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贤弟,你且看,那些头缠黄巾之人便是白莲弟子。这些人的神通不大,唬人的本事却不小,容是此辈日复一日地灌输下去,只怕将来……”
适才在土地庙中听了白莲教的名头,林旭立刻提高了警惕,连带着做好了应对任何不测状况的准备。这可不是他小题大做,白莲教岂是泛泛可比?
除了道教之外,华夏其他本土宗教可能都不太出名,唯独这个白莲教绝对堪称是鼎鼎大名的狠角色。白莲教之所以比其他华夏宗教更加出名,并不是他们有着什么不可思议的大能,抑或是有着独树一帜的理念,而是白莲教坚持数百年如一日,兢兢业业只为造反,失败后从不气馁的深厚底蕴。即便是后来那位折腾起不小风浪,号称一发功令宇宙推迟毁灭n多年的李.大师,真格追根溯源怕是也要跟白莲教扯上那么几分不清不楚的瓜葛。
身在人间界,土地爷的主要职司是安抚地方民众,另外就是负责汇报人间所发生的大事小情到天庭,以便天庭有司据此制订出相应的政策。
不妨说得直白一点,土地爷担任的就是个居委会大爷大妈之类的小角色。若是说到实际战力如何,不要讲林旭这样直辖一万阴兵编制的正牌山神,怕是随便从霍山拉来几个盘踞山头的妖王,它们都能比这位该算是文职人员的土地爷强出不少。
常言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遇到白莲教这种造反不需要理由的专业暴力份子,大概除了断然以武力手段血腥镇压之外,迄今为止还没什么一劳永逸的良方能彻底解决他们,而武力又恰恰是土地爷黄世仁的弱项。无怪乎祂一发觉是白莲教作祟,立刻急吼吼地向林旭求援,的确是到了不借助外力不行的程度。
039 白莲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老母在天盘两眼泪涟涟,天下男和女至今不回还。无生母在天宫两眼垂泪,泪频频往下倾湿透衣衫……”
林旭跟着黄世仁走出土地庙,中间隔得老远就听着街市上的一伙白莲弟子,正在大声吟唱宣传教义。此时,林旭的脸色越发凝重阴沉,现在他能确定不是土地爷黄世仁少见多怪,这次的对手确实不是易于之辈。
在地球历史中,白莲教是个大杂烩式的华夏本土宗教,尽管在外人看来是一体的,不过白莲教的内部分成了无数支流,其中以供奉西方净土世界阿弥陀佛与真空世界无生老母为两大主流,其他的神佛妖魔都居于陪衬地位。前期的白莲教还主要是遵奉阿弥陀佛为主神,宣扬净土宗生前口念佛号,死后即可超生西方极乐世界的速成法门。待得白莲教发展到了中后期,信徒们就一股脑全都跑去拜了无生老母。
现如今,在这块片界,天庭已然成了摆设。大概除了黄世仁这样的老古董,地祇们都很难想起自己头上还有这么个上级单位,相应的是佛教也谈不上多兴盛,许久没听说有哪位佛陀和菩萨降临凡尘前来传法的显圣事迹了。
暂且不管那些神佛是出于什么原因放弃了这块片界,总之祂们是不太可能回来了。假使神佛们很在乎这片天地,当初祂们也就不会轻易选择放弃。
在商场上有句至理名言,叫做人弃我取,人取我予。
从前任霍山神灌输的知识中,林旭分析得知,前任活跃期间罕有听说白莲教活动,若是搞不好的话,这位无生老母是专程来到这块片界争夺信徒资源的。如果考虑到陷入极度宗教狂热中的白莲教信徒那堪称满点的破坏力和裹挟能力,以及他们在地球历史上留下的造反专业户的响亮名头。毫无疑问,白莲教对地祗们的威胁可比那些只闻其名,难觅其踪的大神古佛来得大多了。
在江家集街市上公开宣讲布道的白莲教弟子中,那位为首的大师兄周身正发散出微微的白光,形象看起来无比圣洁崇高。
随着颂唱歌词的音律高低波动变化,四周看热闹的民众似乎也受到这种浓烈宗教氛围的感染,开始不自觉地跟着白莲教的曲调节奏一起哼唱起来。眼见得如此情景,林旭心中暗叫了一声不好。
近段时间以来,受到维京海盗和东瀛海盗的轮番袭扰劫掠,居住在东部沿海各郡的居民们为了躲避愈演愈烈的匪患,不得已扶老携幼向西逃难。在此期间,逃亡霍山东麓江家集投亲靠友的难民,数量甚为可观。
这些灾民刚失去安乐家园,一颗迷茫的心灵没有依靠,人处于这种精神状态下是最易受外力蛊惑的。果不其然,没多大一会功夫,在旁观布道的人群中便齐刷刷跪倒了一大片。不少人放声痛哭之余,口中高声呼喊着“无生老母,真空家乡”,显然是已经对白莲教宣扬的这套教义动了心。
见此情景,老脸黑得跟锅底有一拼,林旭转头与黄世仁说道:
“这些白莲教是个大麻烦哪!”
