、图片一经进入她的脑子里,调用速度完全可以跟电脑相比。她的外号,便是叫做“记号”。

    苏伦笑起来,风情万种,千娇百媚:“我的中国名字,苏伦,请两位前辈多多指教。”

    书房里一下子沉默起来,苏伦的出现,令谷野和班察大出意料,有轻微受挫之感。

    苏伦掠了掠长发,将茶几上的照片一张一张摞起来,相信经过她的目光扫描之后,所有的照片都会被完美保存,不会遗漏任何微小的细节。

    “班察先生说过的五个条件,我猜最后一个应该是关于‘土裂汗361’,对吗?”

    苏伦收好照片,轻轻在手术刀旁边坐下,伸手覆盖在手术刀的手背上。幸好有她这只手安抚,否则手术刀只怕会腾的跳起来。

    “哈哈、哈哈—— ”谷野咽着唾沫干笑起来,默然承认。

    班察碧色的眼珠慢慢开始充血,带着一种模糊的血光,逼视着苏伦:“你在这里,代表的是令师的意思,抑或是手术刀先生的意见?”他的两手蓦的下探到底,握住两只脚踝,极有节奏地一抓一放。

    泰国玄学武术源远流长,特别是先哲们从佛学典籍里参悟到的几千种“手印”,带着惊世骇俗的玄幻力量。人虽然只有十根手指,但“手印”高人,能从十根手指的变化中,幻化出无数种奇特武功。

    几千种“手印”,就算最有天赋的泰国武术家,倾尽毕生之智慧,也仅能融会贯通一百多种而已。

    “班察先生,我在这里,只是休假旅游,根本没有敌意,不必如临大敌地用‘劫厄灭佛手印’对付我。家师说过,前辈手印里有个最大的破绽,如果一旦被高手反制,不免会血脉逆转,两太阳穴爆裂而亡。”

    班察“啊”的一声,脸色发黄,急忙放手,看来苏伦已经说中了他的武功罩门。

    苏伦的加入,令谈判的胜负天平一下子向手术刀这方倒下来。不过,“土裂汗361”事关重大,在场的几个人,都不敢松气,放言谈论胜负。

    谷野无声地点了点头,手术刀的大手翻转,握住苏伦的小手。

    良久,一阵夜风从窗户里卷进来,我才蓦的发觉自己后背一片冰凉,全部被冷汗湿透了。

    资料显示,存放月神之眼宝石的金字塔古墓,是一个名为“土裂汗”的古埃及王所建。而这座金字塔内部的房间分布,每层的房间数都是三百六十一间,数目与中国围棋的棋盘格数暗合,就连布局也是横向十九间、竖向十九间,从横剖面上看,完全可以看作是一张围棋棋盘。

    土裂汗金字塔的墓室层数一直没有定论,起初埃及盗墓者们探明为七层,跟着挪威寻宝者得出了十五层的结论。而最新资料证明,深达十五层地宫之下,以强力超声波探测器检验得知,仍旧有巨大的空洞回声,也就表明,墓室远远不止十五层,可能深入沙漠下几百米之多。

    手术刀的太阳神工程,就是一个庞大的秘密发掘土裂汗金字塔的计划。

    “第五个条件,把所有土裂汗金字塔的发掘工程全盘交给我们。”

    “哈哈哈哈—— ”手术刀陡然大笑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说话的班察。就算刚入行的盗墓者也能估算出土裂汗金字塔的发掘价值——

    这是一个完整的未经发掘的金字塔,因其建造的手法和防卫措施,迥然不同于目前已经被开发盗掘的普通金字塔,所以,很多盗墓者在盲目的经验面前,纷纷坠马失手。据可靠资料记载,从土裂汗金字塔于1976年被第一批盗墓者发现之后,为了破解进入它的内部,盗墓者编年史上,至少已经损失了近五百名大师级的大人物。

    残酷的数据,至少可以充分表明,土裂汗金字塔是迄今为止在地球上发现的唯一一座未经零星盗掘的埃及古墓。

    众所周知,几千年来,金字塔内部蕴含着大量物理学、生物学、考古学几个领域里,可能存在的巨大创新发现。如果谁能拥有土裂汗墓穴的所有权,单是这些新发现的价值,便能买下整个欧洲全部最豪华的大学。

    任何金钱数字,在土裂汗金字塔的价值面前,都将黯然失色,都无法统计出它的真实估价。

    第1卷 埃及古墓  第7章 达成合作协议

    班察有些气急败坏:“比起我们在卫星照片探墓上的成就,土裂汗金字塔算得了什么?”

