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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他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门关上,将两个人完全隔绝。

    江寒声站在走廊里,闭上眼,脑海里就浮现周瑾满是掐痕的脖子。

    他咬咬牙,背脊靠上墙,冰冷的温度能让他再镇定些。

    噩梦仿佛又在这一刻变得鲜明起来,痛苦的哀嚎,狰狞的笑声,震耳欲聋的枪声,还有血肉淋漓的、散发着恶臭的尸体……

    所有的声音画面在他记忆深处崩溃,扭曲旋转,在一瞬间,都被压在令人窒息的安静当中。

    眼前只有一块怀表,金属制的,边缘处已有岁月的痕迹,但它的主人珍存得太好,怀表上的松枝花纹依旧清晰可见。

    怀表在他眼前荡过来,荡过去。

    “啪”地一声,打开,里面嵌着一张小小的照片,少女稚嫩青涩的脸,朝阳般灿烂。

    他目眦欲裂,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听到有男人在他耳边问——

    “这是你的女孩吗?”

    ……

    再度,“啪”地一声,门被推开,将江寒声从陆离斑驳的记忆深处惊醒。

    周瑾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视线对上江寒声通红的眼睛。

    周瑾看不懂他眼里复杂的情绪,楼道里苍白的灯光冷冰冰的,刷过他下颌清冷的线条,薄薄的唇,   最后落满他的肩膀。

    瓷一样的脆弱感。

    可江寒声从不是脆弱的人。

    她刚才的愤怒已经渐渐隐退,看到江寒声,些许内疚涌出心头。

    “对不起。”她缓了一口气,说,“我刚才情绪不对。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

    她还想说什么,话没有说出口,江寒声忽然倾身过来,紧紧抱住了她。

    周瑾愣住,半晌没吭声。

    江寒声按住她的后颈,躬身,将脸埋在她温暖的颈窝处,小幅度挨蹭,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

    周瑾:“……”

    江寒声的拥抱太用力,让她很不舒服,但她感觉到江寒声的气息,透过衣料,往她皮肤里渗。

    有些烫。

    周瑾没有抗拒,缓慢地抬起手,也回抱住他。

    两人相拥,听了一会儿江寒声的心跳,周瑾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出来是要再次表明态度与立场的。

    她有些煞风景地说:“……道歉归道歉,但我不认为自己是错的。”

    江寒声有些愕然,片刻后,忽地笑了一声。

    周瑾纳闷,想要结束这个拥抱,“你笑什么?”

    他没说,转手揽住周瑾的腰,推着她回到房间。

    门关上,就在周瑾疑惑抬头的瞬间,江寒声双手紧紧握住她的肩膀,低头吻了下来。

    他突如其来的吻,让周瑾下意识往后躲,仓促间撞到开关,房间蓦地暗了。

    没有躲避的余地,嘴唇随之覆下。江寒声清冽的气息一下侵满口腔,铺天盖地,仿佛要将她淹没。

    热烈,忘情。周瑾快有些透不过气。

    不知道纠缠了多久,江寒声才恋恋不舍地停下,去贴近她的侧颈,爱惜地触碰,进而吮吻。

    周瑾不觉得疼,舔舐的微痒让她有些迷乱。

    在黑暗中,衣料摩挲的声响,彼此间的呼吸,清晰可闻。

    江寒声:“周瑾。”

    周瑾:“恩?”

    江寒声缓了好久呼吸,但他也没再说,仅仅是拥抱着周瑾。

    ……

    审讯到了后半夜,过程进展得很顺利。

    谭史明召集人去会议室,于丹来宿舍喊周瑾。她没想到江寒声也在,推门进去,打开灯,就见周瑾躺在床上,早已经睡着了。

    江寒声坐在桌边,托着下巴也在休息,听到开门的声音,一下就醒了。

    “江教授?”于丹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江寒声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指了指周瑾。

    于丹意会,揶揄道:“看出来是新婚了,如胶似漆,一刻也不想分开吧?”

    他们交谈着,周瑾翻了个身就醒过来,勉强睁开眼睛,等看清楚是于丹,又登时完全清醒。

    周瑾匆忙穿着鞋,问:“审完了?”