闻听此言,土地爷黄世仁深以为然,祂手捋着下颌的长髯,颔首说道:
“不错,若只是这些人倒也不妨事,怕就怕那无生老母……”
天神地祇二者历来是并称于世,没有什么高下之分,最重要的原因是顶级地祇的神通丝毫不逊于天神。
正所谓天大地大,道理最大。假如没有道理可讲,那就要看拳头够不够大了,拳头大的人自然不会被歧视。那些能力不足的,甭管是属于天神还是地祇,照样会被人瞧不起。正如列名于四御当中的后土皇地祇是可以和玉皇大帝平起平坐的大人物,说白了,人家不也是个地祇吗?除非是先天真圣和后天仙真之类的大能一时想不开,非要哭着喊着加神祇的行列,不然的话,天神和地祇在起步阶段都一样神通微弱,后面谁能走得更远一些,那就要各凭缘法和造化了。
在江家集的闹市街头看完了白莲教蛊惑人心的这一幕,回身折返土地庙,林旭立刻劝说黄世仁对白莲教下手。
在长篇大论地讲了白莲教的危害之后,林旭痛心疾首地说道: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黄老哥,我劝你趁着现在马上动手,养虎为患终究是要酿成大祸的。”
土地爷黄世仁绝非那种杀伐决断如卷席的枭雄人物,听了林旭根除祸患的建议,祂连连摇头,反复说着“断然不可”这四字真言。
到了这个时候,林旭也冷静下来,替黄世仁设身处地的思考了一下前途,不禁苦笑起来。
没错,林旭能理解黄世仁不敢动手的原因,除去祂畏惧白莲教的总后台无生老母之外,更重要的是在投鼠忌器。
没有三两三,哪敢上梁山?那位无生老母自称是古佛,竟然连佛门的西方三圣不都放在眼里,起码祂在地球上活跃那么多年都没见被正宗佛门灭掉,足见这位老母的传教能力不俗。
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大势至菩萨,并称西方三圣的这三位大能,又岂是易欺之辈。
佛陀、菩萨也有忿怒明王、金刚相,若没有雷霆手段除魔,光靠佛法慈悲感化魔头的那种速度,佛教能蓬勃发展起来吗?正因如此,即便无生老母是在吹牛,那祂的这份胆识也不是寻常神祇所能拥有的。一旦惹火了无生老母这位幕后黑手,漫说是降下真身、分身,哪怕人家是随便弄个化身来到这块片界,那种压倒性的强大力量,怕也不是林旭和黄世仁这等不入流的山神土地所能抗衡的。
年轻气盛的林旭倾向于激进解决方案,老成谋国的黄世仁趋于保守作风,双方谈不上谁对谁错,说穿了无非是个路线分歧。
双方既然有了意见分歧,自然无法采取一致行动,于是这件事情被耽搁下来。
两位地祇暂时失声,不代表祂们的潜在敌人也有休息的必要。白莲教原本就善于煽动群众,尤其是在这种有大量流民存在的环境中,那简直是把一窝老鼠丢进粮仓里,他们不撒欢似的扩张那才有鬼呢!仅在黄世仁和林旭陷入犹豫不决的这几天时间内,江家集大街上头缠着黄巾、白巾和红巾的白莲弟子就增加了数倍之多。倘若再算上那些被裹挟进去的流民,白莲教仅是在江家集一地实际控制的人口就达到了上万之众。
古语说得好,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眼见得拥有了如此可观的实力,再要白莲教继续隐忍下去,那就变得愈发困难了。
帝国州郡一级的官府如今除了收税和征发徭役,早就不管江家集这样的穷乡僻壤了。反正能确保州城、郡城不丢失,不管下面的村镇弄出多大乱子,官老爷们的乌纱帽都是屁事没有。因而,白莲教当前面对着唯一的障碍,就是土地庙对江家集本地居民的精神支柱作用。
过往的数百年来,江家集土地庙虽时有兴废,不过本地人都已经习惯了黄世仁这位土地爷的存在。到了逢年过节的时候,家底比较殷实的人家还要去土地庙上香求庇佑,家里生了孩子的人也要第一时间跟土地爷报户口。可以说,土地庙是江家集本地人的信仰中心,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若是不能搬开这块绊脚石,本地人对白莲教的态度就永远也不可能达到狂热的程度。
白莲教弟子虽然大多没什么文化,但他们毕竟是专业搞宗教活动的,对于信仰和信徒有着很强的敏感性。
很快,在街上搞宣传的白莲弟子中便有人公然高呼捣毁邪庙的口号。随后,白莲教的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朝着土地庙开来。