    他已经放弃了用手印秘术向苏伦进攻的企图,缩在沙发里,眼睛里也不再精光闪烁。他的话,有六个字引起了我的注意—— “卫星照片探墓?难道这两人已经掌握了最新技术?”

    苏伦与手术刀的手又紧紧握了一次,仿佛在进行心灵感应沟通一样。

    手术刀忽然叹了口气,目光闪烁,眉梢上挑,似乎在发出某种询问。苏伦轻轻点了点下巴,无声默认。

    手术刀又叹了口气:“谷野先生,我以为土裂汗金字塔的核心价值就在里面珍藏的月神之眼,你说呢?”

    谷野耷拉着嘴角,目光沉寂无力地回应着:“是的,目前来看的确如此。”

    “那么,发掘工作,依旧我来做。到时候,墓穴打开,宝石归你,怎么样?”手术刀权衡利弊后,提出这样的半妥协计划,已经是极大的让步。

    我有些奇怪:“既然那些照片毫无价值,何必再与虎谋皮?”

    照片此刻放在苏伦身边的沙发上,整齐摞着,最顶上一张,就是那幅两手相握的特写。我刚才还没有介绍另外一只手呢—— 那是……应该是一只雕像的手,青灰色,死板而僵硬。雕刻的手法拙劣而粗糙,至少连手纹、骨节间的皮肤横向皱褶都没刻上,只是五根平滑的“木偶”手指。

    我只能用“木偶”这样的词汇来形容它,毕竟在古埃及人的石雕艺术里,只要牵扯到“人”的肢体手脚,无一不刻画仔细,精雕细琢。反倒是到了人的头部细节、身体构造部分,却都刻得丝毫没有比例,看起来古怪无比。而这只手的样子,完全不符合埃及雕像的特征。

    “哈—— ”谷野再次发出干笑,竟然提出了完全相反的意见:“月神之眼归你,剩余的归我,这样可好?”

    两人间争执的焦点,仿佛已经将土裂汗金字塔当成了天下人共有的财产,见者人人有份。

    手术刀再次沉默,班察不失时机地跳了出来:“手术刀先生,对于几张毫无价值的图片,你肯舍得下这么大本钱来交换?哼哼,我们变卦了,生意取消!”他迅速站起来,做出一副要抬腿离开的架势。

    局面立刻僵持住了,主动权重新回到谷野那方。

    “照片很重要吗?”

    “苏伦对手术刀说了什么?”

    “难道照片里的人真的会是大哥?”

    我相信手术刀的判断力,虽然我是此刻唯一的旁观者,却犹如坠入五里雾中,根本分不清头绪。

    谷野遮着嘴唇轻轻咳嗽着,手术刀打了个响指,拉农推着一架精巧细致的不锈钢餐车走进来。餐车上放着一个巨大的冰筒,里面同时冰着三瓶酒。两瓶上佳的苏格兰威士忌,剩下的一瓶,则是最名贵的日本宫室清酒。

    “让我们共同喝一杯,然后慢慢谈可好?”苏伦打着圆场,略蹙着眉,歪着头,任长发一直倾泻到沙发上。

    酒在杯子里荡漾着,手术刀这里,珍藏着全埃及最好的佳酿,常常会令来访的埃及高官们相形见绌。

    有位著名的外交家曾说过:酒是感情的催化剂。往往一触即发的火爆场面,几杯酒就能浇熄战火。

    放下酒杯后,手术刀突然说了一句令我几乎酒杯脱手的话:“五个条件,全部答应。”刚才在喝酒的间隙,他跟苏伦的手一直握着,不停地“眉来眼去”,想必其间已经交换了无数看法和意见。

    谷野与班察喜形于色,举杯相碰,因为力道过大,竟然令杯子里的酒泼洒出来,落在彼此身上。

    “不过,还有个条件。土裂汗金字塔归你们好说,但接下来整个发掘过程,都要有我的人全程现场参与。这个人就是—— ”手术刀举着酒杯的手指向我。所有人的目光一起指向我,令我仿佛暴露在水银灯下的最拙劣的演员,一瞬间满脸通红。

    “就是他。”手术刀向我眨眨眼睛,含义深刻。

    在这群盗墓大师面前,我只是初出茅庐的小人物,怎么可能担得起如此重任?但是,我明显看到苏伦也在向我挤眼睛使眼色,只好用力挺了挺胸,把这个任务应承下来:“没问题,谢谢手术刀先生的信任,我会—— 把一切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