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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节

      “一百万英镑,如果计入利息,和我方封锁造成的损失,你们一共要支付大约一百二十万英镑。”

    “这不可能,总商欠50万英镑出头,即使因为推迟付款而给予利息,也不会超过六十万英镑。”

    “那就六十万英镑吧,这是您自己认可的数字。”

    靠,被这小子算计了,李颖修不由得有些懊恼,他决定在其他方面补回来:“不过,我们用西班牙银元支付。”每个西班牙银元大约相当于官银七钱二分,但在清国国内的流通中,往往将二分省略掉。加上西班牙银元铸造上的问题,大约合官银六钱八分的样子。60万英镑,大约200万两官银。用西班牙银元支付,大概能省下十五万元。

    麻恭少校占了一点上风,汇率上就不再计较。

    既然开始谈钱,双方的话题自然就引到了鸦片的问题上面。

    “我国外相给全权代表璞鼎查爵士的训令是:按照一八三九年价格被勒索的鸦片的全部赔偿。共计超过六百万元。”

    “外相的训令?”李颖修问道:“是前外相巴麦尊勋爵,还是现任外相阿伯丁爵士?”

    “先生,您知道得还真多。这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有区别了。在另一个时空。巴麦尊和阿伯丁对待鸦片贸易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巴麦尊视为一种贸易,而阿伯丁视作犯罪。因此,在对待鸦片的赔偿问题上,两者的态度也不一样。巴麦尊是一定要得到赔偿,而阿伯丁则是前任弄来的钱,不要白不要。

    在另一个时空,无数有良心的历史学家们,不断引用这样的差别,来说明英国发动的是贸易战争,而不是鸦片战争。所以李颖修对此记忆深刻。

    1841年,英国墨尔本公爵倒台,皮尔爵士接任,新任外相阿伯丁是著名的反鸦片派。在他还是反对党的时候,当巴麦尊同学在国会作证“鸦片是自由贸易,因为不列颠本国法律也不禁止。”的时候,阿伯丁大声问:“鸦片贸易符合清国的法律吗?”于是被嘲讽为“清国律师”。

    现在,李颖修就直接引用了阿伯丁的名言:“鸦片贸易符合清国法律吗?”

    “阁下,司法权问题我们尚未讨论。”

    “我不是问司法权,我是在重复贵国现任外相的名言。”

    麻恭少校急切的想说什么,李颖修抢住话头:“我们先把这点争执放下,我还有疑问,六百万元的鸦片赔偿是怎么确定的?我要求贵方出示具体计算目录。”

    目录?不会有目录的。阿伯丁的指示非常清楚,“决不能留下不列颠官方对于违禁品交易的给予正式支持的任何嫌疑。”这份指示,在《中华帝国外交史》中被引用,然后不断的被有良心的青年历史学家拿出来赞叹。有的称赞英国政府“严谨”,有的则是说明“法律的证据意识”,当然更多的则是说明“不是鸦片战争,而是贸易战争”。

    李颖修看着麻恭少校被难住的表情,心里默默的想:“有良心的青年历史学家还是有点用处的。”

    注:阿伯丁的指示见《中华帝国外交史》第一卷

    45不赔

    “少校,”楚剑功在一旁插话了,“也许,鸦片问题,您需要国内进一步的指示。这样吧,我们暂且这样做结论,对于鸦片,在不列颠方面提供详细文件之前,不予讨论。我们可以为此专门签订一项附属备忘录。这样,等贵国有了确定的解释,我们再来谈判。”

    “附属备忘录同样需要璞鼎查爵士的批准,我没有这个权力。”

    “我们深表理解,我们今天专门起草附属备忘录草案,然后,您带回去,交给爵士考虑,可以吗?”

    麻恭少校再无异议。

    “麻恭少校,您来起草吧,您的英文比我们好。”

    麻恭少校也不谦让,正准备动笔,突然想到:“如果写了备忘录,那不久不就等于留下官方支持的证据了吗?”