在附近目睹了这一幕的本地人,尽管依然笃信着土地爷的灵验,可是在人数远不及白莲教信众的前提下,要这些本地人毅然站出来用生命捍卫自己的信仰,这个要求确实强人所难。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隅。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
主张采取强硬态度应对白莲教的崛起,林旭一早便料定这些邪教份子会有对土地庙下手的一日。这倒不是因为他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而是根据地球那边的历史经验,每次白莲教得势后的大胆作风来看,林旭知道他们一定会这么干,至于选择何时下手,那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枝节问题。
首当其冲的黄世仁,遭逢大变早已乱了方寸,祂急得在地上团团转,一个劲地说道: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闻声,林旭充满自信地一笑,说道:
“这几天我调动了两千阴兵过来,你这土地庙也有一千多阴兵,只要狠得下心来,杀光他们不算太难。”
闻听此言,黄世仁露出几许蜡黄的面孔瞬间变得苍白起来,祂摇着头说道:
“不可,此事万万不可。老弟,你不晓得。神道中有不成文的规矩,胆敢动用神力大量屠戮生灵的,保不齐何时便遭了天谴。不是我吓唬你,这是真的。”
“不会吧!还有这种说法!”
在此之前,林旭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他立时哑口无言。黄世仁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危言耸听,白莲教即将下手对付土地庙,祂面临的威胁比林旭大多了,既然黄世仁如此说,那就肯定确有其事了。
040 救急
众生皆有愿力,智慧生命在临死前一刻的愿力堪称为精纯无瑕的极品。假设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为数众多的死者怀着相同的意愿,这些愿力叠加起来,确实有可能触发冥冥之中的某种安全机制自动运转。
虽说神祇利用平日里香火提炼的愿力,强行抵消那些带有负面效用的愿力效果,不过一旦超过某种界线,譬如说神祇付出的愿力,抵消速度撵不上负面愿力的增加速度,即使是身为神灵也有可能在顷刻间被天劫的万千雷火炸成一团飞灰。
自身有千斤之力,然后才能施展四两拨千斤的绝妙手段,无论什么计谋也都是要依托实力来施行的。当林旭听说最简单的暴力解决方案后遗症极其严重,他这时候也傻眼了。好在急中生智,林旭此时又想到了一个暂时应急的法子,他也来不及跟黄世仁交流一下,即刻双手掐着法诀,朝着正气势汹汹杀来土地庙的白莲教大队人马比划了两下。
“轰!哗啦啦——”
“啊!大家小心……不要乱。后面的人别挤,再挤老子要掉下去了。”
只听得宛若一声晴天霹雳般的轰然巨响,黄乎乎的尘土应声扬起了半天高。待得前面的尘埃落定,原本平整如棋盘的通衢街道已然不见了,一座深不见底的天坑赫然出现在眼前。
那些争着走在队伍前列的白莲教弟子,有的人险些刹不住直接一头栽下去,这一回他们着实被吓得不轻。亲眼见识了如此不可思议的超自然现象,这些暴力份子也要好好想一想了。稍后,几个貌似头领的白莲教弟子凑在一起合计了一下,这支队伍原地调头开往镇外,江家集土地庙被暴力拆迁的危机得以暂时度过了。
真别说,林旭急中生智的这个办法损是损了点,好歹也解了燃眉之急。
这时,黄世仁望着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似乎是在指望着林旭给出一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
见状,满心无奈的林旭摆了摆手,说道:
“哎哟,您别这么看我了。他们迟早还会再来,不能指望我永远守在江家集吧!”
