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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美好的城市,美好的生活,真舍不得离开呀,要知道,回到京城可是一大家子人生活在一起的,想起来就头痛。

    孟家是泰安孟氏旁支,百年望族,书香门弟,嫡庶分明,妾室姨娘和庶女的地位极低,庶子好一些,毕竟男子可以凭本事考科举做事业。回到孟家,悠然就处于嫡母钟氏和祖母孟老太太的势力范围中,不知怎的,悠然忽生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苍凉感觉。

    睡懒觉什么的,以后别想了,早上要请安的,想想每天早上要从被窝里爬起来赶到什么祖母、嫡母、伯母、婶母处请安,和一堆姐姐妹妹周旋,过了三年神仙日子的悠然连死的心都有。大家庭,好复杂呀。

    而且,当年只有八岁的悠然,虽是庶女,身边服侍的丫环婆子也有四五个,怎么会掉到冰窟窿里?记忆中孟赉是查过原因的,后来却不了了之,只是在外放的时候执意要带悠然一起走,他查出了什么呢?这是纯粹的意外事件,还是另有阴谋?如果这是阴谋,回到孟府的日子岂不是很危险?

    老爹,京城不少你一个四品官,你再次外放吧!阿门!

    2.孟家二少

    次日上午,孟赉房内。

    孟赉坐在上首,下面侍立一位美少年,身穿蓝色倭缎长袍,腰束镶宝石苏绣双龙戏珠玉带,额头系着金抹额,姿容秀美如春花秋月。

    悠然进来先向孟赉问安,孟赉笑道“五丫头免礼。”又指着美少年道“这是你二哥哥。”

    悠然忙恭恭敬敬的行礼,“二哥哥安好。”动作标准、优美,声音清脆动听,竟是一丝毛病也挑不出来。

    孟正宪也满面春风的问好,“五妹妹。”眼中掩饰不住的惊讶和赞赏,这庶妹好个人品气度!

    孟赉满面笑容的看着兄妹二人客客气气的见礼,二儿子风度翩翩,浊世佳公子,比当年的自己风采更盛,女儿更不要说了,自小承欢膝下,相貌气度都是一等一的,有儿女如此,夫复何求。

    “算起来已是六年没见,慕阮已经长成了翩翩少年。”孟赉感慨。

    “六年前儿子随舅父戍边西南,一去就是三四年,等儿子回到京城,父亲又去了广州,不能日日听父亲教诲,儿子不孝。”孟正宪请罪的态度十分诚恳。

    “慕阮虽从小养在外祖家,在京城时倒能时时见着。这六年多没见,为父常惦记你。跟着舅舅在西南,没闯祸吧?”孟赉不只对着悠然是个好父亲,对着儿子也是。悠然一边观察着,一边想这是难得的,她见过很多士大夫,不管心里是不是疼爱,表面上对着儿子总是疾言厉色的。红楼梦里的贾政不就是那样吗?

    “儿子在西南不只没闯祸,功夫还有不少长进呢。大哥和我一起来接父亲,儿子六七年没见父亲,心急,走的快了些,大哥随后就到。”孟正宪道。

    悠然一副温婉贤良状,低眉敛目的扮淑女,凝神听孟赉父子说话。慕阮?是孟家二少的字吧,这时候的人平辈之间是不能直呼名的,一般是称呼字,父母长辈可以直呼名,不过为了表示亲厚,也有父母长辈不直呼儿子的名,而是称呼字,孟赉现在就是这样。

    孟家二少,名正宪,字慕阮,和分别六年的父亲,相谈甚欢。

    孟家二少,悠然真是闻名已久。

    说起来,孟家现在的情势,实在和这位孟家二少大有干系。

    孟赉是孟家次子,娶妻吉安侯府嫡幼女钟氏,钟氏育有两子两女,长子正宣二十岁,年纪轻轻已是举人,是孟赉的复制版;长女悦然十八岁,和长兴侯府世子都鹏订了亲,婚期就是两个月后;次子正宪,十六岁,从小养在外祖家,听说功夫极好,性子跳脱,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幼女欣然,十一岁,最受兄姐宠爱。

    侧室丁凌也育有一子一女,三姑娘嫣然十三岁,过继给三房的正宇,十一岁。

    杜姨娘育有四姑娘安然,黄姨娘育有五姑娘悠然,都是十一岁。

    还有位鲁姨娘,先是生了个女儿,夭折了;又生了个极俊的哥儿,可惜不到两个月也夭折了,鲁姨娘万念俱灰,在家庙里吃斋修行。

    孟家出自泰安孟氏,孟家家规男子四十无子,方许纳妾,孟赉和钟氏成亲后夫妇相得,偏到了第七年上,次子正宪刚刚出生,孟赉三弟孟贲,竟在这一年病故,孟贲只留下一女,孟老太太素日最爱幼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几乎哭死,孟家三房更是一片哭声,悲伤过后,三房太太胡氏提出,要过继嗣子。

    胡氏年轻守寡,三房无子,要过继嗣子无可厚非,孟家三房资财虽不太多却也不太少,庄子有几个,铺子有几间,把孩子过继了,得这一注财,是极好的事情,也确有几个穷族亲,搅尽脑汁想把小儿子过继给三房,谁知胡氏却不愿意,一意要过继二房的次子,钟氏的亲生子正宪。

    孟赉大哥孟赟仕途不顺,三十岁才考上举人,在邻县当县学教谕,当时只有一个儿子,肯定是不能过继的;孟赉则有两个儿子,长子不能出继,次子却应该是可以的。只是钟氏妆奁丰厚,生活优裕,命根子一样的儿子如何肯过继出去?故只劝胡氏在族中过继,有那吃不上饭的族亲,幼子才生下几个月,抱过来养岂不是和亲生的无异?