    楚剑功看出了麻恭少校的犹豫,于是说道:“您就写《关于某些地位未定商品赔偿问题的谅解备忘录》吧。”

    “某种地位未定的商品,很好,我喜欢。”麻恭少校说。

    楚剑功和李颖修回到江宁城门,在城中值守的陆达正等在那儿,他看见楚剑功他们,便喊道:“钧座,军师,林大人,伊里布大人,还有两江的牛制台今天到了,都在两江总督署等着你们回来呢。”

    楚剑功和李颖修对视一眼,骑着马就往两江总督署去。到了衙门口,跳下马来,楚剑功冲在前面,不待通报,一下子就进到大堂里面。

    他见到包括德珠布在内的几位大人,便要行礼,林则徐一挥手,“剑功,不必多礼。”

    伊里布也在边上说:“楚道台,你我老相识了,浙东大捷,老朽还欠你的人情,就不必行礼了。”

    伊里布是前任两江总督,算是现任总督牛鉴的前辈,他既然这么说了,牛鉴也道:“楚道台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正说话间,李颖修和陆达也进来了,又是一番客气。

    等众人坐定,林则徐问道:“剑功,谈得怎样,德珠布将军说,英夷气焰甚是嚣张。”

    “是啊是啊,听说,要把那英吉利的淫妇和我大清皇帝并列。”

    “英吉利的淫妇?”楚剑功一愣,才回过味来,他让人找出昨天写好存底的部分:“中国与不列颠地位平等。大清国皇帝与联合王国女王地位平等。”

    “大人,那英吉利广有四海,国家强大”李颖修解释到,“若论统治的地域和人口,不列颠实在超过我大清,天竺上国,不过英吉利下的一个属国。若说地位并列,大人不如以宋辽并立的局面来比拟。”

    “若说英吉利国力强大,与我大清对等也就罢了。可是他们,居然女主临朝,母鸡司晨,这成何体统?”

    “大人,当年唐高宗死后,武后临朝,天下诸国可没否认我中华的地位啊。”

    “那是因为大唐正统,君临万国。”

    “大人,请恕我直言,南周篡唐,可算不得正统。但诸国还是认了,为何?我中华兵强马壮尔。今日英吉利坚船利炮,道理也是一样的。”

    “好了好了,”林则徐说道,“且不说这些虚文,英吉利提出了十项条件,极为苛刻,不知你们谈得怎样?”

    “今日谈定了两项,商欠和鸦片赔款。”

    “商欠照付,自是应当,但鸦片岂能赔偿?”林则徐有些不悦。

    “鸦片不赔,英吉利国内,对鸦片问题也是争论不休,所以,我们和英夷都同意,将此问题搁置。”

    “搁置,妙啊。”牛鉴在一旁说着,“我实诚人,说句实诚话,官场妙诀,便是一个拖字,有些难事,拖一拖,说不定就不用管了。想不到洋人也会这一套。”

    楚剑功无语,这时候,牛鉴又说:“不如我们干脆拖下去。十项条件,全都给他拖没了。”

    楚剑功只好说:“制台,英夷只怕不好糊弄。如果拖能解决问题,那这仗就打不起来了。”

    林则徐不想再废话了,便问道:“明天谈什么?”

    “我想,应该是军费吧。”

    “军费?”

    啪!林则徐把桌子一拍,“英夷真是无耻,军费自然是自家承担,我大清,破罗刹,征缅甸,抚安南,平廓尔克,都是自己掏钱,还给对方赏赐,何尝要对方出过钱?”

    “对啊,对啊,英夷的军费找我们要,那我们的军费谁出?此次三路大军进剿,光朝廷拨款,已经用了整整一千万两。前次浙东之战,便花光了浙江府库。”

    “对啊,广东方面,前后修缮炮台,建弹药厂,练兵,我前后开出去接近五百万两的单子。我们找谁要钱去?”林则徐也说道。

    “就是啊,十万大军,十万团练,围在江宁边上吃,我这江宁府库也要见底罗。”德珠布也在叫苦。

    “所以完全没有道理嘛。”牛鉴说道,“我说啊,楚道台,李道台,你们明天就对英夷说,我们可以付他们的军费,但我们的军费,就算两千万两吧,要英夷付,这公平合理吧。”

    “那英夷要是不答应怎么办?”

    “那就……谈不成会怎么样?”