闻声,老土地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跟着祂压低声音说道:
“老朽膝下有一义女,闺名唤作嫣然。她年方二八,丽质天成,螓首蛾眉,笑靥如花,如今还待字闺中,未曾婚配……”
一大串叫林旭联想起征婚广告的词汇从黄世仁口中不住涌出,他颇有种时空倒错之感,连忙作势拦阻说道:
“打住,您老不是要给我做媒吧?咱们可都不是凡人,要女人干吗?”
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不喜欢美女的?没有,除非他本来就不喜欢女人,而是偏好别的宣泄渠道,譬如说龙阳之好,断袖之癖什么的。虽然也在熙熙攘攘的都市里混了几年,林旭也不是没听说过同志酒吧一类的先进娱乐场所,不过他一没有龙阳之好,二来好奇心也不强,从来没去过。只是眼下林旭对这种连一面都没见过,别人就硬塞过来的女人,未免存有几分抵触情绪。
有求于人,这个时候土地爷黄世仁也顾不得许多讲究,一把拉扯着林旭的袍袖,急切地说道:
“贤弟此言差矣,神祇金身乃是愿力凝聚而成,亦非不能人道的泥塑土偶。呵呵呵呵,看来老弟你还是缺少这方面的经验哪!”
双方除却前期合作推行誓书的合作计划,身为霍山神的林旭跟黄世仁这位土地爷之间,利益切合点就再难找到了。而今,面临着白莲教的巨大威胁,急需拉拢强力外援,黄世仁也顾不得许多,干脆连和亲这种标准的政治手段都用了出来。
耐着性子继续听黄世仁推销祂的义女,林旭心里别提多腻歪了,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要想找女人还用别人操心吗?只需林旭给手下的那几个裨将透点口风出来,隔天这帮家伙就能送来一屋子女人,如果不苛求质量问题的话,聚齐三千粉黛的规模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不愿平白无故落了盟友的面子,林旭强忍着听了一会,方才岔开话题说道:
“哦,等我考虑一下在说吧!咱们先不说这个,我刚才在想,神杀人有天谴,那人杀人呢?难不成也有天谴?”
听此一问,黄世仁滔滔不绝的口水此时也卡壳了,祂认真琢磨了一会,摇着头说道:
“这个嘛!按说人杀人是没有天谴的,我早年也曾见过几场大战,那是杀得血流漂杵,尸积成山,不过没见有什么天地异变。”
闻声,林旭很是爽朗地拍手大笑起来,说道:
“既然如此,事情就好办了。您老不如托梦给信徒,叫他们组织民兵,要是下次白莲教那伙人还敢来,由人来杀人,不为过吧!”
同样开心地大笑起来,恨不得拍着大腿,几乎乐疯了的黄世仁这当口就别提多开心了,祂随后意识到了新难题。
江家集的居民都是些平民百姓,加之赤手空拳,他们即便有心维护土地庙,岂能是白莲教那帮邪教徒的对手?当即向林旭讲出了自己的疑问,老土地满怀期待地等候盟友给予解答。
果然,林旭操着一副满不在乎地口吻说道:
“手无寸铁怕什么,弄来兵器铠甲不就成了。”
“唔,此法甚善。只是,这兵器甲胄从何而来?”
一客不劳二主,其实林旭早已打定主意要把尽早白莲教这些危险份子消灭在萌芽状态。
要知道,霍山中的九峰镇论及规模和人口数量可比江家集这乡下镇子大多了,要是白莲教这群混球今后跑去九峰镇鼓动居民信奉无生老母,准备让林旭这个山神爷去喝西北风啊!
于是,林旭大包大揽下来,他甚为卖力地拍着胸脯,向黄世仁打保证说道:
“这事不要紧,等我传回消息,命人赶制一批兵刃甲胄送来即可。”
见此情景,土地爷黄世仁已是喜不自胜,连声道谢说道:
“多亏贤弟救我于危难之中,愚兄铭感五内。”
从前卖保险的时候,类似这种程度的拜年话,林旭一天下来就能说上别人一整年的份量,对此早已麻木不仁了。这时,他神色淡然地摆了摆手,说道:
“哈哈,好说,好说,那个……我先走一步了。”
听闻林旭要离开,黄世仁急忙作势前去阻拦,高声叫道:
“贤弟且留步,老夫那义女嫣然……”
闻声,林旭脚步走得更愈发急促,匆匆抛下一句“下次再说。”而后,他便一溜烟地不见了踪影。
多少带有几分仓皇地离开江家集,林旭显得有点狼狈,不过与其说他是在担心被热心过度的土地爷黄世仁大力逼婚,倒不如说是一时失算引起的慌乱情绪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