    于丹点头:“小孩儿一个,比赖三好对付多了,一问就全撂了。”

    黄毛本名黄松,高一在读的学生,单亲家庭,他母亲独自将他抚养长大。

    黄松因为家境不好,在学校很受排挤,逼仄窒息的社交环境让他很难适应学校的生活。

    他变得越来越不爱读书,经常翘课,在校外跟社会上的一些青年鬼混。

    一次偶然的机会,黄松将高中的女生介绍给赖正天做援交。

    赖正天很满意那次生意,事后专门让人把黄松带来KTV,请他喝最贵的酒。

    赖正天夸黄松这小子有胆有识,还给了他两万块钱当中介费。

    对于一个出身贫寒的孩子来说,这两万块钱是黄松从前想也不敢想的数额,可赖正天随随便便就甩手扔给了他。

    黄松吓得不轻,不敢随意接受。

    赖正天还笑他:“这算什么?你刚刚喝得那杯酒,一瓶都要十三万。”

    看到赖正天,黄松才知道“混社会”应该混成什么样——至少要像他,有脸有面。

    因为他,黄松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有价值的人,从此以后,他就死心塌地跟着赖正天混。

    赖正天让他干什么,他都干,就是为了不辜负赖正天当初那句“有胆有识”。

    问到关灵的案子,黄松老实交代,说:“关灵是赖哥手下的妓女,最受客人欢迎。可是她不老实,好像有拿到赖哥的把柄,赖哥说她是烫手山芋,要尽快处理掉。”

    小赵记录口供时,皱皱眉,说:“把话说清楚,‘尽快处理’是不是指杀了关灵?”

    黄松赶紧摇头:“本来没想杀她。因为,因为蒋诚回来了,赖哥忌惮他,不敢下手……”

    据黄松交代,蒋诚是个有本事的人,头脑聪明,做事利落,贺武很欣赏他的才干与手段。

    贺武将他留在身边做事,公司里一些核心的生意,也会交给蒋诚去做。

    只不过,蒋诚跟赖正天从一见面就不对付,他们为了公司的事,还打过好几回架。

    贺武见这两人实在没办法同在一处共事,权衡再三,选择留下来他的亲表弟,将蒋诚调到外地,去恒运物流的分公司做事。

    直到最近,蒋诚给公司签订一笔大的订单,做了恒运的大功臣,贺武才又将他调回海州。

    蒋诚的“凯旋”,很快就让赖正天坐不住了。他怕蒋诚回来,早晚抢夺走他的位子,更不敢在贺武面前出一丁点的差错。

    偏偏在这时候,关灵握住了他的把柄。

    要是按照赖正天以前心狠手辣的风格,就是整死关灵也不在话下。

    可这关灵和蒋诚从前是情人关系,赖正天要是真朝关灵动手,一旦蒋诚追究起来,肯定会拿这件事大做文章。

    “赖哥跟我说,蒋诚以前做过条子……不是,是警察,要是真整起他来,能杀人不见血。”

    谭史明眉头也拧在一起,质问:“你是说,凤凰火酒吧里的那个蒋诚,以前是警察?”

    他听到这里,才似乎觉出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蒋诚是谁。

    黄松点头:“听说犯了纪律,被革职,之后就跟着贺老大从商了。”

    小赵心里冷笑,“从什么商?混社会的说那么好听,当我是三岁小孩?……还他妈警察,真是行行出渣滓。”

    黄松抬头,看了小赵一眼。小赵敲敲桌子,喝道:“看什么看!继续说!”

    黄毛弓起背,缩在椅子里,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他继续回答:“所以,赖哥就答应关灵,说给她一笔钱,算是这么多年的辛苦费,然后让我叫辆车,把她送回红岩老家,早点息事宁人。”

    小赵说:“后来呢?赖三为什么又开枪杀人?”

    “因为她傻!她嘴巴贱!”

    黄松眼圈通红,他年纪那么小,出来混社会,见到最厉害的场面也不过就是打架斗殴,没想到赖正天说杀人就杀人。

    黄松手指伸入头发里,抓紧,用疼痛缓解惊恐,低吼道:“赖哥不就是在她面前羞辱了蒋诚几句吗?平常赖哥怎么收拾她,她都不叫,结果一提蒋诚,关灵就发了疯!”