    “会打,重新开打,继续打。”

    “几位大人,”楚剑功蹭的一下站起来表决心,“打我是不怕,三万英夷,我朱雀军四千当之,大不了丢了南京,我们退守淮上,没什么大不了的,跟他耗,我不信英夷耗得过咱们。”

    “剑功,你真有把握吗?那我们干脆别谈了,打吧。”

    “诶,使不得。”牛鉴赶紧拦住,“朱雀军退守淮上没关系,可江宁丢了,我和德大人就只有殉国了。”

    “打不起了。”伊里布说道,“少幕兄的气节令人敬佩,可天下财富,首在两江,两江打烂了,今年的钱粮就少了三分之一。你我都是一品顶戴,对朝廷的收支应该有数,去年年入四千万,用得左支右绌,今年本来打仗就花了两千万两,剩下的钱,你总要让朝廷过日子吧。何况镇江丢了,漕运也断了。”

    “哎,我何尝不知道朝廷的艰难。黄河河工,还有四百万两的亏空没填。我是不甘心呐。”

    楚剑功看到林则徐的样子,心下不忍,于是说道:“列位大人,也未必没有转机,英夷并非无懈可击。”

    “剑功有什么妙策?”

    李颖修生怕他把阿富汗的事情说出来,赶紧拦住话头:“我和剑功,肝脑涂地,一定争取最好的结果。”

    伊里布有些不死心,说道:“剑功,你刚才是不是有什么话没说。”

    楚剑功也冷静了下来,说道:“没有,我是说,也许英夷没有那么贪婪。”

    6月19日

    第三个关于钱的问题——军费赔偿,将在今天解决。

    两百四十万英镑,约八百万两白银或者一千二百万西班牙鹰洋,这是英国方面提出的价码。

    “军费我们绝不赔偿。”楚剑功斩钉截铁的告诉麻恭少校。

    “什么?”麻恭同学以为自己听错了。

    “军费应该自己负担,”李颖修声明说,“我们认为,军费应该自行负担。这是我们谈判的原则。”

    麻恭少校脸胀得通红,手握成拳头,在桌子上按了按,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先生们,我想你们没有弄明白,如果不赔偿军费,那么到目前为止,我们所达成的协议中,不列颠还没有得到任何利益。在鸦片赔偿的问题上,我已经妥协过一次,而关于军费,我不再妥协。绝不。”

    “麻恭少校,稍安勿躁。我们会照顾不列颠的利益。但不列颠的利益是什么,您弄清出来了么?或者说,就您目前的地位,您真的理解了不列颠的需要吗?”

    “您这是什么意思,您要侮辱我吗?您在否定我谈判执行人的权限吗?”

    “不不,麻恭少校,两年前,在海德公园,维持秩序的四百骑兵中,有你吗?”

    “我不在,我是皇家海军,而海军是不干涉国内政治的。海德公园的那些是陆军。所以威灵顿公爵才那么容易的调动他们进入伦敦市区。”

    “麻恭少校,您清楚1839年发生市民骚乱的原因吗?”

    “我不知道。”麻恭少校突然反应过来,“说这些干什么?赔款、赔款。”

    “麻恭少校,这和赔款时紧密关联的,因为这些都是1837年以来的经济大萧条的后果。1837年以来的经济危机,导致了1839年伦敦的市民骚乱,而同样的原因导致了不列颠方面急于打开清国市场,为过剩的产品寻找销路。但简单的赔款并不能解决英国的相对过剩,这已经被历史所证明。”李颖修说到这里,突然发觉自己说漏嘴了,赶紧顿住。

    “胡扯,胡扯。我告诉你们,很简单,如果你们不赔偿军费,我们就进攻江宁,到时候,你们只有赔得更多。”

    “麻恭少校,请您冷静,您为什么不向璞鼎查爵士回报呢?也许,璞鼎查爵士会看得远一些。”

    “爵士给我的指令非常清楚,不给钱,就开炮。”

    “少校阁下,您回去向璞鼎查爵士汇报吧。现在时间还早。如果到下午一点钟,你们还没有进攻江宁的话,我们两点钟再重新坐到这里,好吗?”

    46慨恩施

    “你们会后悔的。”麻恭站起来,愤愤的转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