    胡氏是孟老太太娘家侄女,也是孟老太太最宠爱的儿媳妇,无论孟赉和钟氏如何劝说,胡氏一口咬定正宪血缘最近,只是要过继正宪。孟老太太虽不言语,那态度却摆明了是替娘家侄女撑腰的。

    钟氏的娘亲吉安侯府太夫人素日最溺爱幼女,外孙子更是心头肉一般,过继的事闹了一个月,太夫人一个月寝食难安。这时正逢京城知名的张天师云游归来,偶遇到白云观打平安醮的钟氏母子,掐算出正宪的命格奇怪,只有长在外祖家才能凡事顺遂。张天师道行深厚,京中人士无不信服,钟氏听了心惊,和孟赉商议后连夜把次子送回娘家抚养,胡氏和孟老太太如意算盘落空,大恼,孟老太太做主,给孟赉纳了表小姐丁凌为侧室,说明将来丁凌生下儿子,要过继给三房。

    孟赉和钟氏成婚以来仕途顺利,又育有两子一女,并不愿纳相貌平平的丁凌,百般推脱,还搬出孟家家规,孟老太太连连冷笑,道“你是有两个儿子,可怜你弟弟连儿子都没生,就早早去了!你若肯过继一个儿子给你弟弟,我万事都由你;若实在不肯过继嫡子,只能你纳妾生子,过继给你弟弟!”

    孟赉皱眉道:“族中十九叔的小孙子生了极好,又只有两个月,三弟妹抱过来养岂不和自己生的无二?”

    孟老太太大怒:“那孩子生的,没有宪儿一半好!宪儿也只有三个月大,过继给你弟弟岂不是四角俱全?”

    一提起自家次子,孟赉不由心疼至极。不只钟氏不愿过继,孟赉也是极不愿的。儿子虽然寄养在岳家,岳家从上至下无人不疼爱,吉安侯太夫人更是命根子一般,儿子还可以常见到,还可以称呼自己父亲,一旦过继给弟弟,就只能称呼自己伯父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孟老太太盛怒之下,孟赉屈服了。反正他只是多了个女人而已,总比少个儿子要强。

    钟氏堪堪保住儿子,又被分去丈夫,对孟老太太和胡氏自是不满,从此,两相生隙。

    孟老太太和二太太钟氏,一个是婆婆,身份上天然占优势,本朝以孝治国,官吏之家谁敢不孝母亲?一个是名门贵女,二房嫡妻,孟家只有二房成气候,十年甚至二十年,孟家只能靠二房,所以孟老太太和二太太钟氏算是势钧力敌。

    丁凌第一胎生下三姑娘嫣然,孟家家规森严,嫡庶分明,从没有妾室抚养孩子的,都是正室抚养,孟老太太却越过钟氏亲自养了三姑娘,丁凌为了孩子自然同孟老太太亲近,事事听命于孟老太太和胡氏两姑侄。

    如此一来,平衡被打破,钟氏处于下风,时常受制于孟老太太、胡氏、丁凌的联合阵营,无奈之下,钟氏只好引狼入室,先是给身边亲信丫头杜晴开了脸,接下来又从外边买了绝色女子黄馨,送到孟赉身边服侍。

    杜晴生了四姑娘安然,黄馨生了五姑娘悠然,杜晴和黄馨的卖身契掌握在钟氏手中,自是唯钟氏马首是瞻,有了杜晴和黄馨两个马前卒,钟氏开始一步步夺回失地。

    悠然有时胡思乱想,觉的原主是不是孟老太太和钟氏二人相争的牺牲品?内宅中表面和和气气,内里波涛汹涌,一个聪明伶俐受父亲宠爱的婢生女,嫡母固是不喜,祖母也不待见,想必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五妹妹?五妹妹?”孟正宪的声音让悠然回过神来,她开小差了!

    悠然羞的面红耳赤,满眼歉意的看着孟正宪,“二哥哥。”

    孟正宪笑道“五妹妹在想什么有意思的事,这么入神?”

    “没想什么,没想什么。”

    “不想告诉哥哥?那就算了。”

    “不是不是。”悠然急忙分辨。

    “你们是亲兄妹,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五丫头跟你哥哥直说无妨。”孟赉笑道。

    悠然看着明显是假装生气的孟正宪,很配合的凑趣儿,一脸天真的问道“妹妹哪里是不想告诉二哥哥,只是妹妹想的事不好讲出来,怕二哥哥怪罪。妹妹在想二哥哥字慕阮,是慕哪个阮?”

    “慕哪个阮?”孟赉听的直乐,“五丫头真是孩子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